延康元年四月七日,常山郡元氏縣下的萬年鄉萬年村。
夕陽西下,留下萬裡彩霞。寧靜祥和的村落,卻來了一夥兒不速之客。
一個少年在屋後聽到響動,順著聲音走到屋前。
就見一皂衣官吏把著門口,兩吏卒持棍棒架住戶主,另有兩吏卒拿繩索縛住戶主新婦,準備強行將其帶走。
若非當下是延康元年,所在的村落乃萬年村,官吏抓的是戶主新婦,少年還以為自己身處安史之亂中!
彼時彼刻恰如此時此刻。
少年正是曹叡,如今也可稱曹元仲。
曹操臨終曾前留下一道遺令,在遺令中特地提到要給曹叡提前加冠,並取字元仲。還給曹叡安排了一樁親事,以河內虞氏女為妻。
二月二十二日,曹操下葬的次日,曹丕給曹叡舉行了冠禮。
加冠之後,曹叡便起了遊學四方的心思。找到甄氏舊事重提,以先漢竇太后和栗姬之事規勸。
甄氏聽完捶胸頓足,後悔不已。她才意識到自己之前的行為不只會誤了自己,還會毀了兒子前程。索性尚未釀成大錯,否則悔之晚矣,遂一改往日作風。
解決了母親之事,曹叡再無後顧之憂,便放下心準備出門遊學。
曹丕聽說此事後非常高興,他非常讚成曹叡的想法。可他又擔心兒子在遊學途中遭遇不測,畢竟如今的世道並不太平,於是下令讓許褚之子許儀領二十虎衛護從。
為保萬無一失,還賜曹叡符節,一旦有事,可就近調動大軍。之後又給心腹司馬懿下令,讓他遣長子司馬師相隨。
臨行前,恰逢天子劉協下詔,盡封曹丕諸子為縣侯。曹叡受封武德侯,曹丕便命海內大儒、侍中鄭稱為武德侯傅。也隨曹叡一同出門遊學,沿途為其講授經義。
曹叡化名夏侯廙,於三月初十辭別鄴城,向北踏上遊學之路。
計劃遊歷常山、涿、代、雁門、上等郡,最後經長安抵達洛陽。
出門月余,一路跋山涉水,途經元氏縣萬年鄉,借宿戶主家中,卻遇此不平之事。
“住手,爾等為吏乎?為賊乎?”曹叡不顧身旁鄭稱和司馬師的勸阻,站出來大聲喝道。
為首的鬥食吏聞言,向著聲音的方向望去,就見到一群人從屋後走出。打頭的是一少年郎,身著錦袍,年歲不大,相貌和氣度卻皆非凡人。
鬥食吏名叫趙聘,他觀少年言行舉止,便知其出身高門,想來是出門遊玩,借宿在此。
少年左右是一老一少,身後跟著一眾隨從。左側老者溫文爾雅,頭戴儒冠。右側少年同樣相貌出眾,只是更顯青澀。身後的隨從也都不是普通人,個個膀大腰圓,一看就是久經戰陣的廝殺漢,不是易與之輩。
一眾隨從右手按在腰間的環首刀上,怒視著趙聘,仿佛只需曹叡一聲令下,就會將趙聘亂刀砍死。
趙聘恭敬的拱手作揖,和善的道了聲公子。“承蒙公子下問,我等自是吏也。下吏萬年鄉遊徼趙聘,敢問公子高姓?”
曹叡隨意拱了拱手,嘲諷道:“原來是本鄉遊徼,失敬失敬。我還道是個賊,不成想真是個漢吏,只不過是個害民殘民之吏。在下譙郡夏侯廙,趙遊徼要不要將在下一並綁了?”
趙聘一聽曹叡自報家門,當即大驚失色。譙郡人,還姓夏侯,怪不得身後隨從如此嚇人,果真是朝中大人物的子孫。
“不敢不敢,原來是夏侯公子當面。敢問夏侯公子,當朝大將軍、高安鄉侯是?”
“正是家祖,怎地,趙遊徼與家祖有舊?”
“公子說笑,下吏這等卑賤之人,安能與夏侯大將軍有舊。”
趙聘口中的大將軍、高安鄉侯便是演義小說中拔矢啖睛的夏侯惇,表字元讓。前些年因功受封高安鄉侯,這個月又被漢天子拜為大將軍。
“虧得沒有,若果真有舊,我必上告家祖,要他從重處置爾等。食君之祿,當為君王分憂。你身為本鄉遊徼,掌一鄉徼巡之事,禁司奸盜,卻知法犯法,率眾逞凶,擅闖民宅,強搶民婦。”
“所作所為,與禽獸何異?”說著曹叡指了指被抓的新婦:“你且睜大眼睛看清楚,此女瘦骨嶙峋,弱不禁風,像是作奸犯科之賊麽?”
“公子不知真情,著實冤枉了下吏,下吏乃是奉命行事。是太守下了命令,著我等依名冊抓人!”趙聘渾身顫抖,慌忙辯解道。他生怕曹叡一時激動,下令斬了自己。
趙聘身後一眾佐史吏卒紛紛點頭附和,他們也怕無故被斬。 雖然長得比常人壯實點,卻也敵不過曹叡身後一眾護衛。
見趙聘將太守都抬了出來,曹叡有些將信將疑。常山郡的太守他恰巧認識,以他的了解,這太守應該不至於下這麽離譜的命令。
不過畫龍畫虎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也不是完全沒這個可能,既然遇到了,正好問個明白。
“趙遊徼是吧?”
“公子記性真好,下吏確實姓趙。”
“據我所知,常山郡太守乃江淮名士胡質。聽聞他到任後,勸課農桑,務農積谷,廣開水渠,修橋鋪路,當是個好官,怎麽會下此等惡令?你說是奉了太守之令,可有何憑據,莫不是信口開河?”曹叡擺明不信趙聘之言。[1]
趙聘聞言,隻好耐心給曹叡解釋緣由。“公子隻知其一,不知其二,下吏鎖拿之人雖不是窮凶極惡之徒,卻也是作奸犯科之輩,違反了朝廷定下的律法,故而太守下令我等前來鎖拿。”
戶主名叫趙肥,見曹叡肯為自己出頭,如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聽趙聘不顧同族之誼,往自己夫婦身上潑髒水,連忙跪倒在地,向曹叡喊冤:“貴人,冤枉呐!我夫婦成天在地裡乾活,一刻也不得停歇,哪裡有時間違反朝廷律法?”
曹叡點點頭,趙肥之言,他是信的,畢竟是他親眼所見。他落腳後就看到趙肥夫婦二人忙前忙後,不曾休息片刻。就如趙肥所說,兩人哪有時間去作奸犯科?而且看二人面相,俱是忠厚老實之人,顯然和趙聘說的有些差距。
“趙遊徼,你又作何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