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聞言猛地回身,見張永扔掉帽子,拔出袖中的匕首,對準頸部大動脈就刺了下去。
說時遲那時快,一條黑影閃電般衝來,一腳踢飛了匕首,複一腳將張永踢倒在地,冷冷質問。
“張永,你身藏利刃見駕,是何居心?”
倒在地上的張永淚流滿面,嘶聲道:“主子就是剮了奴婢,奴婢也毫無怨言,隻盼奴婢剛才的泣血之奏主子能夠聽進去,奴婢萬死也心甘!”
朱厚照揮手示意李天昊退開,走到張永面前認真的注視了他一會兒,淡淡道:“張永,你敢用性命擔保劉瑾要反?”
“奴婢敢!主子若還是不信,現在就把奴婢推出去砍了,只要主子能洞察劉瑾的陰謀,奴婢縱死無憾!”
朱厚照沉吟不語,蹲在了張永身邊,拿起他的帽子放在眼前端詳,似乎那頂帽子上有絕大的機密需要參悟。
張永緊張的看著朱厚照平靜無波的臉,眼珠一刻也不敢錯開。
“張永,朕剛才說的話,你還記得嗎?”
“奴婢記得,萬歲爺,奴婢絕不是因為和劉瑾的私仇...”
“不是那句話。”
“啊?那是...”
張永瞪大雙眼,懵了。
“朕讓你備下喪儀去吊唁劉瑾的哥哥,忘了?”
“這......”
張永徹底陷入雲裡霧裡,現在都什麽時候了,小皇帝還惦記著別人家的喪事?
你自己的喪事就快不遠了知不知道!
“先回去歇息吧,明日明宇和你一起去。”
甩下這句話,朱厚照風一樣消失了,留下張永呆愣在那兒,腦子裡一團亂麻。
猛然間,一道閃電照亮大腦。
“萬歲爺,奴婢明白了,奴婢遵旨!”
煙袋斜街,劉瑾私宅。
大門口白色的燈籠宣示著主家正在辦喪事,大紅大紫權傾朝野的劉公公親哥哥不幸去世,滿朝文武誰不抓住這個機會來獻殷勤?
從早至午,上門吊唁的官員絡繹不絕,劉瑾作為喪主站在大門口迎來送往,臉上的表情卻始終飄忽不定,似乎在等什麽人。
午時初刻,一名太監匆匆自巷口而來,徑直走到劉瑾身邊,恭敬遞上喪儀,劉瑾眼皮一翻:“怎麽才來?”
“乾爹,兒子原本辰時便該下值,可今天早朝後,萬歲爺下旨說晚上要宴請群臣,以慶賀寧夏大捷,大宴事務繁多人手不足,今日當值的谷公公就讓所有下值的人留下幫忙操持,兒子這還是偷了個空子溜出來的呢。”
“廢話真多!快跟咱家說說,昨晚張永向萬歲爺密奏了些什麽?”
“張永密奏乾爹您意圖謀反,萬歲爺不信,還命他今日來您府上吊唁。”
“萬歲爺真的是這麽說的?沒有被張永的誣告說動?”
“沒有,張永走的時候,萬歲爺還叮囑他務必來吊唁,李千戶陪他一起來。”
“李天昊也來?”
劉瑾頓生疑竇,李天昊和楊瀚景是朱厚照最親信的貼身護衛,按常例這種場合是從不摻和的。
不等他心頭的問號拉直,巷子口兩個人影施施然出現,正是張永和李天昊。
劉瑾沉著臉迎上前去:“多謝李千戶拔冗前來吊唁家兄,你今日不用伴駕嗎?”
他故意無視了張永。
李天昊抱拳:“劉公公的兄長不幸去世,天昊怎能不來聊表哀思?今日原是我當值,蒙天恩準假兩個時辰,行個禮、說幾句話,我就得趕回宮裡。”
李天昊說著拿出兩個大信封,將其中一個雙手交給劉瑾:“劉公公,這是陛下的一點心意。”
劉瑾動容,恭恭敬敬接過,面向皇宮方向跪倒,嘴唇顫抖著:“老奴代家兄叩謝主子萬歲爺賞賜,主子天高地厚之恩,老奴粉身難報!”
