迦太基英雄傳說 第12章 亞平寧――地震（四）

經過一周的漫長行程，當迦太基使團終於在黎明時分到達羅馬附近時，晨光正透過密林與山丘投射向巨大的羅馬城。原本熱鬧的城郊和繁忙的台伯河畔全都一片的寂寥，只有城內山丘上衛城的壯麗神廟偷偷展示著羅馬富饒與神秘的色彩，令遠方的人生出無限的遐想。出於對迦太基人正在逼近的謠言的恐懼，幾乎所有的羅馬人都躲進了城中且城門緊閉，迦太基使團只能在高大的羅馬城門前徘徊不前。在探知這隊使團的目的之後，羅馬人在城中緊張的商議要如何接待這些帶來和平條件的敵人。最終獨裁官佩拉派出了一名扈從來到城外，他告訴加泰羅，迦太基使團將不得進入羅馬城，以免有奸細乘機混入，而那十名羅馬戰俘則可以進城到元老院去代替迦太基人訴說他們的要求。元老院將會在天黑之前給出答覆，無論結果如何迦太基人都必須馬上離開。

“這些不懂禮貌的家夥，怎麽能這樣對待帶給他們和平的使者，看樣子我們要無功而返了。”加泰羅有點不高興地和身邊的蒙華說道。

“不用失望，親愛的加泰羅閣下，這原本就在我們的預料之中，你先休息一下，等天黑前自然就會有結果了。”正在仔細觀察著羅馬城防的蒙華寬慰道。

遠處羅馬城門慢慢開啟了一條縫隙，讓跟隨他們而來的羅馬戰俘陸續進入城中，而塔樓和城牆上則布滿了好奇而又緊張的羅馬士兵。遠道而來的迦太基議員隻好暫時進入路邊空無一人的客棧等待消息。蒙華並不為不能進城而感到遺憾，這本就在他的預料之中，雖然他非常渴望了解一下傳說中的七座山丘的樣子。但是羅馬人強硬的態度令他切身感受到這個民族的頑強與倔強，而羅馬城的高大外表和嚴密防備同樣令他感歎，雖然無法同迦太基城那宏偉的城垣相提並論，但是沒有大量的攻城器械與長期的圍困，是很難進入這座亞平寧的首都的。

轉眼到了下午，眼看太陽已經西斜，而羅馬還是保持著沉默，如同一座睡著了的城市，只能隱約從城內傳出人群的嘈雜聲。加泰羅已經無聊地打起了瞌睡，而對羅馬城防充滿好奇的蒙華則在城邊溜達，試圖找出城防的微小破綻。就在此時城門處傳出了一陣響動，緊接著厚重的大門在他的眼前緩緩打開。那原先進去交涉的十名戰俘垂頭喪氣地走了出來，跟在後面的是一位身穿紫邊白袍的元老打扮的騎士。戰俘經過蒙華時並沒有停下腳步，而是直接走到了客棧的門口坐了下來，一副聽天由命的表情，而那位騎士則策馬來到了蒙華的面前。

“獨裁官大人?”蒙華看清眼前人的相貌後不禁大吃一驚。

“是前任獨裁官，現在羅馬又選出了新的獨裁官。”費邊笑著說道。

“去年一別，大人一切可都安好。”蒙華雖然覺得有點奇怪，還是在馬上做了個揖，問好道。

“多謝蒙將軍關心，在下目前只是在元老院混日子罷了，倒是蒙將軍這一年揚威四方，聲名傳播呀。”費邊在馬上也回禮道。

“大人可是代表元老院來回復我方消息的?”蒙華不想在這種場合敘舊，畢竟城上城下無數雙眼睛正盯著這裡，於是直奔主題道。

“我正是代表元老院前來的，剛剛元老院已經通過表決，完全拒絕了你們所有的和談條件，同時也拒絕了戰俘的贖回要求。蒙將軍，你們這趟算是白白浪費時間了。”費邊將結果告訴給了蒙華，同時仔細觀察著他的表情。

