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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层不知何时遮了月,将原本清明的银光尽数掩住,大地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顾妄随手幻出提灯,一手抓着玉牌,尝试与天机门联络。今夜宋家城出了那么大的事是谁都未曾料到的,除却一开始与奚玉生联络之后,他的玉牌仿佛就再也没有了用处,不论怎么向天机门求助,都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奚玉生在与他对话的时候提到了无量青莲,他当下就知道此事非同小可,这件被誉为仙器的宝贝,曾在人界仙门之中享有极大的赞誉,为了抢夺它掀起长达十年的腥风血雨,最后方寇松隐居世间才渐渐息声。
传闻中无量青莲内秩序混乱,时间扭曲,而被困此处的人,任何讯息都传不出去,倘若持有无量青莲的人也在域中,那么唯一的方法便是从内部打破无量青莲所建立的域。
方才一直无法走出的溯回门突然消失,显然是被人破解了,细细一想沉云欢等人也在这域中,好歹情况不算太坏。顾妄一再使用玉牌都无法得到回应,最后只得将玉牌收起,行走在寂静无人的青石路上,想着事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随机
应变。
正想着,却忽而看见前方传来细细的哭泣声,顺着风声飘来,传入他的耳中。顾妄皱起眉毛,凝目看去,就见远处好像有一人蹲在地上,将身形蜷缩成模糊的黑影,那微弱的哭泣就是从那处传来。
顾妄当下心生警惕,慢步朝那人靠近,一双黑沉沉的眼眸紧紧盯着那人,只要周围有任何动静,他就能在顷刻间抽剑应对。只是等到他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地走到那人边上,也没发生什么事情,倒是看清了地上蹲着的是个身着粉色衣裙的女子,
发髻扎着长长的淡绿色发带,正将脸埋在双臂上,呜呜咽咽地哭着。
顾便开口询问,“姑娘,你为何在此哭泣?”
周围寂静无声,是有若有若无的微风晃过,此处又地处偏僻,路边的长灯隔了很远才有一盏,全凭顾妄手中的提灯照明。昏黄的灯光给这姑娘笼罩一层柔和,再配上她低低的哭泣,看起来极其可怜。
她听到顾妄的声音,缓缓抬起头来,顾妄一手负在背后下意识掐起手诀,随时召剑。
就见这姑娘抬起一张满是泪痕的脸,黝黑的眼眸里蓄满晶莹的液体,映着提灯的光芒显得格外澄澈明亮。她睁圆了眼睛,看到顾妄之后就立即站起来,匆匆往前两步,紧接着一把扑进顾妄的怀里,抱着他呜呜哭起来,“顾妄哥,原来是你,你是
来救我的吗!”
顾妄感觉到她身上散发出的体温,从不与异性亲密接触的身体登时一僵,空闲下来的一只手推也不是,抱也不是,在她后背处举了一会儿,才拍了拍她的肩头,“宋姑娘,男女授受不亲,还请先放开我再说话。”
如此不近人情,宋照晚有些不开心,于是故意往顾妄的肩头蹭了蹭,将眼泪鼻涕都蹭了上去,这才后退两步,揉着眼睛道:“对不住妄哥,我一个人在这里太害怕了,瞧见是你所以才没忍住。”
她眉眼上尽是失落与害怕,垂着眼眸的样子显得可怜,“今夜也不知道怎么了,本该到了下人给我换药的时辰,结果下人迟迟不来,我只得出门寻找,就发现周围的环境完全变了,不论我在这里怎么找都没有人,这根本就不是我熟识的宋家城。
我想逃出去,可是我身上的伤还没好,走不动了,只能坐在这里......”
宋照晚仰起脸,露出眼角哭得通红,央求般看着顾妄,“顾妄哥,你能带我一起离开这吗?我真的好怕,不敢一个人在此处。”
顾妄释放灵力时并未在宋照晚身上察觉到一丝妖邪之气,方才她扑上来那一抱,也让顾妄确认她是活生生的人,当下点了点头说:“宋姑娘,我既然遇上了你,自然是要带你一起走的。”
宋照晚顿时面露欣喜,想要去他的手,却被他不着痕迹地躲开了。她不满地撇撇嘴,没再坚持,仿佛是因为身上还有伤,实在无法再行走,只能依赖于出现在此的顾妄,所以软声乖巧道谢,“多谢顾妄哥。”
顾妄点点头,将手中的提灯给她,旋即蹲下来将她背起,继续往前走。
宋照晚趴在他的后肩,许是因为受到惊吓,所以总是断断续续地再说话,说起现在还没见到家人,很担心父母和姐姐时,枕在顾妄的肩头又开始落泪,泪水打湿了轻薄的衣衫,浸到顾妄的肩头。
他温声安慰道:“宋姑娘不必忧心,此次锦官城汇聚了不少仙门中人,一定会帮宋家铲除妖孽,找到在此为非作歹的凶手。”
宋照晚吸了吸鼻子,情绪似乎因这不痛不痒的安慰好了一些,没有在呜呜哭泣,只问道:“顾妄哥,你累不累,我是不是很重,给你平添负累?”
