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距離宋安兩人到了萊州已經兩月有余。
年關將近,萊州城內卻半分沒有節日的氛圍,整個萊州此刻都被戰爭的陰影籠罩。
自從宋安兩個月前酒後策問之後,似乎是架不住朱萬年的熱情相待,兩人便留在了萊州。
宋安成了朱萬年的幕僚,劉芳亮也得以披甲佩刃,暫時當做宋安的護衛,兩人由朱萬年本人自掏腰包支付工資。
明朝的俸祿懂的都懂,好在朱萬年本身品級不低,家裡也頗有家資,所以負擔兩人倒也輕而易舉。
兩人在府衙內身份特殊,雖無品級,但府衙內上上下下卻都知道這兩人——尤其是宋安深得知府大人厚愛,凡是無論大小,都要與之相商,所以也都對兩人頗為敬重。
而且有了宋安的提前提醒,朱萬年在萊州的布防工作也提早了許多。
對於守城朱萬年也曾征求過宋安的意見,不過宋安要是說起無人機打坦克他還能在某乎上和小白們掰扯兩句,但這個時代的戰爭他真不熟悉,於是朱萬年便和原本歷史上一樣開始了自我發揮。
不得不說,朱萬年的軍事才能確實非凡,戰備工作嚴密到幾乎令人發指。
他首先根據萊州的現有兵力,作了守城部署,並將海防、要地的守軍全部調入城內嚴陣以待。
同時一邊加緊儲備糧草,並且千方百計地說服城內縉紳百姓,凡在城外有糧草者火速運入城內,城內一糧一草不許運出城外。
再接著采取各種措施安定城內社會秩序,對城內居民逐戶清查,人口登記造冊,按十家為一牌進行編制,牌內有行動異常者共同舉首,實行連坐。嚴格防火救火措施,嚴禁聚飲聚賭、聚眾喧嘩。夜間清街設崗,以防奸細尋機起事。
不止如此,他甚至還提前制定了百姓參加守城的制度,並且聽從了宋安事先演習的建議,組織城內青壯年編派城頭以充垛夫,全城共計1778垛,每垛5人包乾輪流,手持木棍日夜值守。為防敵人夜間偷城,每5垛置一小燈,每10垛置一大燈,用長竿引索挑出城外。
朱萬年還集城內殷實之家於城隍廟,曉以守城大義,公布捐助糧、銀措施,登記義助數目,少者公議再加。
此外朱萬年還組織民夫在城外毀廟閣,在城門樓前壘高牆,在城垛上置箭簾,在四城樓四角樓置紅夷大炮,在城垛下堆雷石、備鉤叉,把一座府城部署得井然有序,如同銅牆鐵壁。
這讓一直從頭看到尾的宋安心中大呼變態,難怪萊州能以不到五千的兵力頂著孔有德的紅夷大炮,抵擋數倍的叛軍,甚至還能主動出擊。
其中還有一個插曲,根據斥候來報,叛軍也曾排斥候來萊州城周圍偵查了一圈,然後還沒等朱萬年做出反應,叛軍就毫不猶豫立馬掉頭,繞路朝著登州襲去。
這更加增長了朱萬年的信心。
而就在宋安這邊在幫著朱萬年緊鑼密鼓地備戰時,崇禎四年十二月二十日,孔有德的軍隊,終於來到了登州城下。
……
然後,崇禎五年正月初五,朱萬年和宋安等人看著傳回的戰報面面相覷。
如此重量級的戰爭,斥候傳回的戰報居然只有寥寥數字:
大意就是登州守軍出戰數次,皆不利。
然後孔有德派小分隊潛入城中放火,留在城內的耿仲明陳光福發難,響應叛軍,於是在崇禎五年正月初三,登州陷落,距離叛軍攻城,前後僅十余天。
難得地,宋安在距離現代近四百年的大明朝,重新體會到了遊戲裡對抗路的樂趣——人還在上路清線,中下野已經捷報頻傳。
“宋小友真神人也。”朱萬年再次感歎宋安的精準預測。
如果說他之前對於宋安還有那麽一絲絲細微的懷疑的話,那麽這一刻,這一絲絲如同頭髮般細微的懷疑,全部化為了如同波濤般洶湧的敬佩。
他經過宋安的分析之後,已經相信登州會丟,切無論如何都想不到登州竟然丟的如此之快,如此之窩囊。
如今叛軍又融合了登州城內的遼兵,更加來勢洶洶,於是朱萬年開始領頭商量進一步加強布防的事情。
不過就算如此,萊州府衙中的這個小團隊裡,還是有不同的聲音。
“即便是叛軍攻下了登州,也未必會來進犯萊州。”說話的人是寇化,不過他倒不是持反對意見,尤其是識過宋安如同天人般精準的預測之後。
說到底寇化雖然注重自己名聲,但作為以海瑞為偶像的官員,在大是大非的問題上屁股還是坐的很端正的:“這次提前布放,已經嚴重勞民傷財,若是再進一步加強,到時候只怕激起民怨。”
“他們一定會來的。”宋安毫不猶豫地說道,在看到所有目光都集中向他之後,他才開始侃侃而談:“叛軍攻佔登州之後,有上中下策可選。”
他站起來,走到廳內掛著的輿圖旁邊,指著登州的位置道:“登州以東可至福山、寧海、文登,北渡海可至旅順,西向經黃縣、招遠可至萊州再入山東內地,南翻山則入棲霞境內。
就現在的形勢來說,西向攻萊州,據膠萊河天險而守之,進可威脅山東內地,退可劃河自守,割據膠東而稱王,為上策。
東向、南向收取登州屬縣,積累兵馬糧餉,以逸待勞,等待朝廷大軍來攻,為中策。
放棄登州,舍棄輜重,北渡海至遼東,雖然可以避免明軍征討,但好不容易得到的登州錢糧,不戰而拱手讓人,且後金方面態度不明,容易騎虎難下,因此為下策。”
“宋公子所言極是。”寇化點頭表示認可:“但要是萬一叛軍選擇了中策和下策呢?”
“絕無可能。”宋安在輿圖登州以東上虛化了一圈:“根據斥候所報,叛軍在福山方向進攻受阻,未能攻下縣城,有更好的退路在前,孔有德不會選擇去東面豪賭,所以中策先排除。
而叛軍輕而易舉拿下登州,起事以來一路勢如破竹,未嘗敗績,正是野心勃勃的時候,這個時候也絕不會輕易去投後金。”
“對現在的孔有德而言,如同他的前上司毛文龍割據皮島一般,劃膠萊河為界,以膠東為地盤,做一軍閥才是他的上上之選。而且攻下萊州,還等於控制進入膠東的通道,不但足以自保,還能向朝廷施加壓力,增加談判籌碼。”
“要知道,是剿是撫朝廷現在也還舉棋不定。”宋安開了個黑色笑話:“說不定數月之後,大家成為同僚,清明時還會一起為登州死去的百姓祈福。”
宋安沒有總結,但所有人都聽懂了他的言外之意——叛軍下一步必定是萊州。
寇化沉默不語,顯然已經被宋安說服了。
他們不知道的是,在原本的歷史上,從行軍路線來看,孔有德的選擇可不是萊州這麽簡單,而是選擇以主力向西進逼萊州,以偏師進攻福山,在戰敗之後,棄登州而渡海北上。
作為一個大人,孔有德表示小孩子才做選擇,他全部都要。
而宋安則表示熟知歷史就是這麽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