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漫卷。
天地一色,渾然一體。
諸葛明站在新野的城頭,劉備緊隨其後。
自從拜了諸葛軍師,除了吃飯睡覺上廁所的時間,劉備簡直便成了諸葛明的影子!
似乎只要諸葛明不在身邊,劉備便失去了安全感一樣,非要讓左右打探,諸葛軍師去了哪裡!
新野城西,是一條寬闊的護城河。
此時河面早已冰凍,積雪盈尺。
附近的居民,往來直接踏雪而行,留下一條條長線,但很快便被新的積雪掩蓋,慢慢的變淡,逐漸消失不見。
“咦,那是何人?”
諸葛明遙遙望去,只見遠處的河畔上,孤零零一個蠕動的身影,似乎正在揮舞著物事,在砸著什麽。
“哦!”
劉備順著諸葛明所指的方向看去。
“那是新野的一個老頭,平日裡最喜釣魚,但若無寒冰,新野之民,人人可以下河張網,他年老體衰,根本爭不過年輕人。”
“如今天降大雪,千裡冰封,年輕人畏懼寒冷,都躲在家裡烤火。他卻趁機出來,砸開冰面,垂釣終日。”
劉備久在新野,初來之時,也跟此時的諸葛明一樣納悶,後來派人詢問之下,方才了解了詳細。
“只是冰面雖然化開,不多時候就會重新結成薄層,所以他每各半個時辰,便要揮動木棒,敲擊一番冰面。”
諸葛明淡淡的“哦”了一聲。
極目遠眺,詩興大發。
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
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
寥寥幾句,意境全開,將一副寒江垂釣圖,描繪的淋漓盡致!
劉備鼓掌讚歎:“備愚鈍之至!”
“昔日只知道諸葛先生乃是經世濟國的大才,詩畫文墨,非你所長,可是自到新野,每每語出驚人,才知先生之才,浩瀚天地,而我不過井底之蛙而已!”
諸葛明微微一笑,並不言語。
“主公!”
身後,糜竺身披棉服,腳下蹬著一雙氈靴,手裡扶著一根木杖,來到面前。
“何事?”
劉備轉身,看著糜竺。
“剛剛子龍發來訊報,三軍遵從軍師之命,已在襄陽城前,立下營寨,固守不攻。”
糜竺將前線的事宜,詳細的匯報給劉備和諸葛明。
劉備點了點頭:“子龍可以貫徹執行軍師的將領,我也放心了,只是我那三弟,生性暴躁,沒有出什麽亂子吧?”
糜竺輕輕笑道:“便是有什麽不順,子龍的性格,那也不會懷私抱怨啊……”
但隨即眉頭微微一皺。
“子仲,還有何事?”
劉備心細如發,低聲問道。
“主公,如今天寒地凍,當日我們征伐之日,卻沒有這麽惡劣的天氣。三軍將士,出兵之時,都是秋衣……”
劉備聞言勃然變色!
三軍未動,輜重先行,這乃是行兵之本!
天有不測風雲,誰都沒有想到,初秋之時,會有這等惡劣的大雪寒天。
那三萬精銳,可是他的所有老本了!
“軍師……”
劉備心中一陣涼涼。
“如此天寒地凍,圍困襄陽十日,恐怕將士們都要生凍瘡了!”
“便是能縮在營中,報團取暖,又何來的戰鬥力?萬一襄陽城內的兵馬殺出,我們何以擋之……”
雖然城頭冷風習習,
此時的劉備,兩頰已經開始冒著冷汗,額頭也見了油光。 仿佛是一個將所有的家產押寶,卻又已經得知押錯了的賭徒一般!
“北風卷地百草折,胡天八月即飛雪!”
“沒想到我荊州之地,也學胡天!”
諸葛明只顧著欣賞雪景,不時的吟誦美詞妙句,渾然沒聽到劉備的告急。
“諸葛先生,備此時心如油烹,先生卻閑庭信步……”
劉備苦著臉,卻又不敢有絲毫的不敬。
“主公,這漫天的飛雪,你不看其美,卻隻想著它的冷酷,豈不是牛嚼牡丹,浪費了天物?”
