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旁的大道是秦國的一項偉大的工程——秦直道。也許秦直道修建的初衷是為了皇帝出巡的便利,但是不能否認的是,若秦直道全部建成,兵馬戰車行軍作戰的效率會大為提升,全國統一的車輛規格會使得交通更加的便利。蒙恬將軍領軍三十萬,披星戴月的趕工,但因地形複雜工程還是進展緩慢,到目前為止也隻修了兩三百裡而已。
李魚的眼睛一直注視著這條大道的遠方,那空蕩的半截衣袖還在風中飄動,他並不著急,為長官接風,這是一個下屬的本分而已。就在昨日他收到消息,暗羽營的首領趙恪今天會回到鹹陽。
終於,遠方傳來了馬蹄聲,還有車輪滾動的聲音。不疾不徐,鐸聲悅耳。李魚心下一動,看著逐漸清晰的車影,快步迎了上去。
四匹裝飾華貴的駿馬拉著一輛精雕細琢的車,還有兩個衣著華麗的隨從迎面而來。一陣香風入鼻,那是趙恪精心培育的“暗羽海棠”的味道。
李魚躬身而立。
等車輛走到他身旁,兩個隨從停下馬。對李魚還了一禮,隔著車簾對裡面的趙恪說道:大人,李副首領在此恭候多時了。
趙恪撩開車簾,對著李魚笑道:辛苦了!早就和你說過,我們是一家人,不必這麽客氣!在府中等我就好,等候多時了吧?
李魚恭敬的說道:大人辛苦!屬下朝思暮想,總算把大人盼回來了,暗羽營沒有大人在,就像失去了主心骨一樣,屬下辦事不利,還請大人責罰!
趙恪笑著拍了拍李魚的肩膀說道:事情我都知道了,其實沒那麽糟,有你在“家”我還是放心的很那!來來來,扶我下去,讓我和副首領徒步同行,多日未見,要親近親近。你們兩個先回去歇息吧,這幾日辛苦了。
兩個隨從扶趙恪下了車,躬身“諾”了一聲,駕著馬車飛馳而去。
李魚看著這個衣著華貴到近乎奢侈,身材肥胖,滿臉笑意的白胖子,卻一點也放松不下來,因為他深知這個看似平易近人、鄉紳一樣的中年男人是這個帝國最可怕的人之一。他執掌的暗羽營是只聽命皇帝的情報機構,趙恪頭腦敏銳,手段殘忍,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仁義道德在他手裡就是一張廢紙。朝堂之上,看似皇帝最信任的人是李斯,但李魚知道,趙恪才是皇帝最信任的心腹。
皇帝對李斯恩威並施,但不失君臣禮法。
而趙恪更像一條忠實的狗,只要皇帝一個眼神,他一定會毫不猶豫的咬上去,無論面對的是什麽。
李魚這個副首領明面上是暗羽營的二號人物,實際上只是趙恪手下的一個領兵的殺手罷了,任職兩年,連進宮的資格都沒有,更不用說見皇帝的面。最核心的機密,也只有趙恪一人知道。
看著已經遠去的馬車,趙恪收起了笑意,面露關心之色,說道:你的斷臂如何了?聽說你竟然傷到了廢丘神劍,真是了不起。
李魚沒有問趙恪如何知道這件事的,因為根本不必問。
他恭敬的回答道:大人,是屬下無能,沒能完成您的任務。屬下確實不是廢丘神劍的對手,讓他帶著侯生逃了。
趙恪:皇帝陛下念及舊情,對呂不韋的賓客沒有趕盡殺絕,這才讓他們有了可乘之機。不過據我所知酈野已經多年未動劍了,能讓他出手的只有一件事。
李魚:在下認為酈野早就封劍歸隱,暗羽營也沒對他太在意。不知是什麽事?還請大人解惑。
趙恪:你可聽過玉蟬劍客?
李魚:屬下不知。
趙恪將酈野為找到玉蟬碎塊的人辦事這件事告訴了李魚。
李魚:屬下這就去查到底是誰去找了酈野,相信很快就會有結果。
趙恪輕輕點頭,笑著說道:比起這個,現在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你去做。
李魚躬身道:請大人吩咐。
趙恪:這段時間一直在路上顛簸,嘴裡都淡出鳥來了,你我現在去酒肆裡喝個痛快,其他的先不管他了。
李魚笑道:屬下遵命。
二人緩步進入城內,鹹陽內宮殿樓閣相互崢嶸,房舍井然有序,威嚴與繁華並存,雄偉和肅穆相襯。沿街商鋪人流攢動,卻沒有人大聲喧囂。巡邏的士兵分隊而行,精神抖擻英氣十足。
趙恪笑道:我大秦以法治國,今日百姓安居,軍隊強大,皆是皇帝陛下的雄韜偉略。陛下僅用十年一掃六國,建立萬世基業,是我每一個秦人的光榮。
李魚應道:皇帝陛下真乃神人也。
二人正在閑談間,突然聽到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夾帶著大聲呼喊:快閃開,別擋路!不遠處,一個身著綠袍的青年人策馬飛馳,沒有防備的百姓被馬撞倒在一邊,人群因慌張避讓撞翻了很多的貨攤,兩個巡邏的士兵趕忙上去阻攔,馬上的那個人掏出一塊綠色的令牌吼道:郎中令辦事,誰敢阻攔,不想活了嗎!兩個士兵看到那耀眼的令牌,趕快躬身閃到一邊,任憑馬匹飛奔而去。
趙恪看到這一幕,突然冷笑一聲。這聲笑讓旁邊的李魚不禁打了個寒戰。
趙恪又恢復了溫和的笑容,對李魚說道:鹹陽城內禁止縱馬飛馳,擾亂秩序。看來我大秦的律法要被郎中令的官威壓下去了。
李魚躬身道:趙高大人深得皇帝賞識,為人謙和溫潤,辦事一向謹慎。想必這個是他手下的人仗勢而已,定非郎中令大人本意。
趙恪微微一笑,說道:我也這樣認為。那麽我們一定要幫幫郎中令大人,千萬不能讓這些下人敗壞了他的名聲。
諾!李魚應了一聲,飛身而起,僅幾躍身就到了馬的前面,手上幾個漂亮的動作,綠袍人還沒反應過來,韁繩就到了李魚手中,空空的衣袖像一條緊縛的韁繩,將綠袍人捆住。
李魚駕馬來到趙恪旁邊,輕輕一帶,綠袍人就滾落下馬,跌在趙恪的腳下。
這時綠袍人才反應過來,對著二人怒目而視。大聲吼道:你們好大的膽子,竟然敢襲擊郎中令大人的官差,是不想活了嗎?趕快給我松開俯首認罪,本差還能饒了你們的小命!