“看樣子羅馬打算戰鬥到至死方休啊，這倒是不太出乎我的意外，倒是你們拒絕贖回自己人有點讓我想不到。”蒙華面不改色的回答道。

“蒙將軍，你要記住，羅馬人是個頑強的民族，羅馬城也是堅不可摧的，我們已經重新武裝了自己，元老院絕不可能接受屈辱的和平。而對於戰俘問題我本人是不讚成的，但是元老院自然有他的想法，我們必須通過這次事情給士兵們一個明確的信號，以後的戰鬥不是勝利就是死亡，不能心存僥幸。”費邊解釋完已方的回復後看不出蒙華的表情有任何變化，心中有點失望，他本以為對方會非常沮喪才對。

“嗯，置之死地而後生，羅馬元老院確實很有魄力，不過這對於羅馬人民來說將是一場災難。”蒙華對對方這一決定既讚歎又惋惜。

“蒙將軍，本來回復這些信息不是我的職責，但是我聽戰俘提到你也在使團中，就特意和元老院提出申請，想和你見一面。”費邊說出了自己此行的真實想法。

“議員大人一定是有什麽重要的話想對在下講了。”蒙華心想這才是他來見自己的意圖吧。

“你們沒有揮軍直指羅馬城，確實令我有點意外，不過這是個明智的選擇。聽說在坎尼戰役結束後你們的騎兵將領馬哈爾拔曾力勸漢尼拔統帥進攻羅馬城，結果被他拒絕了，然後馬哈爾拔說:‘漢尼拔，你懂得如何打贏一場戰爭，但是你不知道如何利用你的勝利。’不知道有沒有這回事。”費邊好奇地問道。

“哈哈哈，大人從哪裡聽來的謠言，實在可笑啊，確實有人進言過進攻羅馬，但決不是馬哈爾拔說的。”蒙華大笑著問道。

“我也覺得可信度不高，是剛才那幾個戰俘說給元老院聽的。”費邊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大人專程來找我只是想核實此話的嗎?”蒙華笑著看著對方。

“當然不是，這只是個題外話罷了。”費邊說完看了看遠方，天際處西沉的落日將他們兩個人的影子投射到了高大的城牆之上，不知道這個落日代表著羅馬還是迦太基。

“蒙將軍，你應該是巴卡統帥身邊最睿智的人，同時也是他最信任的人，所以我想告訴你，如今的羅馬是不可能接受失敗的，因為你們太不了解羅馬了。羅馬在成長的這數百年中，經歷了無數的痛苦與災難，然而我們從沒有放棄過希望，我們從小被灌輸了大量關於祖輩們即使是在最危急關頭也拒絕與敵人妥協的故事，而這些故事中就包括拒絕與所向無敵的皮洛士的談判，這些事跡只會令我們勇氣倍增，所以你應該明白我們為何不會同你們進行會面了吧。因為對於從元老院到底層民眾，放棄他們祖輩用鮮血贏得的土地是不可思議的事情。”費邊看著遠方血色般的晚霞慢慢地說著。

“你們的民族的確和迦太基人有著本質的區別，可惜我們不能做朋友。”蒙華聽完費邊的話，明白現在這場戰爭將會是一個漫長的過程，不知道要流多少血才會結束，於是感歎地說道。

“這很正常，國與國之間本就只有利益，而地中海的霸主則只有一個，只有弱者才會臣服強者。”費邊無奈地說道，“你們雖然暫時佔據了優勢，但是這種優勢並不會長久，因為羅馬人的頑強和韌性是你們所無法想像的。所以我建議你們還是見好就收，趁現在還有機會，早點回到伊比利亞去，估計你們還能在那兒稱霸一陣子，否則最後迦太基必然會滅亡，這將是我的判斷。”