糜竺上前,躬身行禮,卻又忍不住因為寒冷將身上的棉服裹得更嚴了。
“軍師,咱們襄陽的三萬兵馬,此時恐怕是沒有心思欣賞雪景呀……”
“十日酷寒,非同小可,軍馬嘩變,勢如山倒……”
糜竺說著話,自己都已經膽戰心驚了。
但看諸葛明,卻神色自若,絲毫不以為意,沒一點的慌張之情。
“軍師,我雖不通兵法,卻也知道兵貴神速,咱們這個時候圍困襄陽,卻又圍而不打,豈不是犯了兵家之大忌?不知軍師到底為何?還望解我心中疑惑……”
劉備心急如焚,真想一紙軍令,把三軍召回。但處於對諸葛軍師的尊重,還是想要問個明白。
“我在等他們出城投降,雙手把襄陽奉送給主公。”
諸葛明輕輕彈了彈袍袖上的積雪,輕輕說道。
“這……”
劉備頓時無語。
“襄陽城內,蔡瑁經營多年,四大氏族的家底,也有半數存在襄陽。只怕便是困他一年,也未必能彈盡糧絕。先生此舉,豈不是守株待兔……”
糜竺在旁,忍不住低聲說道。
“放肆!豈可對軍師無禮,藐視軍令!”
劉備變色,怒聲呵斥說道。
“是是!臣下之罪了,往軍師寬宥……”
糜竺自知言語失當,急忙走到諸葛明面前,躬身謝罪。
諸葛明轉過身來,輕輕托住糜竺,將身體輕輕靠在城牆之上,斜倚著身子,和劉備跟糜竺面對面。
“我在攻取江夏之時,早已料定不日天降大雪,冷風必來。因此吩咐劉琦,製備了三萬棉服禦寒之物,隨軍物資送到襄陽,此時三軍,都有棉被棉服,主公不必過慮。”
糜竺震驚失色:“難怪子龍信中,並未談及三軍受凍之事,原來軍師早有安排!”
“軍師有奪天地造化之法,神鬼不測之術!“
劉備再拜諸葛明。
自盤古開天,大禹治水,夏後商周,再到秦漢八百多年,還從來沒有人,可以預知天機,測明陰陽!
天有不測風雲?似乎在軍師諸葛先生這裡,並不適用了!!
諸葛明站立在那裡,不為所動。
倒是糜竺,看到劉備大失儀態,竟然跪在軍師面前,急忙走了幾步,將他攙扶起來,替他拍打雙膝上的積雪。
劉備震驚之下,情不自禁,這時候冷靜下來,也覺得似有不妥,訕訕一笑。
“荊州之地,天下人惦記!”
“此時主公興兵伐之。我料江東周瑜,許昌曹操,都已經動了侵略荊州的念頭。”
“許昌遠來,早晚必到。但此時恐怕江東之兵,已經在攻取長沙的路上了!”
諸葛明泰然說道,似乎天下之事,皆在其掌握之中。
“如此,那我襄陽之兵,豈不是腹背受敵,內外皆是敵人了?”
劉備面色又是一變,他此時惦記的,滿腦子都是自己的家底能否保全,會不會遇到危險,能不能全軍覆沒。
至於其他,似乎都不重要了!
諸葛明輕輕搖頭:“有江夏那顆棋子,足可震懾江東,不敢來犯襄陽!”
“但長沙一旦為周瑜所破,消息一入襄陽,襄陽城內的守軍和氏族們必然軍心潰散!”
“到那時候,荊州氏族為求自保,必然獻城乞降!”
諸葛明目視著襄陽方向,目光堅毅:“我要獻給主公的,是一個完好的襄陽,而不是一個戰後余生,殘破凋零的襄陽!”
劉備敬服,看著諸葛軍師的目光敬意更濃。
四大氏族!
我想要的,是完整的你們,而不是死在亂軍之中的你們!
諸葛明的目中,略過一絲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