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是宗法、禮法社會,從寧國府來說,應該是賈珍夫人尤氏掌家,輪不到秦可卿掌家。
從資歷上說,也是尤氏更有經驗和權威。
榮國府這邊,按道理應該是襲爵的長房一脈的邢夫人掌家。就算是邢夫人比較蠢,才乾不行,也應該是王夫人掌家,輪不到王熙鳳掌家。
真實的原因是,如果尤氏掌家,因為她是賈珍的夫人,並且承擔跟權貴們之間的聯絡協調事務,就直接把賈珍這個寧國府當家人暴露出來,推到了前台。
秦可卿是賈蓉的妻子,賈蓉僅僅是個白身,還很年輕,就不容易被人盯上。
同時,秦可卿一人托兩家,除了代表寧國府的利益,還代表她養父秦業的利益,也是秦家的白手套。這也是秦可卿能夠嫁入寧國府的原因之一。秦業撈取的錢財,需要經過寧國府的洗白,以秦可卿聘禮和嫁妝的方式合法化。
秦業一個五品官,超出正常收入的錢從哪裡來的?說不清啊。
但是寧國府是國公府,有錢啊。娶了秦可卿,給秦家的聘禮,這就正常了嘛。
同樣的道理,王夫人是賈政的夫人,如果出頭露面,就把賈政暴露在前台。
但是賈璉就不那麽引人關注,所以就用王熙鳳在前台活動,為賈政掩護,好洗白財富。
秦可卿和王熙鳳雖然年輕,但是都很有才乾,也能承擔起這個任務。
為什麽兩府的男人不出面呢?這就涉及到皇帝非常忌憚的結黨問題。
權貴階層都是大宅院,前宅是男主人和男賓的活動區域,奴仆眾多。來賓都走前面的正門,奴仆們容易掌握什麽人來訪。
賈府這樣的勳貴大宅門之中,幾乎可以肯定有皇帝的耳目。如果權貴之間往來頻繁,很容易被皇帝發覺。
後宅是女眷的活動區域,進出都走後門,下人也都是女人。外男進不去,皇帝就難以安插耳目。
所以就流行女眷社交,一些重大事情,就通過女人之間對接。必要的時候,還可以在後宅會見男主人。
王熙鳳和秦可卿,就承擔著榮寧兩府和四王八公等權貴之間的溝通聯絡,利益協調事務。
這種走後門的內宅活動,涉及到內幕交易,利益勾兌,私相授受,是見不得光的活動。
後來的“走後門”的說法,就是這樣來的。
賈府的男人們能力有限,乾別的不行,但是在撈錢這件事情上,還是門兒清的。前台的男人不方便出面,就由女人出面。設置了多重保險,幾道防火牆,來規避風險。
當然,賈府的男人無能,不務正業,時不時乾些壞事兒,也是皇帝樂見的。
大凡一個皇朝,第一代多是上陣父子兵,打虎親兄弟。開國皇帝跟一起打天下的勳貴老兄弟之間,大致上能夠彼此信任。
到了第二代皇帝,就可能兄弟爭位。上位的皇帝就開始依賴外戚,來穩定自己的皇位,導致外戚坐大。
到了第三代,外戚也未必可靠,就可能依賴自己的奴才——太監來穩固皇位,也就容易出現宦官乾政的情形。
老一代勳貴死了,後代未必跟皇帝一條心,就要開始削藩,打壓勳貴,扶持文官集團。文官集團也願意跟皇帝共治天下,爭取自己的利益。
現在的大德皇朝,就走到了這一步。
所以,賈府的男人無能,行事荒唐,也未必就不是好事。
如果他們個個精明強乾,甚至天降猛男,皇帝恐怕就要睡不著覺了。
丫鬟寶珠經常跟秦可卿外出,知道她跟王熙鳳之間的關系,也知道她們做的事情。王熙鳳來了,就知道跟秦可卿有要事商議。沏了茶,就主動退出,在外間監視,防止別人靠近。
見沒有外人,王熙鳳就說了賈瑞的事情。
“我想他不僅僅是衝著我來的,還想貪圖咱們的生意。”
王熙鳳要把事情說得嚴重一些,來爭取秦可卿的合作。
王熙鳳說到這裡,秦可卿突然靈光一現。
“嬸子這麽說,我倒是想起來了。半個月之前他來府裡,半路上遇到他,眼睛直勾勾的盯著我身上看,顯然不懷好意。瑞珠訓斥他,他竟然威脅,說別以為你們的事情我不知道。我和嬸子到南安王、北靜王府裡的事情,他也知道。”
秦可卿知道,賈瑞盯著看她,是因為兩人是老相識。
不過,她現在身份不同,對於往日的那段初戀,也完全是另一番評價。
那不是什麽初戀,只是歡場中逢場作戲而已。甚至是賈瑞趁著她剛出道不諳世事,趁虛而入。
如果賈瑞還有什麽妄念,也不過是冒犯,最好也就是單相思而已。
現在賈瑞對王熙鳳做了這樣的事情,讓秦可卿更加瞧不起賈瑞,也後悔當初自己單純。
現在她說這些話,就是準備萬一賈瑞對她也作類似的事情,就可以方便洗白自己。到時候,王熙鳳就是證人。
她故意把焦點往南安王府和北靜王府上引,就是往撈錢的生意上轉移視線。
這些生意是榮寧兩府的重大利益,如果賈瑞敢對她秦可卿不利,兩府這關就過不去。
王熙鳳雖然很聰明,但是從小就生活在大宅門內,論起歷練,就遠不如秦可卿豐富,意識不到秦可卿的心機。
“你也這麽說就對了,他是覺得咱們的生意有把柄在他身上,所以才對我起了非分之心。若不是如此,就憑他也敢惦記咱們這等人?”
