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班主並不知道自己實際上判斷完全正確。
宋安早在他漫天要價的時候就已經完全失去了拿錢贖人的打算。
劉班主對人心的把握確實高明,剛才兩人對話,對方看似步步都在退讓,說的話卻句句都在激他。
於是宋安很明智的發現,在對方的遊戲規則下,自己只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甚至那個劉班長或許都沒有真正贖人的誠意。
刑沅就是再有天份,也還沒有兌現。
就好比現代足球青訓營的小妖,成年之前各個都是未來梅西,進了五大聯賽絕大部分都是飲水機坐穿。
這冤大頭誰愛當誰當。
於是宋安果然就同意了一萬兩銀子的價格,並且定了三年之約,反正又不是馬上給錢。
既然知道是個坑,為什麽要跳下去,我承認你鬥地主鬥的很好,咱們來炸金花吧。
三年之約,不過是宋安的緩兵之計。
甚至為了保證那個小丫頭這三年之內能被好好養著,他還用買凶來威脅了對方,又用身上所有的銀子來讓對方相信刑沅對自己的重要性。
相信只要是生意人,應該都會顧忌一二。
宋安已經想好了,首先,人是必須要救的,不過自己一個肯定救不出來,還需要幫手。
宋安想到了劉芳亮。
“看來必須要去萊州一趟了。”宋安心裡琢磨。
歷史上劉芳亮的可是以武力值出名的,要是這一趟能賺幾千兩銀子,再雇幾個強人,只要計劃得當,趁著月黑風高,不是不能成事。
“闖王啊闖王,不是我想和你老人家作對,是小弟我現在確實困難,你手底下人才濟濟,也不差磁候一個,不如就再借小弟我一段時間,用完之後一定還你。”
是的,宋安從梨園出來之後,就已經做好了零元購的準備。
只可惜自己計劃要改變了,本來以為還有十幾年時間慢慢躺平,這不一下就緊迫起來了。
至於刑沅值不值得自己改變計劃,宋安從來不會去想這個問題。
不過既然已經下了決定,宋安本身就不是一個墨跡的人,他立刻調整計劃,開始打算。
昨天他和梁文成約定的是上午在梁府見面,現在過去說不定劉芳亮已經走了。
一步慢,步步慢,不如直接去碼頭堵人。
宋安立刻往碼頭趕去。
好在他記憶力向來不錯,很快就到了碼頭,稍稍走動了幾步,就正好看見劉芳亮背著一個包袱,正百無聊賴的在碼頭邊等船。
“還好還好。”宋安提著的心總算落回肚裡,連忙快步上前。
去山東的船自然是梁文成安排的,淮河在南宋‘黃河奪淮’之後便沒有了出海口,要先乘船過洪澤湖,然後轉道長江,再過崇明島入海。
這個時候,劉芳亮也看到了宋安,他的眼睛一亮,然後隨即露出了然的神情,朝著宋安抱拳道:“送君千裡終須一別,難為宋兄多跑這一趟。”
“不難不難,我是來和你一起去得。”宋安說道。
“宋兄當真?”劉芳亮驚異道。
宋安開起了玩笑:“你不介意5000兩的銀子分我一半就好。”
“宋兄若有急用,全部拿走又有何妨。”劉芳亮走上前給了宋安一個熊抱。
宋安拍了拍劉芳亮的背。
他忽然覺得這個時代的有些人真的單純,單純得讓人甚至有點不忍辜負。
現代社會總有一些自以為是的高知,專門將一些社會的個別現象惡意整合,然後洋洋灑灑發表文章,叫囂國人自私,唯利是圖。
卻不知幾千年來,華夏的男兒從來不缺義氣。
宋安記得,在原本的歷史中,即便李自成身死,劉芳亮也從未與後金苟合,而是去了湖南聯明抗金,最後白馬銀槍,戰死沙場。
不知為何,想起那丫頭自己都深陷囹圄,還拒不交出借條的樣子,宋安心中又默默補了一句,女兒也不缺。
華夏淪喪,當然有“水太冷”“頭皮癢”的錢謙益,但更不缺劉芳亮、李定國這樣的真豪傑。
兩人一起又等了半個時辰,梁文成安排的海船終於到了。
宋安與劉芳亮挨個上了船,這艘船船身大致有十來米長,單層甲板,船艙低矮,船上除了船老大以外,還有兩名船夫。
宋安和劉芳亮進了船艙,片刻之後,一個虯髯漢子也走了進來,對宋安和劉芳亮抱拳道:“在下胡廣興,見過兩位大人。”
“當不起當不起。”宋安和劉芳亮連忙抱拳回了一禮,然後問道:“胡兄弟是這艘船的主人?”
