迦太基英雄傳說 第7章 赫拉克勒斯的足跡――奔流（二）

“巴力神在上，尊敬的馬克西穆斯議員，尊敬的埃米利烏斯議員，還有其余兩位元老。現在我謹代表迦太基元老院回答你們的問題。”博米爾卡在示意激動的同僚們稍安勿躁後彬彬有禮地說道。

“首先，按照我們國家的法律，外國是無權要求處置我們本國的將領的，無論他是否真的有犯錯，因為只有迦太基的104人法院才有最終的裁決權。”博米爾卡看著羅馬人說道，“那麽接下來我們能夠討論的事情就是，漢尼拔攻擊薩貢托城的舉動，是否存在違反迦太基與羅馬所簽訂的任何一條和平條約。”

在所有人目光的注視中，博米爾卡優雅地從懷裡掏出一份羊皮紙，在眾人面前展開並高聲說道:

“這是哈米爾卡統帥與羅馬執政官盧塔提烏斯共同簽署的關於西西裡停戰協議的條約，我想諸位一定和我一樣熟悉裡面的每一條條款，而這裡面所有的內容都沒有提及伊比利亞，更沒提及薩貢托，我想羅馬的特使應該不會否認吧。”

“可是我們和你們駐伊比利亞軍團的指揮官哈斯德魯巴簽署過類似的條約。”埃米利烏斯站起來辯駁道。

“啊，原來是這樣。”博米爾卡裝作恍然大悟的樣子說道，“原來羅馬元老院撇開了迦太基政府而單獨和我們的外地駐軍指揮官私下裡簽訂了協議，而我們居然毫不知情。”博米爾卡一說完所有的迦太基議員都發出了嘲笑的聲音。

“那麽好吧，尊敬的羅馬特使，讓我們現在來討論一下你們和哈斯德魯巴簽訂的這份協議。盡管迦太基並不認為需要受製於這項協定，因為我們並不知道這件事，元老院也根本沒有批準過這項協定。”博米爾卡微笑地繼續說道，“你們說和我們的地方指揮官簽署的條約是以埃布羅河為界，我們的人不能攜帶武器跨過該河，而你們的人也不能到河的南邊來，那麽請問諸位，薩貢托是位於埃布羅河的哪邊呢?”

“這個並不重要，博米爾卡議員，我很欣賞你的口才，如果你生在羅馬也許有機會成為執政官。現在問題的關鍵是薩貢托是羅馬的盟友，無論這座城市在什麽位置，哪怕它是在非洲大陸上，攻擊羅馬的盟友就是侵犯了羅馬的本身。”費邊不想糾纏於這些不利於己方的問題而立場強硬的表態道，他話音剛落立刻引起了全場迦太基人的一片噓聲。

“那麽羅馬的意思就是說無論我們是否簽訂了協議，無論協議的內容是什麽，最終都是只有你們自己說的算是吧。”博米爾卡憤怒地說道，“這令我非常生氣地想起十幾年前你們對於撒丁尼亞與科西嘉的搶奪，這種背信棄義的事情羅馬已經不是第一次做了。漢尼拔從未破壞過他前任指揮官與你們所簽訂的私下協議，因為當這份協議簽訂的時候，薩貢托還不是你們的盟友。我現在想請問在座的諸位使節，你們此行的目的到底是什麽呢?是為你們從未援助過的薩貢托討回公道，還是另有企圖?也許你們終究只是想借此機會來打壓和削弱迦太基本身吧。”

在一片熱烈的歡呼與鼓掌聲中，博米爾卡在結束了對漢尼拔辯護的同時也重重地駁斥了羅馬人不安好心的打算。而此時已經毫無退路的羅馬使團顯然不打算與對方再進行口舌之爭了，因為他們知道羅馬完全是理虧的。但是羅馬的尊嚴與利益必須維護，於是昆杜斯.費邊站起來做了一個手勢，他用雙指挾住了自己寬大的衣服，在他寬外袍上形成了一個皺褶，隨後對著博米爾卡說道:

“善辯的迦太基人，我們不是來與你們進行無謂的口舌之爭的，我們是代表羅馬元老院帶來了和平與戰爭，你們想要哪一個?就選哪一個。”