“嬸子打算如何應對?”
“這件事情,還真有些麻煩。”
王熙鳳也感到有點棘手。
這件事情說簡單也簡單。
王熙鳳可以當面嚴詞拒絕,賈瑞也不敢對她怎麽樣。
可以到賈代儒那裡告狀,賈瑞也會收斂。
可以到賈母那裡告狀,也可以到族長賈珍那裡告狀。
但是這樣一來,很可能就傳了出去。
賈瑞名聲本來就不好,雖然名聲會受損,但就這麽個事兒,也不至於就把他怎麽樣。
但是王熙鳳不一樣。
她是掌家二奶奶,此時叔叔王子騰如日中天,身份高貴。賈璉此時不在家,恨她的人下人也不少。
“就那個賈瑞,怎麽敢去勾引那個鳳辣子?不可能啊。”
出了這種事情,人們很可能抹黑是她勾引賈瑞,卻反咬一口,名聲很可能受損。
這就是穿鞋的反怕光腳的。
況且,賈瑞如果真的掌握了從工程撈錢的秘密,拚個你死我活,真要來敲詐,也是一件刺手的事情。
琢磨了一會兒,王熙鳳說道:“那畜生說明年恩科春闈要下場科考,可見還是想上進的。照他平常的一言一行,也不是個敢魚死網破的主兒,倒是不用太擔心。”
“不過,他既然起了這個心,要是不及時叫他回頭,未免就得寸進尺。今天能惦記我,明天就能惦記你。所以還要狠狠地懲治他一下,抓住他的把柄,自然就老實了。”
“不妨就將計就計,讓他上鉤……。”
於是王熙鳳就說了自己的計劃。
“不過此事不能讓下人知道,也不好告訴長輩們,讓蓉哥兒和薔哥兒兩個出手便行。 ”
讓賈蓉和賈薔出手,是因為他們跟王熙鳳、秦可卿都是一個圈子的人,有共同利益,能把秘密和風險控制在最小范圍之內。
秦可卿想了想,覺得沒有什麽破綻。王熙鳳如果能震懾住賈瑞,對自己也有利,也就同意了。
“嬸子放心,東府這邊,他休想拿到一文錢。若是別人也就罷了,那畜生的學問誰都知道,便是下場,也不會中舉,誰會把錢給他打水漂。”
秦可卿也不希望賈瑞能中舉。
賈瑞的身份地位越高,能量就越大,對她的威脅也越大。
“是啊,若是別人科考,還有中舉的希望。那畜生……,下輩子也別想。”
商議已定,兩人就談起大工程撈錢的事情。
畢竟不是合法生意,這個錢也不是好撈的。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權勢並不比榮寧兩府差,有的還比兩府能量更大。
誰都想多撈一些,中間的利益協調,就往往很棘手,甚至爭吵,互相威脅都是常事。
工程這個東西,不是說完工之後分了錢就萬事大吉。後期的維修,因為質量問題返工等都是常事。
不僅古代如此,藍星上的現代工程,也是如此。
所以,有時候已經到手的錢,還要吐回去。到手的錢,誰也不想再拿出來,爭吵就難免了。
別看都是什麽勳貴公侯、官宦權臣的,都是表面上體面。涉及到利益,實際上跟市井小民討價還價沒什麽兩樣,有時甚至更加不堪。
用賈睿的話來說,下流的人聚集到了一起,就是所謂的上流社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