“宋姑娘骨骼轻盈,背着并不重,不必介怀。”顾妄答道。
他的声音虽然冷淡,却也温和,呼吸平稳,确实没有半点觉得累的迹象。他的肩膀和脊背很宽阔温暖,给人一种很牢靠,可以信任依赖的感觉。宋照晚静静地看着他的侧脸,过了好一会儿,忽然抬起手,柔软温凉的指腹在他耳骨上捏了捏,“你
的耳骨好硬。
顾妄下意识偏了下头,有些不适应,“什么?”
“耳骨硬的人,不会轻易被他人的话语带歪心思,很有自己的主见。”宋照晚在他耳边说:“我哥哥的耳朵就是这样。”
此话一出,顾妄突然停下了脚步,站住不动了,沉声问道:“宋姑娘,据我所知,你只有一个姐姐,是宋家长女,何时有哥哥了?”
此时云雾散去,明亮的月光重新洒在大地,轻飘飘地落在宋照晚水盈盈的眉眼上,照出一张美丽而平静的脸。
整个宋家城安静得没有任何杂音,像是在长夜之下陷入沉睡一般,单薄的月光无法驱逐黑暗,那些不可见人的秘密和危险就有了最好的掩护。
灯火通明的庙内,众人不知何时都安静下来,齐齐看着站在中间的沉云欢。
她正面向着宋海宁,漂亮的眼睛仿佛蓄了一层岚雾,使得别人猜不透她的心思,窥不到她的情绪。
面对沉云欢的问题,宋海宁冷淡地回答道:“我不知她现下身在何处。”
“你当然不知道,因为你根本就不明白,造成了如今局面的是什么东西,对吧?”沉云欢姿态懒散,居高临下地看着宋海宁,轻声问,“那么你也要为你妹妹背负弑父之名吗?”
宋海宁下意识的反应骗不了人,她身体猛地一抖,眼中流露出惊恐震惊之色,完全无法掩饰,直白地暴露在沉云欢的视线之中。她道:“哦,看来你连这事都不知道。你爹已经死了,脑袋被人砍下来装在绣球里,于众人面前滚落擂台。”
宋海宁呼吸变得粗重,藏在袖中的双手紧握成拳,极力掩饰自己失控的情绪,慢声道:“是,是我所为。”
沉云欢知道她在嘴硬,并不在意,眼中浮上清冷的笑意,“你从我们进城开始便布好了局,故意将宋照晚困在绣楼的五鬼图之中,为的便是在接下来故意频频露出破绽之时,将宋照晚给摘干净。”
“我猜应该不止我一人看见了你身上那时隐时现的小鬼,你故意将他带在身上,让旁人发现,从而对你起疑心,如此你便更好地将所有发生在宋家城的诡异之事揽在自己身上。”
宋海宁冷着脸,“你多虑了。”
沉云欢佯装听不到,继续说:“你那日放出小鬼引得薛赤瑶与霍灼音动手,这本是你策划好的,目的便是要霍灼音这个精通鬼道的人发现你手上饲鬼留下的伤口,但是你在紧要关头却突然冲出来,你根本就不是为了阻拦她打伤霍灼音,而是为了
粉碎那盏琉璃灯台。我在来的路上打碎了一盏,发现灯台的底座刻满了压阵咒文,你当时是表现出了怕薛赤瑶的剑将灯台劈碎,底座的咒文被旁人看见的样子,所以才故意做出这样的举动。”
宋海宁还没反驳,薛赤瑶就抢先一步,语气满是质疑,“你少胡乱猜测,她根本没必要为这事找死。”
“蠢人。”沉云欢瞥她一眼,做出了毫不留情且刻薄的评价。
“你!”薛赤瑶当即大怒,脖子脸颊都涨红,想要上前与她争吵,却被身旁的人拦了下来。
“因为她知道自己不会死,她看见了我,料定我会出手救她,况且她就算没有灵力也有自保的法器,怎么可能被你一剑刺死?”沉云欢静静看着宋海宁,说:“宋海宁,你如此聪明,不论是灯座下压邪阵的咒文,还是内城西北方那座大殿,你向我
传达的信息我都已经接收到了。你知道一些事,但并不完全,所以面对现在的情况,你也束手无策,只能一味地将责任揽给自己。”
宋海宁缓缓转头,与她对上视线,“沉姑娘,口说无凭。”
“当然。”沉云欢道:“你在几年前去过汴京那个万妖阵附近的村落,也见过那一对日日夜夜思寻对方的姐妹,那封信就是由你代笔写下的,对吗?”
宋海宁的双眸浮上惊恐之色,连声否认,“根本没有!”
沉云欢勾着唇角笑,“那封信我看过,所以先前你在赠我书的时候,我就觉得上面的字迹眼熟,寻思了好一阵才想起来。你见过那个顶替姐姐赴死的妹妹已经变作妖邪,却没有动手杀她,仍然帮姐姐写下一封信,宋海宁,你对她们生了恻隐之
心,是因为你感同身受,所以你说你恨你妹妹,这话如何让人当真呢?”