“這件事不是由我們來決定的，而是由你們，是你們帶來的選擇，那就由羅馬人來定吧。”博米爾卡針鋒相對地回敬道。

“那就開戰吧。”費邊立刻撫平了衣服上的皺褶，高聲說道。

“那我們就應戰。”博米爾卡也高聲說道，所有的迦太基元老都站起身大聲歡呼起來。

四月的新迦太基城還處於綿綿細雨之中，地中海的溫濕氣候令埃布羅河以南地區在四月之前一直處於豐沛的雨季。充沛的雨水讓大地萬物都蘊含了生機與活力。而這座城市的主人馬上將展開自己人生中最大的征程與挑戰。從加迪斯回到新迦太基後，漢尼拔就一刻也不停歇地準備著遠征的各類工作，羅馬人和迦太基元老院宣戰的消息已經傳到了他的耳中，因此他預見到敵人可能很快就會向著伊比利亞沿海發動進攻，他必須在敵人行動之前先發置人。為了迷惑對方，漢尼拔下令動員手頭所有的戰船集中在新迦太基軍港，並且還征用了一部分的商船，他相信遍布伊比利亞的羅馬奸細很快就會將這個假情報帶給元老院。與此同時，遠征部隊的集結和糧草的征調都在有條不紊地進行之中，結束了冬季休整的伊比利亞各地傭兵正在陸續返回，新兵的征召工作也行將結束，整個城市周邊大軍雲集、帳篷連城。

在五月的第一個陽光明媚的日子裡，英雄聖殿的議事大廳裡集中了伊比利亞所有的重要官員和將領。今天是一個特別的日子，迦太基統帥將要宣布他醞釀已久的宏大計劃，這個計劃目前只有他的副手蒙華了解具體的細節，其他人都只能猜測到一些模糊的內容。當會議大廳裡懸掛在牆上的地圖被蒙華揭開時，所有人都忍不住發出了驚歎之聲，那是一幅巨大的西地中海地圖，人們吃驚地發現標記為行軍路線的紅色箭頭從新迦太基城一直向著北方延伸，在跨過埃布羅河之後沒有停止，而是繼續翻越了比利牛斯山、羅訥河、阿爾卑斯山，一直抵達到了波河平原，一時間整個大廳裡響起了一片竊竊私語的聲音。

“我想大家都已經知道了，迦太基政府前一段正式和羅馬宣戰，我們已經和那個亞平寧怪獸處於戰爭狀態。”漢尼拔首先站起來說道，等大家都停止了議論並把眼光集中過來後，他清了清嗓子繼續說道，“其實自從我們開始進攻薩貢托，這件事情早就在我們大家的預期之中，打敗羅馬人一直以來都是巴西德家族為之奮鬥的目標。現在既然開戰了，那我們就要好好思考一下該如何打贏這場戰爭。”

“我猜大哥應該是打算從陸地上去進攻羅馬。”馬戈看著地圖上的紅線問道，其他人都忍不住又私下討論了起來。

“可是這個難度系數實在太大了吧。”希勒諾斯忍不住說道，“到目前為止還沒有軍隊能夠成功翻越那些只有神能夠到達的山峰，除了赫拉克勒斯，但是他本身也是半個神。”

“我們為什麽不從海上去進攻西西裡或者撒丁尼亞，先把這些地方搶過來，然後再去挑戰羅馬本土?”馬哈爾拔提出了別的方案，“我們甚至可以在伊比利亞等待羅馬人自己前來送死。”

面對大家提出的各種質疑，漢尼拔只是微笑著坐在那裡沒有出聲，一直等到沒有人再說話了，他才慢慢地站起來在地圖面前踱步，這是他父親思考問題的方式，現在潛移默化的遺傳到了漢尼拔的身上。

“我昨晚做了一個夢，一個神給我的預兆。”漢尼拔看著眾人緩緩地說道，“在夢中我被宙斯召進了萬神殿，在萬神殿裡聚集著所有的神詆，這位眾神之王要我從陸地上進軍亞平寧，同時他讓大力神赫拉克勒斯擔任我的領路人。於是我開始率領著大家和軍隊一起在赫拉克勒斯的指引下出發，很快我就發現自己走的就是當年大力神所走過的道路，而這位領路人一路都在告誡我不要向後看。”

看到大家的好奇心已經被自己吊起來後，漢尼拔繼續微笑地說道:

