壯漢打斷眾人議論,朗聲說道:“沒錯!某便是要從這鍋中撈出這些銅子。”說完便圍著油鍋轉起來。
“子丘覺得這人的手能否保住?”
“當然能保得住。”
“莫不成這人真的有家傳秘技?”
“沈兄看後便知。”
正當黃石二人談話之際,只見壯漢又說道:“眾位看好了!”
壯漢兩隻手就這麽齊齊伸入沸騰的油鍋裡,不消兩下,便撈出剛才丟下去的那幾枚銅錢。
“諸位看看!”
壯漢將雙手和銅錢伸給眾人驗看。
“真是了不得!”
“好功夫!”
……
眾人拍手稱絕,沈周父子也看得目瞪口呆。
“諸位看得好,便賞幾個小錢。”
那壯漢端著盤子向眾人討賞。
這時,沈括突然問道:“爹爹,這人可是會神仙的仙法?”
沈周一愣,回道:“這……應當是……有一些。”
一旁的黃石聽沈周父子如此說來,竟是不由的大笑起來。
“子丘為何如此?”
黃石正了正色,說道:“沈兄,這只是使用一些手段,或許你也能抓到鍋裡的東西。”
“這……莫非子丘也通曉此等技藝?”
黃石想了想,回道:“在小弟的故鄉,很多人會這一手技藝,我便為沈兄試上一試。”
“啊?!”
黃石帶著沈周父子圍著油鍋也轉上一圈,正欲說話,那壯漢便喝止道:“小官人這是做甚?”
黃石並未搭理壯漢,而是對沈周說道:“沈兄,你可見他臂上有什麽東西?”
沈周觀察一陣,方才說道:“似有一層橙黃物,我是看不出所以然來。”
“這便是隱秘所在。”
黃石接著說道:“油鍋作不得假,但臂上須得塗抹一些東西。此人便是在雙臂塗上幾層黃蠟之物。”
一旁壯漢聽聞,警惕地問道:“你怎得知?”
黃石淡淡說道:“不必驚慌,我等自不會宣揚。”
壯漢松了口氣。
黃石又繼續說道:“沈兄,黃蠟雖可阻擋熱油,然用時稍長則傷及性命,令郎切勿輕易嘗試才好。”
沈括嚇了一跳,嘗試伸出去的小手連忙收回來。
一旁的壯漢抱拳道:“小官人說的是,某吃的便是手快的本領,小官人當真見多識廣。”
沈周也附和道:“子丘博聞,自是信服。”
三人沿著秦淮河繼續閑逛,一路南行。
“子丘,前方便是盛名一時的烏衣巷。”
“哦?可是「朱雀橋邊野草花,烏衣巷口夕陽斜」的烏衣巷?”
“正是,王右軍、謝安石此等人物皆出於此。”
黃石和沈周交談之時,一個衣衫襤褸之人突然撞過來,和黃石撞了個滿懷。正欲斥責一番,不料又跑過來幾個人。
其中一人向黃石喊道:“小官人,莫要放他!”
黃石一臉懵,不過此時也來不及多想,隻得抓住這衣衫襤褸之人不放。而這人則驚慌的說道:“兄台抓我作甚?”
黃石不語,而那幾人也近得前來。
領頭的是個發福的中年人,向黃石拱拱手說道:“謝過這位小官人,這人是個誑客。”
“在下怎得誑於你?莫要胡言?”
“那你為何跑?”
“爾等先追趕,我方才跑。”
黃石見兩方各有說法,便松開手,說道:“在下聽得二位之言,這其中似有些疑誤。”
“兄台說的是,在下姓謝名林,字永木。原也是富貴人家,家道破落,才拿些家傳出來賣,這人竟言我是誑客,豈非誣陷?”
原來這衣衫襤褸之人叫謝林,見黃石有意從中說和,便如此說道。
而中年人卻是不依不撓,斥聲道:“莫非我冤枉於你?長生庫朝奉才過眼,此為贗本,並非出自謝安石之手。”
說完便展開一幅字,只見上書:八月五日告淵、朗、廓、攸、靖、玄、允等。何圖酷禍暴集,中郎奄至逝沒。哀痛崩慟,五情破裂,不自堪忍,當奈何,當複奈何。汝等哀慕斷絕,號深至,豈可為心。奈何,奈何。安疏。
突然,沈周叫道:“好一個八月五日帖!”
黃石不明就裡,問道:“沈兄何意?”
沈周回道:“子丘,這便是謝安石寫與子侄的報喪信。”
報喪信?黃石有點納悶。
沈周又繼續說道:“安石之弟萬石逝沒,便寫信告於眾子侄,便是這幅八月五日帖。”
“那這可是贗本?”黃石問道。
沈周稍作思考後,說道:“確有五分真。”
“瞧瞧!這位兄台也說是贗本!”
中年人一聽沈周的話,更加篤定,恨恨的盯著謝林,仿佛要吃人一般。
而謝林則看向沈周,哀求的說道:“此乃家傳無疑,兄台且再細看一番?”
沈周並未回應謝林, uukanshu 而是對中年人說道:“在下也並未斷言此為贗本。”
黃石也被沈周搞得摸不著頭腦,便問道:“沈兄,那你有何高論?”
沈周又細看一番,徐徐說道:“我觀此本確為謄寫之作。雖為謄寫,但此黃紙歲久,作不得假。書勢亦與謝安石相似幾分。若所料不差,此本應為謝氏族人謄寫。”
“既是謄寫,便非真本。”
中年人憤憤而言。
沈周卻搖搖頭,說道:“非也,汝之草芥,彼之珍寶,況為謝氏舊物,豈能視為草芥一般?”
眾人這才明白沈周之意。雖然這幅字不是謝安石本人真跡,但所用紙張的年代久遠,極有可能是謝氏族人的謄抄本。雖不及真本,但同為舊物也是有很大的價值。
中年人的神情此時已然緩和下來,略作沉思,便拱拱手說道:“此事了然,依照先前,多謝諸位開解一番。”
待中年人走後,謝林這才長舒一口氣,向黃石二人行禮道:“多謝二位公道之言。”
黃石心中尚有疑慮,便在此時開口問道:“謝兄方才言道那幅八月五日帖為家傳?”
“正是。”謝林回道。
黃石又問道:“莫非兄台是那謝家後人?”
只見謝林頓了一頓才說道:“我便是那謝家後人,如今落魄如斯,想我謝家以往風光……”
謝林說到此,竟有些黯傷。黃石看得出來,這謝林若不是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也不會貿然拿出家傳售賣,正所謂「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