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送足了財寶之後,王韶才於府中面見了溫嶠。
整日養尊處優的王韶,雖年逾三十,但仍是半老徐娘,舉止投足間散發著貴氣。
溫嶠本打算先客套一番,但被王韶一口回絕,單刀直入地說道:“汝欲求何官?縣令,郡守,還是尚書台佐吏?”
“二千石二千萬,四百石四百萬,汝求何祿,欲居何職?”
賣官鬻爵其實並不少見,歷朝歷代皆有之,如漢武帝,漢靈帝,還有晉武帝司馬炎,皆有行此舉。
但目的卻不同,漢武乃是為解決國家財政匱乏,不得不行之,而靈帝與晉武帝司馬炎純粹是為了滿足個人私欲,填充府庫,將國家公器私授於人。
王韶賣官鬻爵便是後者,溫嶠雖心中對其充滿厭惡,但有求於其,不敢表現出來。
溫嶠假作謙恭地說道:“小人是並州人士,此次前來薊城,非是求官,而是向天子獻祥瑞!”
“至尊身負天命,不日將承繼大統,四海皆聞知,臣日前於並州,偶得天降祥瑞,想是天命之主將出,上天才降此至寶,故特來獻之!”
王韶有些掃興地說道:“汝欲向我父獻祥瑞,與我何乾,為何不直入王宮?”
溫嶠一陣無語後,陪笑解釋道:“小人微末之人,欲求見至尊而無門,故才來求見郡主,望郡主能引見小人於至尊面前!”
王韶的爵位原是縣主,但王浚已臨朝稱製,便封其為范陽郡主,以范陽郡為湯沭邑。
王韶挑眉,冷聲說道:“我為何要為汝引見,汝若是欲行刺天子的刺客,我豈不是成了罪人?!”
溫嶠笑著說道:“至尊登基在即,若此時獻祥瑞,至尊必喜之,以重賞賜郡主!”
“且郡主為我引見,小人自有財貨以獻之!”
說著,溫嶠令人將早已準備好的財物搬到王韶面前,王韶見溫嶠如此上道,喜形於色。
當即答應了下來,讓溫嶠先回去準備,明日便帶其面見王浚。
溫嶠告退後,剛出其宅院,便對從者譏諷王韶道:“王彭祖之女果然肖其父,如貔貅般,視財如命!”
左右之人忙勸說道:“太真,汝曾向將軍承諾,出使幽州,不言慢語,莫要忘了諾言!”
溫嶠笑而不語,大笑離去。
第二日天明,王韶帶著溫嶠進入燕台宮。
溫嶠透過馬車的車窗,觀察著燕台宮,由於是仿造洛陽宮城,故溫嶠對其感到一絲熟悉。
但終究是有所不同,或者說燕台宮更像是個翻版,洛陽宮城乃是由漢、魏、晉三朝修建,歷經數百年,集天下九州財富而成。
而溫嶠眼前的燕台宮則是王浚發幽州一州百姓為其建成,不過是為了粉飾罷了。
溫嶠跟著王韶被帶至一處偏殿,王韶入內,而溫嶠只能在殿外等候,等待宣召。
片刻之後,溫嶠被內侍帶至偏殿中,溫嶠抬首望去,只見王座之上,赦然坐著一位須發斑白的老者。
面色紅潤,身體肥胖,雖是衣著華麗,但難掩其老態。
王浚溫和地說道:“朕聞卿乃並州人士,有祥瑞出於並州,欲獻於朕?!”
溫嶠行禮說道:“啟稟至尊,在下太原溫太真,確有祥瑞進獻給至尊!”
“溫太真?”
王浚眉頭微皺,厲聲說道:“劉越石派汝來我幽州作甚,難不成想刺王殺駕不成!”
“左右護衛何在,拿下這個並州人!”
披甲衛士得令,正欲上前,將溫嶠製服之時,溫嶠雲淡風輕地說道:“且慢,至尊若真欲殺我,等嶠獻完祥瑞之後,再殺也不遲!”
王浚示意衛士停下,溫嶠緩緩從衣袖之中掏出一封書信與地圖,由內侍轉呈給王浚。
王浚一邊看,溫嶠一邊解釋道:“此乃劉並州親筆信和並州六郡輿圖,劉並州於三晉知至尊乃天命之人,四海之主,故遣嶠至幽州獻表以降至尊,並望求取廣寧郡主!”
廣寧郡主,即王浚最寵愛的幼女王瑗。
所謂親筆信,自不會是劉琨所寫,劉琨與王浚相爭數年,絕不會歸順王浚,故此信出自劉群之手,以劉琨的口吻書寫而成。
至於並州六郡輿圖確實是真的,但劉群於溫嶠將重要標注全部改錯,所獻之圖無疑於一張廢紙。
王浚看完之後,冷笑數聲,其又不是癡愚之人,劉琨與其爭鬥數年,豈會輕易歸降。
王浚看著溫嶠,已起了殺心,但還是語氣陰冷地問道:“此便是你所獻祥瑞?!”
“難道是把朕當那黃口小兒般好騙嗎?還想求娶朕的公主?”
溫嶠見王浚已面露殺心, uukanshu 便從懷中,又掏出表箋呈了上去。
王浚按奈住心思,耐心地看完了表箋,臉色從陰冷轉變為憤怒,本想大罵石勒,但生性多疑的性格,又使其對表箋的真實性懷疑。
但其實王浚還是不願相信石勒會背叛自己。
畢竟石勒不僅在奉上的表箋中,表現得格外謙卑,更是向王浚獻上無數財寶,不少近臣也在王浚面前稱讚他。
而且王浚派使者探察石勒實力時,所見石勒軍皆是老弱,糧草器械匱乏,根本無法與王浚軍相提並論。
是故王浚實在是想不出石勒會背叛自己的理由。
王浚沉聲說道:“劉越石真得以為一封表箋,便可離間我君臣之間關系?”
“朕與石勒,情同父子,其豈會為逆晉而叛朕!溫太真,汝還有什麽遺言嗎?”
王浚為了自己稱帝的合法性,直接宣布魏、晉為偽朝,乃篡逆反賊,而自己則是直接承繼大漢法統,受漢禪。
王浚為增加說服力,以其父王忱表字處道,為“當塗高”也,應“代漢者,當塗高”之讖,強行附會。
甚至王浚曾考慮立幽州漢帝子孫為帝,再禪讓於他,來增加自己的正統性,但後為群臣勸阻,遂罷之。
溫嶠對王浚的危脅,處之泰然地說道:“至尊若是不信,可遍查薊城權貴,看看有無與石勒私通者,便可知其真假。”
“屆時,再決定要不要誅殺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