“你們都知道我是個好奇心非常強的人，怎麽可能不回頭去看個究竟呢。當我轉過頭朝身後望去，只見一隻身影巨大、怪異，身上纏繞著一條條蛇的野獸正在將所到之處的樹木、灌木和建築統統摧毀，就如同希臘神話中的九頭蛇海德拉一般。吃驚不已的我詢問赫拉克勒斯這隻巨怪是什麽東西。‘它是亞平寧的毀滅者。’大力神答道，‘往前走，別去擔心你身後發生了些什麽。’”

漢尼拔說完後安靜地看著所有人，大家都表情各異，有的陷入沉思，有的面露微笑，有的則將信將疑。

“毫無疑問，這肯定是眾神展示給我們的吉兆，夢中很明確的預示了羅馬的毀滅。”蒙華首先站起來表達了自己對這個夢的解釋。

“我也覺得這是個非常好的預兆，眾神已經給我們指明了道路，我們只需要遵照神的指示去做。”漢尼拔的希臘文老師索西盧斯也激動地說道，他對希臘神話無比的熟悉和熱愛。

“這一定是我們去加迪斯向麥勒卡特祈禱的效果，大家都說那裡的麥勒卡特神廟無比的靈驗。”吉哈斯塔興奮地說道。

“我以前也考慮過馬哈爾拔的方案，可惜要對付那隻拉丁怪獸這個方法是行不通的。”漢尼拔看著議論紛紛的眾人說道，“自從西西戰敗之後，我們的海軍就名存實亡了，我們此後的一系列戰績全都是在陸地上取得的。伊比利亞軍團能夠在陸地上戰無不勝，可是我們目前有多少隻戰船?羅馬人又有多少戰船?”

“隸屬於我們伊比利亞軍團的戰船總數大約有五十多艘，但是真正能航行的只有三十七艘。迦太基本土的戰船應該有大約一百艘左右，但是嚴重缺少熟練的水手。而羅馬方面根據我們掌握的情報至少一次可以出動三百艘以上的戰船。”蒙華思考了一下回答道。

“看看，三十七艘船，我們能做什麽?不要說遠征羅馬了，我們連回迦太基進行軍隊調動都需要在赫拉克勒斯石柱進行長時間的擺渡。現在地中海的海上霸權已經徹底掌握在羅馬的手上了，如果要渡海遠征簡直就是去送死。”漢尼拔憂心忡忡地看著默不做聲的大家說道，“而等待羅馬人來伊比利亞更是不可取，羅馬人擁有人力與海上的巨大優勢，他們肯定會分兵進擊，一路進攻我們漫長的海岸線以牽製我軍，另一路則肯定會進攻我們的非洲。假如迦太基有難讓我們去求援，我們難道可以視而不見嗎?到時候我們肯定會分身乏術，就算能夠快速擊敗進犯伊比利亞的敵人，在我們回迦太基時，敵人的龐大艦隊肯定會等在海上，那時我們只能面對著再次快速戰敗的後果。”

聽完漢尼拔的分析，大部分人都讚同地頻頻點頭。但還是有部分軍官露出猶豫的神色。

“可是翻越那些群山風險實在是太大了，先不說我們能否找到一道可供大軍通過的道路，光是一路上那些眾多敵對的部落就會嚴重拖延我們的時間，而且一千多公裡的行程後勤保障怎麽解決?羅馬人萬一發現了我們的企圖在山南平原上守株待兔怎麽辦?還有最重要的一點就是，我們走後伊比利亞怎麽辦?”小哈斯德魯巴還是有點擔心地提問道。

“親愛的弟弟，打仗本來就是存在風險的，但是獲勝者往往總是那些能夠出奇不意，攻其無備的人。羅馬人絕對想不到我們會經過陸地進攻他們的本土，我們只要能夠在10月之前快速翻越阿爾卑斯山到達波河平原就能將戰爭的主動權牢牢掌握在手中。這條進軍路線我和蒙華已經反覆研究過了，在攻取薩貢托的時候我們就已經派出了大批使者前往埃布羅以北，聯絡了許多沿途的部族，最遠到達了山南各部。大部分凱爾特人與高盧人都保證會配合我們行動並提供必要的糧草和向導，山南高盧的博伊人答應在羅訥河與我們會合，擔任翻越阿爾卑斯山的向導。而且不用太擔心波河地區的羅馬部隊，等我們一渡過埃布羅河，博伊人與因蘇布雷人將發動叛亂以配合我們的行動，從而徹底打亂羅馬人在波河流域的兵力布署。”