趙恪莞爾一笑,道:閣下說的郎中令大人可否是趙高趙大人?
綠袍人打量著這個衣著華麗,滿身肥肉胖子,把他當成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富商。
他冷笑著說:死胖子,既然你知道是趙大人,還不趕快放了我。
趙恪忽然出手,一拳打在馬臉上。砰地一聲!霎時鮮血四濺,馬慘鳴一聲,整張馬臉塌了下去,腦骨碎裂成無數塊,倒在了地上,血水橫流。
周圍的百姓被嚇得驚呼起來,還有被嚇傻的孩子大聲哭起來,士兵們拿著武器快步逼近趙恪,剛想呵斥,李魚悄悄把暗羽營令牌露給靠近的士兵,士兵們馬上躬身行禮,同時將旁邊的百姓驅散,然後快步離去了。
這一方天地瞬間變得寂靜。
綠袍人的臉已經全無血色,一張嘴半張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趙恪保持著笑容,用嘴舔舐著拳頭上依然溫熱的馬血,白白胖胖的臉上血跡斑斑,有種說不出的恐怖。
李魚似乎對這種場景早已經司空見慣,一張臉毫無表情,默默地站在一邊。
綠袍人終於恢復了說話的能力,只見他全身已經濕透,結結巴巴顫抖著說:你們……你……們……到底……是……什麽……人……,不……要……殺我……
趙恪眼睛眯成了一條縫,看著地上的綠袍人,滿意的笑了。
品嘗別人的恐懼,是他最大的愛好。
趙恪笑著說道:你叫什麽名字,去辦什麽差事。
綠袍人:小人……叫吳成,去幫……郎中令……大人…送信。
趙恪臉色突然變得陰鷙,厲聲說道:不要我問你一句你說一句,直接把事情說完。你想步此馬的後塵嗎?
吳成瞥了一眼倒在地上的馬,不敢再做隱瞞,說道:郎中令大人讓小人給王賁王將軍送信,邀請他參加明晚府中的宴席。
趙恪聽完,呵呵一笑,說道:你們郎中令大人有趣的很啊!不請老將軍卻請小將軍,這是何意啊?
吳成訥訥的說道:小人就是個跑腿的,不知內部緣由。
趙恪搓了搓手,笑著把暗羽營首領的令牌拿給吳剛看。
漆黑的令牌上印著兩個血紅的大字“暗羽”,旁邊還有一個代表著地位的“一”字。
吳成看著這塊令牌,膽顫心驚的說道:您是……暗羽……之……王,趙……大人!
進階馬上跪下叩拜,不住的說:小人該死,小人該死……
趙恪:知道為什麽要找你嗎?
吳成跪著不敢抬頭, 低聲說道:小人不知。
趙恪道:身為郎中令官差,在都城策馬飛馳橫衝直撞,無視我大秦律法,按律當斬。今天要不是看郎中令的面子,死的就不是這匹無辜的馬,而是你!
吳成顫顫巍巍的叩首,不斷的說:小人知罪,小人知罪……
趙恪:你回去吧!
吳成聽到此話,如獲大赦,連聲稱謝,頭也不回的跑了。
趙恪看著吳成連滾帶爬的身影,笑著對李魚說:看來到時候見了郎中令大人,要給他提個建議才行。
李魚:什麽建議?
趙恪:用人要看名字,吳成吳成,真是一事無成,毫無用處。
李魚賠笑,說道:大人此舉會不會得罪郎中令大人,畢竟現在他受皇帝陛下寵幸。
趙恪冷冷的道:若他真的敢對我不利,那剛好有理由除掉他。
李魚疑惑道:郎中令大人有何過錯?
趙恪:此人外表謙和,內則陰險,對權力**過大,日後定成禍患。
李魚:屬下愚鈍,沒有大人的識人之明。
趙恪笑著說:看來這酒是喝不成了,我先回府上,把衣服換了,洗個澡去去血腥味,這馬血可沒人血好喝,哈哈哈。
李魚躬身道:聽大人安排。
趙恪拍了拍李魚:這就算我欠你的。
李魚:不敢!我送大人回府。
二人徐徐而行,消失在人群中。
地上遺留的馬屍,也不知被誰清理,一切好像都沒發生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