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山時代 第3章 象母女豫

栗是羽的下屬，立刻回道:“是。”

仲叔則笑道:“哈哈，那我今天得先看個夠。”

三人都大笑。羽收斂了笑容對栗道:“這個塔上的輪班守衛你今天就去安排。你看，這裡向北，過了孟渚澤就是廣桑之野，那裡有強大的少昊氏。向西是崇地。向東過了水澤，就到了碭山【1】，那裡是我們的好獵場。雎水下遊通往邳邑，上遊去向有葛氏，兩方向的水路尤其要日夜守望。”

“是。”栗再次認真回答道。

仲叔是南人，來自戰亂的雲夢，和羽一樣都聽說過赤望大城是怎麽陷落的，也自然明白望樓的重要，於是肅然道:“大行真是謹慎啊，這樣一來我族人無憂矣。”

羽接著仲叔的話頭歎道:“望樓再高還得人來守望，關鍵是守備之人須時時警醒，不可松懈。連赤望那樣的大城都會被人輕易攻破，何況咱們這個小寨子。”

仲叔頻頻點頭。

栗是本地人，不知道赤望城，問道:“大行所說的赤望被攻破是怎麽回事?”

聽著仲叔在一旁給栗講述著赤望和九黎的恩怨，羽的思緒不自覺地飛回到了遙遠的雲夢，大澤南岸的瓠山，還有那藍紫色的山谷，女濯她現在又在哪裡呢?

“報告大行。”

隨著傳令小使一聲稟報，羽瞬間回到了現實，沉聲道:“什麽事?”

傳令小使道:“共工大君傳訊，又有大批南土之人來雎陽安居，要你安排新的村寨。”

羽回道:“知道了，還有別的嗎?”

傳令小使道:“少君勾龍會帶人一同前來，幫你營建新的寨子。”

“哦?”羽想起了共工康回之子勾龍和邗，不由得問道:“少君身邊那個邗護衛的傷可好了嗎?”

羽見傳令小使一臉茫然，笑著擺手道:“沒事，你下去吧。”

羽轉頭對仲叔道:“南土來的人越來越多，新的聚落就沿著雎水去西北邊建吧。記得找合適的位置也要建一座瞭望塔。”

仲叔有些為難地說道:“我們人手不夠啊！”

羽一時也沒別的辦法，隻好說:“看少君勾龍帶多少人來吧。”

幾天后的中午，瞭望塔上的哨兵突然喊叫起來，“有船隊從雎水下遊來了！”

羽爬上塔往東南望去，只見船隊浩浩蕩蕩而來，看船上的旗旙確是共工氏的。羽忙叫上栗來到岸邊，這時最前頭的大船剛剛靠岸。

“羽大哥！”

隨著一聲喊，一個漢子一個箭步跳上岸來，正是共工氏的少君勾龍。羽迎上前去，勾龍上來就是一個擁抱，連見禮都省了。

羽拍著勾龍的肩膀笑道:“少君比上次見強壯了！”

勾龍頗為得意地說道:“嘿嘿，正好來和大哥學射箭。”

這時，護衛邗也跟著來到了勾龍身旁，向羽行禮說道:“羽大哥，大君說雎陽要更多人手，少君就搶著來了。”

羽伸手拉住邗關切地問道:“兄弟的傷全好了?”

邗感激地說道:“謝大哥掛念，都是皮肉傷，好得快。”

這時，仲叔和栗紛紛上前和勾龍見禮。

勾龍說道:“這次安置的人多，父君從泗水各個村寨抽調了幾百個輕壯勞力，讓我帶來雎陽，幫助快速建立新的村寨。”

仲叔高興地說道:“本來我還怕人手不夠，有少君帶人來支援這就好辦了！”

羽帶著勾龍登上了瞭望台，這裡可以清楚地看到雎水岸邊移民們的臨時營地和遠處砍樹擔土的活動，新建村寨的進展情況盡收眼底。

勾龍以前隻上過邳邑的城牆，沒想過還可以建這樣的瞭望塔。第一次體會這種居高臨下、掌控全局的感覺，勾龍興奮地問道:“這個高塔真好，是羽大哥你的主意嗎?”

羽笑道:“嗯，我也是第一次建這麽高的塔，看來確實有用。”

跟在後邊的邗也是看得激動，插嘴道:“大哥不止武力高強，想出的點子也不同常人啊！”

羽說道:“過獎了。我只是說出這個想法而已，這塔有十余人高，耗費木料和人工無數，不是尋常小族一時半會兒建得起來的。若論不同尋常，還得說咱們康回大君。”

羽手指著雎水岸邊臨時營地裡熙熙攘攘忙碌的人群，感歎道:“收留這些逃難而來的南土之人，帶領大家共建家園，築壩治水。讓我們這些背井離鄉、被人欺辱的弱族小民，匯聚在一起，從而有了力量，能夠安居樂業，人丁興旺。嘿嘿，這才是大智慧啊！”

勾龍聽到羽誇讚父親康回，雖然似懂非懂，但也是心裡高興。

邗是來自底層的武人，自然更能體會羽這一番話背後的心酸，不住地點頭道:“大哥說出了我們的心裡話，這是不是就是康回大君所說的水德啊?”