“你不仅不恨宋照晚,反而很爱她,你当初为了救她决然赴死,因此就算你灵力尽失捡回一条命,你都是心甘情愿的。”沉云欢走到宋海宁面前,蹲下来与她平视,澄明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她,仿佛直击魂魄般,“所以你发现了宋照晚在暗中计划着
行恶时,仍然选择溺爱,谋划了这个局从而将怀疑落在你的头上,隐藏了始作俑者,承担她所为的所有事,顶替她成为恶人。”
“可是你掌管宋氏大小事宜,办事缜密,故意露出的那些拙劣破绽,就刻意的像是随手?下的陷阱,反而让人怀疑其真实性。”
“你简直在胡言乱语,如此荒谬的臆想是如何得出来的?”薛赤瑶像是无法忍受一样怒声道:“宋海宁就是罪人,证据确凿,你却为了洗脱她硬是将所有事归咎于别人的头上,真是可笑!”
沉云欢长叹一口气,满脸烦躁,“吵死了,你能不能闭嘴?”
薛赤瑶坚持对她的话质疑,“连宋海宁的爱人都亲口承认这些是她所为,你有何证据证明这些都是宋照晚所为?”
沉云欢猜测这些的依据可太多了,比如从今年春猎会一见到宋照晚就发现她行为有些反常,或者是她被困的绣楼中有无量青莲出现的痕迹,还有那些让她迟迟治不好体内鬼气的外伤。
最重要的一点是,宋海宁所袒护的一定不是想要榨干她最后一点用处的宋勤夫妇,她甚至不知道宋勤的死亡。能够让她如此处心积虑,不惜牺牲自己的,必然是让她曾经不顾生死深入险地去救的妹妹。
当然这些还都是猜测,但也没有给薛赤瑶解释的必要,沉云欢一再被她打断,失去耐心,不耐烦的本性毕露,“你是什么身份?又不是天机门掌管审判制裁的长老,他凭何一见到你就吓得转身逃走?你为何不动脑子想想?他明显是受宋海宁的指
使,故意将你引来,假借你之口宣判宋海宁的罪名。”
薛赤瑶听闻,猛地看向一旁的年轻男人,他身上血痕已深,素色的衣裳浸满赤红,却好像感觉不到疼痛,仍是用哀伤的眼神看着宋海宁,默默无声地从眼角滚落泪水。
沉云欢不想再理会她,冷声对宋海宁道:“你已经无能为力了,因为宋照晚远比你想象的更加疯狂,她将仙家众人和整个宋氏都困在这里,死伤将不计其数,你无法再为她承罪。”
宋海宁的情绪一直绷得死死的,强撑的镇定在这句话之后也被彻底击溃,饱满的泪水夺眶而出,突然上前拉住了沉云欢的手,哭声哀求道:“沉云欢,我求求你,你那么厉害,一定可以救下晚儿的对不对?她本心不坏的,都是被宋家、被我爹娘
逼得一时走岔了路而已!一切让我来承担就好了啊,我已经是个没用的废人了,她不一样,她天赋出众,前途无量,将来是有机会飞升的!只要脱离了宋家,只要离开这个污秽之地,她一定能……………”
沉云欢抽回手的动作打断了她的话,站起身漠然道:“我对宋家的事没有兴趣,我应人之约,要找的东西在你妹妹手里,你现在唯一的用处就是告诉,你有没有办法与她取得联络,获取她的位置。”
只是这句话刚说完,一阵穿堂风猛然飘来,空中带着淡淡的莲花香气。紧接着,这阵风带来了一场浓郁的白雾,不过眨眼的工夫就将所有人都笼罩其中,庙宇中被这白雾充斥笼罩,视线之内看不见任何东西。
沉云欢抬起手中的刀,在一片惊呼的低声中细细听着周围的动静,下意识寻找师岚野的方向。就在她抬步要走的时候,原本糊住了视线的白雾却在一瞬间消散了。
来得快去得也快,无影无踪。沉云欢转头观察,率先看见师岚野站在自己的身边,两人距离不过一拳之远,似乎在雾来的?那他就往沉云欢身边走了。
但是周围的景色已然变了模样,不再是那座灯火通明的庙宇,其他人也尽数消失不见,两人站在荒野之处,周遭没有任何灯盏,只有头顶一轮月亮照明。
后背生出一股阴风,沉云欢猛地回头,就见身后几步远的地方伫立着一座阴气森森的大殿,殿前立着两根石柱,殿门的上方刻着三个潇洒的金漆大字:长梦谣。
这正是沉云欢与师岚野在夜探宋家城那次,于宋氏内城的西北角所发现的诡秘大殿。
沉云欢沉吟片刻,忽而抬头,往半空中瞧,也不知道在看什么,笑了笑说:“宋照晚,你在看着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