李天昊攙起劉瑾,把另一個信封遞過去:“劉公公,這是天昊謹奉的。”
“李千戶太客氣了,請代我回奏:待明日出殯結束,老奴立即進宮見駕。”
“好說、好說。”
兩人攜手攬腕就要進屋,身後傳來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劉公公眼睛只會往天上看,難怪看不見咱家。”
劉瑾聞聲回頭,假裝四下搜視了一圈,才做恍然大悟狀:“哎呀,張公公居然大駕光臨,咱家怎麽沒看到?罪過呀罪過。”
張永嘴一撇:“罷了,劉公公至親去世,難免傷心過度神志不清,咱家也不是那不通情理的人,怎會見怪?不過劉公公啊,咱家得提醒你,務必要節哀順變,可別哭瞎了雙眼,主子萬歲爺駕前用不著一個瞎子侍候。”
“這就不勞張公公操心了,是非曲直,主子聖明,心裡自然有數。”
一番唇槍舌劍,眼看再說下去兩人就又要打起來了,李天昊微微一笑出言排解:“張公公即是來吊唁的,何不隨天昊一起到靈堂見禮?”
“死者為大,理當的,李千戶請。”
“張公公請。”
劉瑾哼了一聲,頭前引路去了。
來到靈堂,李天昊面對那具造價昂貴的楠木棺槨鄭重其事三鞠躬,還沒等直起身子,忽聽堂內一片嘩然,劉瑾氣急敗壞的聲音傳來:“狗東西張永,你這是什麽意思!”
李天昊回頭查看時,張永的三鞠躬剛好完成最後一個,直起身子臉有得色。
鞠躬沒問題,問題在於:他這三鞠躬並未對著棺槨內的死人,而是對著陪站棺旁的劉瑾鞠的。
劉瑾氣得臉色發白,顫抖著指向張永:“你、你他娘的給活人行死人禮,用心太歹毒了!來人哪!”
劉府家丁呼啦圍過來好幾個,李天昊一聲斷喝:“都給我下去!”
劉瑾愕然看向李天昊, 只見他緩步走到張永面前,面沉似水:“張公公,你這個惡作劇開得太過分了,臨行時陛下是如何囑咐你的,忘了嗎?連陛下的話都置之腦後,你要造反嗎!”
張永聽了一哆嗦,垂手後退半步:“奴婢不敢,奴婢無狀了,奴婢剛才是跟劉公公開玩笑呢。”
“玩笑?”
劉瑾顏色更變:“那你躺到棺材裡去,我也給你行個禮,如何?”
李天昊移步劉瑾面前,淡淡道:“劉公公生氣原也應該,只是陛下說了,你和張公公都是跟在他身邊多年的人,彼此爭鬥不休,讓他偏誰是好?劉公公也不想陛下為難吧?”
劉瑾渾身一震,低頭不語。
“二位,陛下的囑咐,希望你們能時刻記在心上。劉公公,今晚慶功宴因你家中不便,陛下特準你不必出席,你就安心操持令兄的後事吧,我們該告辭了。”
“請李千戶轉奏主子萬歲爺,今晚老奴一定出席。”
寧夏大捷慶功宴,張永是理所當然的主角,劉瑾可不敢再留給他和朱厚照單獨相處的機會了,他必須在場。
“既如此,天昊一定把話帶到,劉公公留步吧。”
李天昊步出劉府,回頭看了看門口的白燈籠,淡淡一笑,身邊的張永忐忑道:“李千戶,剛才咱家是不是...”
“張公公此舉妙極,天昊佩服你的急智。”
看到李天昊微笑著點頭,張永刹那間心中雪亮。
不錯,誰說非得躺在棺材裡的,才是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