胡廣興驕傲地說道:“這哥老夥計已經跟了我十五年,一直陪我走南闖北,別看他船體簡陋,卻是用上好的格木打造。”
“那就好。”見船老大對自己的船充滿信心,宋安和劉芳亮也不由被他所感染,心中安定了
這種船在近海應該問題不大,只要不遇太大的風浪,應該都沒有什麽危險。
尤其是劉芳亮,從小在陝西長大,這幾年才出來闖蕩,還沒有坐過這麽大的船。
宋安又問:“胡兄弟可知這次行程?”
“自然知道,前些天就有大人過來花重金包了我的船,說要送人去往山東萊州一趟,然後昨日又有人專程來通知我到碼頭接人。”
那位梁大人做事果然滴水不漏。
宋安心中想道,卻不知為何,總覺得哪裡有些不對。
好吧,他就是有點被害妄想症,主要現代社會的聰明人見識多了,遇到這種滴水不漏的有點怕。
像這種許以厚利,又把什麽都安排好的行為,他只在當年緬北的大哥們身上看過。
“那我先出去了,兩位大人若有什麽事情,大聲喊我便是。”
“這一路就靠胡兄弟了。”
三人應酬了幾句,船老大便告辭離開。
等到外面傳來船老大呵斥船夫的聲音響起,宋安突然對劉芳亮說道:“老劉啊,梁文成的信是不是在你身上。”
劉芳亮一愣,然後毫不猶豫從懷中摸出一封蠟好的信遞給宋安:“這是今天上午走的時候梁大人給我的。 ”
說罷,他想起什麽似的,又在腰間摸索了一下,拿出一張牙牌:“梁大人還叮囑我憑借這張牙牌可以進入萊州府衙,見到任棟任大人。”
“宋兄,有什麽問題嗎?”
宋安搖搖頭。
他沒有接牙牌,而是用手反覆在信蠟封的位置摩挲了幾下,然後問道:“兵變之後,現在萊州是特殊時期,梁文成卻花費大量功夫,讓人送信給他的妻弟,你說他到底有什麽樣的事情要這樣著急?”
劉芳亮低頭思索了一下:“這不好說,既然是妻弟,那麽很有可能是家事。”
家事嗎……
宋安閉著眼睛,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
“我不這樣想。”他睜開眼睛,搖頭道:“如果是家事,那為什麽正常找幾位鏢師,而是費盡周折來找一個死囚幫忙送信,更何況——”
“他還不是臨時起意,連我們搭乘的船都早幾天便安排妥當。”宋安抓了抓自己下巴:“我總感覺有點陰謀的味道,希望是我想多了吧。”
說罷,他將信遞還給劉芳亮。
劉芳亮接過信,反覆打量了幾眼,他也不是蠢人,經過宋安這麽一分析,他也隱隱覺得有點心虛:“那我們要不要……”
宋安伸個懶腰:“這兩天事太多了,腦子消耗太大了,讓我先睡一會兒,吃飯的時候叫我。”
然後,劉芳亮無語地看著宋安走到船艙最裡面的軟榻上,接著像拉麵一樣軟倒下去。
“宋兄真是……奇人也。”劉芳亮憋了半天憋不出個詞語來形容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