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裡外,荊襄的大雪依舊飄揚,寒風刺骨。
許昌之地,雖然並無大雪落下,但秋風料峭,也多少有了些許寒意。
軍營大帳內,吊爐的炭火燒的正旺,發出劈劈剝剝的輕微響聲。
文官武將,各自到齊,分列兩側。
此次會議,並未安排座椅,甚至連茶水點心果盤等物,也一應俱無。
荀彧、荀攸、賈詡、曹仁、夏侯淵等文武眾將互相對望,各自心裡納悶,不知丞相急急宣入軍營,所為何事?
但是他們久隨曹操,早已經總結出了一套規律。
若是丞相號召,在丞相府裡或者朝堂內議事,多半是與軍事無關。
但若將議事地點設在了軍帳之內,那此事雖不能說板上釘釘,也十有**是要興兵了!
呼!
帳門大開!
許褚在前開路,曹操身披黑色的鬥篷,頭戴氈帽,大踏步走了進來。
文武眾將,待丞相落座,一起躬身行禮請安。
“眾卿,荊州一事,你等有何意見?”
曹操做事,從來都是斬釘截鐵,水蘿卜就酒嘎嘣脆,廢話不多說。
“劉備素有大志,絕非池中之物,昔日放任他入荊州,而未能斬草除根,實為失策。”
荀彧當先而言,也只有他,可以指摘曹操的得失。
曹操歎了口氣,一陣沉默。
昔日,荀彧便曾勸他,分兵兩路,不可給予劉備喘息之機,或者通過外交途徑,必破劉表交出劉備。
只是那個時候,曹操一門心思鋪在征伐袁紹的戰事上,並未采納荀彧的建議。
“想昔日,袁紹之兵力,數倍於我,眾將多有勸我求和圖存的,唯有文若,提出了‘十勝十敗論’料定了袁紹必敗,我必勝!”
曹操站起身來,緩緩的步下台階,在眾文武之間來回度著步子。
“他當時便勸我,袁紹雖大,志大才疏,劉備雖落魄,卻是終身之敵,宜早除之。可惜我當時無法領略文若的意圖,更兼對袁紹用兵,我自信心不足,所以才把所有的兵力,投入到了河北,放任劉備在荊州養成了氣力……”
曹操言語之間,多有悔意,更有幾許遺憾。
但此事乃是昔日荀彧在給他的密函中所提及,眾人都不知曉,今日方才紕漏出來。所有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到了荀彧的身上。
敬佩荀彧之智,那個時候,郭嘉還在!
眾人心裡都在想,郭嘉年輕,盛氣傲然,即便是在眾人心中,似乎郭嘉也是當仁不讓的第一軍師。
甚至曹操專門為其設立了軍師祭酒的官爵,可見其才華之盛!
但今日看來,荀彧之才,絲毫不弱於郭嘉,只是因為每逢丞相用兵,都留荀彧鎮守許都,供應後勤補給,維護後方安全,所以荀彧並無多少臨陣決策的出彩機會!
郭嘉遺計定遼東,世人稱頌!
可是若當時荀彧隨軍,是否也能行此高計?
“主公也不必如此,天下擾攘,四海風雲變幻,機會豈有盡乎?亡羊補牢,為時未晚。”
荀彧乃是第一個跟隨曹操的謀士,他對曹操,了解的最是透徹!
“寧我負天下人,不教天下人負我!”
在曹操的字眼裡,自己是從來沒有錯的,錯的永遠都是別人!
這個時候他竟然自己承認曾經的決策失誤,這絕非常理,因此急忙出言引導,岔開話題。
“時下正值秋日,農田莊稼全都收割完畢,興師南下,不擾農事!”
劉曄躬身說道:“何況北方已定,若在此時興師,征伐荊襄,平推荊州,有何不可?”
劉曄的話剛說完,程昱立刻點讚:“自滅了袁紹,定了遼東,我北方再無大患。如今唯有西涼、江東和荊襄,堪稱威脅。但西涼太守馬騰,如今被丞相軟禁在許昌,這一路,可以暫無憂慮。”
“荊州劉表病逝,子嗣暗弱愚鈍,大權必為蔡瑁張允等人把持,我想此時,江東恐怕也動了侵吞荊襄的念頭,若丞相遷延時日,坐失良機……”
程昱話音未落,武將席上,一人拍案而起!
“劉備何許人也?織席販履之輩,如同蚊蠅一般,四處飛舞逃竄!如今竟然也不知羞恥,還敢動了侵吞荊州的念頭,我願再提精兵,平推荊襄,親自抓住劉備,獻給丞相!”