聽著迦太基統帥的侃侃而談，恍然大悟的眾人才明白原來這個戰略計劃已經在漢尼拔心中醞釀了許多年了，大家不由得暗暗佩服他的遠見與運籌帷幄。

“至於伊比利亞嘛，哈斯德魯巴，我最勇敢最忠誠的弟弟，我將任命你為我的接班人，接掌伊比利亞的指揮權，吉哈斯塔和阿德巴爾將會留下來幫助你守護住我們的大本營。”漢尼拔微笑著拍著哈斯德魯巴的肩膀說道。

哈斯德魯巴大吃一驚，他怎麽也沒想到漢尼拔會突然宣布這項任命，前一刻他還在幻想自己要如何跋山涉水前往羅馬。

“我?我怎麽可能做得了伊比利亞的總督，親愛的兄長，我非常渴望跟隨你一起參加遠征，一起去建功立業，而不是無所事事的留在後方聽著你們的捷報。”哈斯德魯巴急切地說道。

“要相信自己的能力，哈斯德魯巴，何況還有幾員老將輔佐你。我也非常希望在對陣羅馬人時你能站在我的身邊，但是伊比利亞必須要有巴西德家族的人守護，這是我們使命與職責。何況你並不是無所事事的留在後方，我們走後許多伊比利亞部落必然會蠢蠢欲動，而你的責任就是要震懾住他們，保護好我們的領地，這裡是我們的大後方，我需要你源源不斷地將後備兵力和物資運送給我，以支援我們打敗羅馬人。何況萬一有羅馬人來入侵，你還要對付他們，所以你的責任並不輕松啊。”漢尼拔語重心長地對弟弟說著，而哈斯德魯巴已經慢慢平靜下來，多年的軍旅生涯使他明白兄長對他的寄予的厚望。

“我將會給你留下一支精銳部隊，我會從遠征軍中分出11850名久經戰陣的利比亞老兵、300名利久立人和500名巴利阿裡投石兵，以及450名迦太基騎兵與1800名努米底亞騎兵，再從戰象部隊中抽調出 21頭給你。如果你覺得不夠還可以自己在當地進行征召，本地的財政足夠你進行大規模的擴編。”漢尼拔說完拍了拍弟弟的肩膀，“以後伊比利亞就交給你了。”

“放心吧， uukanshu 大哥，你不在的時候我一定會替巴西德家族守護好這裡的。”忠誠的哈斯德魯巴義不容辭地說道。

安排好了留守人員後，漢尼拔又宣布了參加此次遠征的人員名單以及兵力配置。

主要將領包括:蒙華做為副將以及情報主官、幼弟馬戈和外甥漢諾做為騎兵軍官、哈斯德魯巴(非漢尼拔的二弟)做為軍需主官、阿德赫巴爾做為工程部隊指揮官、馬哈爾拔、莫諾馬庫斯、加泰羅、吉斯戈、博斯達和波米爾卡等人都被任命為各支部隊的指揮官。再加上索西盧斯與希勒諾斯，他們做為幕僚也共同隨軍出發。

軍隊陣容包括:1.5萬名久經戰陣的利比亞重裝步兵，6000名努米底亞騎兵，4000名伊比利亞騎兵，2000名巴利阿裡投石兵，以及4.3萬名伊比利亞輕裝步兵，其中2萬人是剛剛征召的新兵，再加上37頭戰象，“布塞菲勒斯”也位列其中。遠征軍的總兵力達到驚人的7萬之眾。

當宣布完決定之後，漢尼拔命令大家立刻回營開始準備，一周之後即向著埃布羅河啟程。頓時整個新迦太基城連同城外龐大的營壘都如同蘇醒的巨獸般興奮地騷動起來，一場史無前例的宏大遠征即將開始，每個參與者的臉上都抑製不住興奮與擔憂，大家都為這次大膽的戰略決定所激動也同時為莫測的前途而焦慮，只有漢尼拔與蒙華信心滿滿，他們站在英雄聖殿外的雕像旁，凝視著整個躁動不安的城市和城外繁忙的軍營，而此刻他們的心早已跨過了埃布羅河，飛到了北方那片茫茫的群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