羽不由得讚賞地看了邗一眼，說道:“正是如此！”

葉地之北，外方大山和箕山之間的盆地，有伊水注入，形成連片的巨型湖泊，稱為汝海。汝海之南有汝水出，流過葉地，向南匯入淮水。

大暑時節，暴雨傾盆。汝水之上，滿載貨物的三支大船正由南往北行駛。

眼看前面不遠處就到汝海了，船工發現河水忽然變得渾濁，繼而水流變急，水面上漲。

“洪水下來了！”

隨著頭船上船工驚懼的嘶吼聲，三船不約而同地掉轉了方向，向最近的東岸劃去。

很快，河水中出現了大量的樹枝和雜草，水位暴漲轉眼間超過了原有的河岸，開始漫流，剛剛不到一箭之地的河面已經迅速變寬，船工們奮力地朝岸邊劃著，可是船離可見的陸地卻越來越遠。

一股急流裹挾著一棵大樹奔湧而來，後面兩船行動稍慢，被漂浮的大樹掀翻，轉瞬之間支離破碎，隨波而去。頭船僥幸躲過，已經接近原來的岸邊，卻被岸邊淹沒的灌木枝杈絆住，一時再前進不得。

這時，真正的洪峰到了。

翻滾的濁流裹著的草木樹枝洶湧而來，兩岸的土石被急流衝刷，不斷崩塌，岸邊的大樹繼而倒下，也被卷入洪流之中，滾滾而下，咆哮之聲震耳欲聾。水頭湧過，轉眼間那頭船也不見了蹤影。

“僑極！僑極！”

風雨和隆隆的洪水聲中只剩下一個女子絕望的哭喊聲。

“哞。。。”

隨著一聲長嘯，漫流的大水中出現了一個巨大的身影，接著是第二個，第三個，三頭巨象循著女子的哭喊聲小心翼翼地涉水而來。

巨象用鼻子搭住了洪水中的樹杈，慢慢地拉向淺灘。

終於，攀在樹乾上的女子得救了，她站在沒膝的水中，震驚地看著巨象背上下來的女人。

禦象的女人身材勻稱，動作矯健，雖然飽經風霜的臉上已經看不出確切的年紀，但是單看五官也可以肯定，她年輕的時候一定是個美麗出眾的女人。

“你叫什麽名字?”禦象的女人問道。

“我是來自陳鋒氏的幄裒【2】。救命的恩人啊，您是人還是神?”女子回答著，依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幄裒，我從沒見過你這麽美麗的女人。我是人，他們管我叫象母，你叫我豫吧。告訴我，你們是從哪裡來的?”那禦象的女人打量著幄裒淡淡地說道。

“象母，哦，豫，我們有三支船要回有辛氏，看到我丈夫僑極了嗎?我們剛剛同在一條船上的。”陳鋒氏幄裒說著，急得幾乎哭出了聲。

“我看凶多吉少，你跟我一起騎象沿河找找吧。”女豫說著，拍了拍身旁的大象鼻子。

那大象用鼻子輕輕卷起女豫穩穩地放在自己頭頂上，再卷起幄裒放在女豫身前。幄裒不由得發出一聲驚呼，女豫從後面伸手摟住了幄裒的腰，低聲道:“不用怕，有我在。”然後，女豫吆喝了一聲，那三支大象便緩緩地沿著汝水岸邊漫流的淺灘向下遊方向尋去。

夏日的傍晚，彩霞滿天，小顥城北，一條大船停靠在了城門外的泗水碼頭。船還沒有停穩，顓頊已經搶著一步跳上岸，抬頭看見小顥的城樓，想到又可以見到女淥，心中一陣喜悅。顓頊在小顥開始參與帝君的政事，第一個差事就是作為小使去安撫遠在崇地東緣的有葛氏。細細算下來，這一去一回竟已經有三十多天過去了。

顓頊趕著來見帝君，匯報完畢，青陽點頭說道:“小使顓頊，此番遠行， 辛苦了。除了安撫有葛氏之外，你在那邊一定也聽到了一些共工氏北來的情況吧?”

顓頊謹慎地說道:“帝君大人，小子聽說今年大暑汝水和淮水都爆發了大洪水，淮水之人紛紛逃避，有的去了崇地，更多的則是加入了共工氏。有葛氏說，雎陽之地已經遍布共工氏新建的村寨了，我們是不是也應該充實廣桑之南的力量呢?”

青陽讚許地說道:“好，你和柏亮先生想到一塊去了。”

顓頊接著說道:“廣桑南部很多是九黎氏後人，和我們向來生分。如果共工氏先與之結好，恐怕他們的勢力就能直接到達濟水了。”

青陽由衷地高興，讚歎道:“你能有此見識真是難得，柏亮先生和我沒有錯看你。咱們養院裡來自東土氏族的子弟們各有所長，但象你柏亮老師當年那樣年紀輕輕就能獨當一面的卻只有你了。”

顓頊慌忙低頭道:“帝君過獎了。”

青陽點了點頭，肅然說道:“現在，般、重、和黎跟隨大欵學過兵法，大欵推薦般擔任了鳥師的弓正，重、黎二人也已經返回羲、和二部帶兵。前幾日我們大家商量過了，封你去雎陽之地為大君，由栢亮先生輔佐。九黎後裔大族鄒屠氏願嫁族中女子，你娶鄒屠氏女子，便可以靠九黎各部的力量統領從雎陽到濟水之間的諸多部族。”

顓頊聽帝君說到“娶鄒屠氏女子”，腦子裡嗡的一聲，僵在了當場。

【1】碭山，後世的芒碭山，今芒山。

【2】幄裒:wo4pou2，相傳是帝嚳(亦帝俊)的母親，出自陳鋒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