眾人視之,正是帳下大將曹仁!
曹操看了曹仁一眼,並無言辭,反而把目光放在了謀士隊伍之中。
陳群眉頭微皺:“子孝,昔日打新野,你的三萬兵馬,便著了劉備的詭計,三萬兵馬,回來不足三千。如今劉備兵馬,更勝從前,不可大意啊!”
曹仁震怒:“若都跟你文官這樣,貪生怕死,不敢臨敵,天下何時可安?”
“曹仁不才,這一次出征,必要一雪前恥,正我曹家門戶!”
曹仁盛怒之下,直接將裙帶關系給搬了出來,陳群和身邊的劉曄對望一眼,歎了口氣,不再答言。
荀攸沉吟半晌,這是緩緩說道:“劉備雖興兵侵略荊州,但絕非朝夕之功。襄陽城自劉景升在日,經營多年,糧草富足,城防穩固,易守而難攻!”
“為今之計,丞相當及時興兵,援救襄陽。只要保住襄陽,則劉表一脈不絕,荊襄這頭肥鹿,鹿死誰手,尚未可知!”
曹操點了點頭,拈須說道:“公達之言,可謂一語中的!我意發兵十萬,馳援襄陽,解襄陽之圍,趁機入主襄陽。”
眾人心中,各自一亮!
挾天子以令諸侯!
原來丞相,又要重拾此計了!
只要控制了襄陽,招撫了蔡瑁張允一夥,以劉琮的名義,招納荊州,則荊州之民,莫不投順丞相!
“大哥!您交給我吧,我願提十萬雄兵,破劉備軍馬,解襄陽之圍!”
曹仁再次主動請纓。
卻又一次被曹操漠視。
曹仁悻悻而退,看了身邊的曹洪一眼,垂頭喪氣的低頭不語。
“主公,襄陽不可攻也!”
賈詡沉默良久,忽然沉聲說道。
唰!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盯在了賈詡的身上。
“哦?文和此言,是何道理?”
曹操納悶,但知道賈詡從不玩笑,且行計不出一格,時常匪夷所思。
賈詡頓了頓,整理思緒,這才繼續說道。
“劉備此次發兵,攻打荊州,一日之內,連下十七城,更是一舉拿下江夏,手握劉琦十萬兵馬!”
“若主公往襄陽,十萬之眾,不複存在矣!”
“襄陽之敵,雖不過三萬,但丞相之兵一到,江夏、新野之兵,蜂擁而至,四面楚歌!”
賈詡的話還沒有說完,曹操已然驚出了一身冷汗!
莫非襄陽,竟然是一個陷阱不成!
“這有何難,十萬不行,我便行二十萬之兵,甚至三十萬!”
“莫說四面楚歌,便是十面埋伏,有何懼哉!”
曹操身後的許褚,聽得不耐煩了,大聲說道。
在他眼裡,只要人多,那就是牛逼!
任他花裡胡哨,千機百巧,終究擋不住我人多勢眾!
夏蟲不可語冰,凡夫不可語道!
賈詡輕輕一笑,並不搭理許褚。
“想必文和,心裡早有妙計了,何不說出來,我們共同參詳?”
荀彧點頭,一經賈詡提醒,立刻明白了其中的玄妙,心裡也有了主意,但他一聲恬淡,並無爭強好勝之心,所以依舊且聽賈詡言說。
“釜中添水,不如釜底抽薪!”
賈詡陰陰一笑!
“哈哈!”
曹操會意,撫掌大笑!
荀彧、荀攸叔侄,也相視而笑!
眾多謀士,先後也各自領會了其中的深意,相繼點頭,讚服賈詡之才。
新野乃是劉備的大本營,想必劉備本人,和眾多將領的家眷故舊,都在新野!
若能佔領新野,擒拿劉備,則荊州一鼓而下!
武將之中,只有夏侯淵和張遼二位,對視一眼,深表讚同,其他眾將,卻各自沉吟,不明道理。
“夏侯淵何在!”
曹操忽然轉身,大步流星的回到座椅前,高聲喝到。
“喏!”
夏侯淵上前,躬身行禮。
“令你引一萬虎豹騎,千裡奔襲,直取新野!”
“喏!”
夏侯淵領命,轉身離帳而去!
曹操看著夏侯淵離去的身影,一陣冷笑!
“劉大耳!”
“你既然可以行千裡偷襲,佔了江夏,我就不能奪你的新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