碗明 第51章：爛帳

李維現在就缺這些人情世故，沒有上下打點的能力，就只能一點點的混。

此時也正該扎實的混。

因為他自知如今的職業生涯到頭了。

十五歲的千總，李維甚至懷疑那三邊總督楊鶴根本不知道他找個由頭想從靖邊抽調守軍所點中少年勇士，能少成這樣。

不然任誰也不會把這個職位安在一個沒有背景甚至有從賊經歷的十五歲少年人身上。

此時不了解所以擢升不斷，之後真接觸或多了解過，李維知道以自己如今的年齡外貌，還是有可能在那眼高於頂的大老爺面前再得青睞的。

但再升官肯定是不可能了。

尋到上司參將，卻是之前指揮夜襲的那參將，近距離一看果然是上頭張總爺的兄弟，面相頗為相似，使得李維不由感歎人家的底子。

西北將門世家，三兄弟一個副總兵一個參將一個守備，實在惹人羨慕。

向這參將張全昌說明往延安采買，人也沒多問，三兩下寫了文憑路引。

拿了路引後李維在保安縣內的書坊買了些紙張定成冊子，回營就算起了帳，把營裡的財產，官兵，馱畜，武備糧秣之類都記錄在冊，又以此列了要采買的單子。

翌日命趙有山守著軍營，他則帶上二十騎與車馬直奔延安府。

考慮到時局混亂，挑著熟悉的路走，先去安塞縣然後再順著延河到延安府，沒曾想半道上走了兩天卻是被一夥人堵住了。

人不多，也就三十余人，個個帶著槍棒刀弓還有身穿戰袍棉甲的一看就是邊兵，拿了拒馬攔路。

見堵住了人，正中央站出來個頭頭，絡腮胡黑紅臉大高個兒，扛著長槍叫嚷:“對面的好漢報個名號出來！”

“老子延綏鎮千總官李維！你們是哪家的人馬！或是自保安被遣散的！?竟敢攔路作亂！?”

堵路的瞧著不善，李維回話間已經示意開始讓手下人把鐵甲從後頭的牛車送過來。

而對面那人聽了一副又怒又喜的樣子，吼道:“好！老子乃是黑山狼劉義！守在這裡不為別的！專門就尋你這狗日的夜叉鬼！你殺我弟弟！老子要你償命！”

都這麽說了，李維也不廢話，著甲提刀的同時下令讓眾人準備跑路。

必要的時候就得慫，人家瞧著守了挺久，看著就三十多人，可到底有多少人馬可不好說。

正要下令放槍以震懾對方，卻見那劉義又道:“老子今日也不為難你！你若是條好漢就來與老子單挑！”

“嘭嘭嘭！”

回應他的是火槍的炸響。

槍聲嚇的那堵路的一眾兵卒瑟縮，李維隨即下令讓眾人調轉馬頭開始後撤同時威嚇:“爾等能在此處晃悠定是被遣返的！拿了朝廷錢糧又來襲殺朝廷武官，等老子回去了正好調兵來取你們狗頭！”

此言更使對面亂兵萎靡，本要追過來卻是遲疑了。

可那劉義不依不饒，騎了馬追來，一回頭見隊友萎靡，他一人頓時有些騎虎難下的意思，追來又不敢靠近，不知為何也沒鼓舞隊友跟上。

如此跟了片刻，竟讓這場遭遇戰顯得頗為可笑。

等確定那劉義身後的亂兵沒有跟來時，李維倒是來了興致，要來一杆火銃在馬上瞄著他，要放不放的逼的那劉義要躲不躲，狼狽異常但還是要跟。

然後，李維盯上他胯下的馬兒了。

迎上去聽他還要單挑，拿了長槍一把將其從馬上抽了下去。

“爹娘！孩兒也是盡孝了！”

被馬拖著，劉義頗有儀式感的叫出遺言，讓打馬過去的李維頗有些無語，三兩下捆了丟牛車上。

再往直前那地方一探，路邊只剩拒馬了。

“說說怎麽事兒吧?”

有驚無險，這一遭甚至有些好笑，路上無聊卻鬧了這一出，在俘虜送審之前總得問兩句。

劉義佯裝硬氣，李維便威脅到:“附近順寧寨總能找到之前那些人，到時爺追查起來一個都跑不掉，到時那爹娘落爺手裡可沒有好果子吃！”

此言讓他緊張又悲戚，歎息一聲道:“追你的就我一人，他們只是來撐場子啥也沒乾，我爹娘沒了，你一刀砍了我領賞就是。”

故事很簡單。

寒冬之中的村落招來了官兵被搶了東西，村裡人不忿，招來亂兵要保衛家園，被李維與之前那哨官一夥給滅了，然後這人爹娘也在這冬日緊隨兒子離去。

剩下的大兒子造反不成，投降被遣返後得知家裡人全沒了，糾集一批同袍隻為能全了孝義。

一筆爛帳。

李維聽完沒有下刀的**。

再幾天， 隊伍到了延安府城。

山巒之間河畔一側屹立的古老城池，最引人注目的是城池附近的山丘上屹立的高塔，出彩的也就這個。

城牆高大但有些荒廢，民生亦如之前那安塞城甚至更加艱辛，因是一地府城，所有周遭難民多是往這兒跑了。

早在看到城池之前，李維一行人在路邊瞧見的就是不少遊蕩的難民想要在雪地裡刨食。

真到城門口了難民反倒少些。

或許是因為城門樓那些掛著示重的那些人頭的緣故。

亮出路引入城，把那一路少言寡語但卻不少吃飯的劉義交給巡檢，隻說他是戰後流竄作亂的亂兵，交由官府送審。

然後找到府衙報備，這才能去找城內的作坊廠子買東西。

先是棉甲。

此時也不管什麽質量了，帶頭盔，護心鏡的紫花布甲一套六兩銀子，價格頗有些黑心，但李維還是撿著現成的要了二十套。

在這府城，一個小小千總一般來說是買不到鐵甲的，李維作為延綏鎮武官，想要鐵甲只能在榆林下訂單。

但大明末年什麽都寬松，只要手續到位，確保這鐵甲會掛靠在延綏鎮名下就好，至於這手續怎麽辦。

多幾兩銀子就好。

和之前李維定製鐵甲一個價，八兩銀子但是帶頭盔，鐵臂一套，穿在人身上確實挺威武。

但檢查下質量，拿李維身上的鐵甲片做對比，從這府城買來現成的鐵甲片竟薄了快一半！頭盔與鐵環臂也是明顯的偷工減料，就這，稍微露出點不滿意的神色，那廠子的小吏就要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