“費邊大人，戰爭本來就是一場豪賭。西西裡戰爭就讓我們意識到羅馬的貪婪本性，這場戰爭本就是羅馬人挑起的，它不過是上一次戰爭的延續罷。我們不會放棄戰鬥，想想哈米爾卡統帥和我父親的死，不管你承認與否，這其中都有羅馬人的陰謀。所以我們來了，來讓羅馬領教戰爭的殘酷與失去親人的痛苦，而羅馬目前似乎已經輸了不少，我相信這個時候不管是漢尼拔統帥還是迦太基元老院都不會見好就收的。”蒙華客氣地回敬對方道。

“所以我才想到了蒙將軍你，你應該算是最理智的人了，希望能夠奉勸你的統帥一句，不要低估了羅馬人的決心和實力，不然最終受傷害的還是他和他的祖國。”費邊說完就拱手表示告辭。

“感謝大人的教誨，多多保重。”蒙華也抱拳說道。

夜色漸暗，迦太基使團離羅馬城漸行漸遠，遠處那高聳的塔樓已經在暮色中成為一座座黑色的山峰，羅馬城防解除警報的號角聲此起彼伏地傳來。前方的道路變得越來越黑暗，開道的騎兵舉起了點燃的火炬。

“我們這趟白跑了，什麽收獲都沒有，真是浪費時間啊。”加泰羅為這趟無意義的鞍馬勞頓而發著牢騷。

“不，我們還是有收獲的。”蒙華看著前方越來越暗的道路說道，“我們至少知道了，這場戰爭將沒有這麽容易結束。”

就當漢尼拔與蒙華在為了如何進行下一步戰略而絞盡腦汁時，一場將會影響到亞平寧未來的戰役即將在遙遠的伊比利亞展開。盡管去年西庇阿兄弟在埃布羅河以南的軍事行動並沒能奪取北方重鎮薩貢托城，但是當地凱爾特人則因為有了羅馬人的支援而爆發了此起彼伏的叛亂。兵力捉襟見肘的漢尼拔的二弟哈斯德魯巴一時處境艱難。當迦太基的增援部隊終於在第二年年初時到達後，他終於有足夠的力量以平定塔特蘇斯人的叛亂。隨著援軍一起到達的還有元老院的最新命令，那就是要他立刻帶兵前往亞平寧半島，增援他的大哥漢尼拔，當時漢尼拔的軍隊正在亞得裡亞溫暖的海岸休整。

夏季來臨的時候，迦太基元老院派來了一位名叫希米爾科的將領準備接替哈斯德魯巴管理伊比利亞，同他一起到來的還有一支軍隊和一支艦隊。於是哈斯德魯巴收拾好行囊，在夏末時節率領部隊準備踏上其兄兩年以前走過的道路。但是一直在伊比利亞北方的西庇阿兄弟早就偵察到了他的動向，當哈斯德魯巴進軍到埃布羅河附近時遇到了羅馬人的阻擋。

當秋天到來時，一場重要的會戰在埃布羅河正南方的伊貝拉附近爆發。急於進軍的哈斯德魯巴明顯缺少漢尼拔的謀略，而他手下的士兵也沒有那麽高的戰鬥意志和士。小哈斯德魯巴試圖模仿其兄在坎尼的偉大勝利(當時坎尼會戰的消息已經傳到了伊比利亞)，他將伊比利亞人布置在中央戰線，而利比亞人和迦太基人分布兩翼。西庇阿兄弟的策略和在坎尼會戰中失敗的瓦羅一樣，那就是利用強大的羅馬重步兵進行中央突破。可惜缺乏戰鬥意志的伊比利亞人沒能抵抗住羅馬人的猛烈進攻，盡管兩翼受到夾擊，羅馬人還是能夠在突破中央後迅速向外翻開，反而重創了迦太基軍的兩翼。戰役的結果是西庇阿兄弟殲滅了迦太基的大部分軍隊，順便佔據了對方的營區，從而繳獲了用於遠征的大量輜重，哈斯德魯巴隻率領少數部隊突圍成功。

伊貝拉會戰的結局導致哈斯德魯巴退回到了原點，增援其兄長的願景變得遙遙無期，而漢尼拔也暫時無法得到來自於伊比利亞的任何援助，由於始終兵力不足，亞平寧戰爭由速勝轉入了相持階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