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包國維開學的日子,志誠中學並不是什麽很嚴格的學校,如此早開學,也不是因為要將學生的課業抓緊一點。
根據他們的禿頭輔導員楊炎的說法,如今新來的校長推崇新式教學,也就是將古代中國的一切習俗摒棄,完全采用西式的教學方法。
過洋節,不過春節,按照正常公歷2月1日開學。
觀念的好與壞包國維不予評價,畢竟在這個時期,極致的崇洋媚外屢見不鮮。
但從個人角度出發,包國維是認可的。
畢竟這過年兩天是有些無趣了。
老包又沒啥親戚要走。
什麽廟會集市,對於看過信息時代各種宅舞晚會的包國維來說,簡直是枯燥乏味。
早一些開學還更好。
“國維啊!記得帶上書。”老包手裡揮舞著一個布包,大聲對走出門的包國維喊道。
包國維有些無奈地接過書本,他是故意落下的,以如今的記憶書本的作用實在是不大,還累贅。
到達志誠中學時,天空剛剛微微發亮,也就是七點半左右。
無數的鞭炮碎屑將地面鋪得紅紅的,顯得十分喜慶。
志誠中學的校門外人頭攢動,叫賣聲呼喊聲議論聲不絕於耳。
“金氏狀元筆記,算術,國文,物理,應有盡有!一套現在只要五塊錢!”
“悲慘社會,法國文豪魚鍋的巨著,蘇子谷、陳由己同譯,只要一塊錢!”
“冊子文具墨汁應有盡有!”
“鹹口!鹹豆腐腦!隻賣鹹口豆腐腦,一份一毛錢!”
......
除了那些抓緊商機,想要在這些個少爺小姐身上大賺一筆的書商,這裡最多的還是五花八門的早點。
什麽片兒川、蔥油拌面、生煎包、青團子,這個時代杭城的早餐帶著濃鬱的地域特色,豐盛美味甚至比起後世來也不逞多讓。
在家吃完老包“愛心早餐”的包國維,對於這些美食是無福消受了。
他現在隻想快點進到學校去,擁擠的人群實在讓他感覺有些不適,這是他一直以來的毛病,就喜歡一個人待著,人一多渾身不舒坦。
剛剛擠到門口,一聲刺耳的汽笛聲就從不遠處傳來。
“讓開讓開!”
有一個管家模樣的男人從副駕駛座上伸出頭來,對前面的人群大聲喊道。
這開車的也是故意的,知道這志誠中學都是些有頭有臉的少爺小姐,所以專門往小攤小販周圍的空地上開。
一時間,本來還在做著營生的小攤小販雞飛狗跳起來,有些人匆忙之下甚至將包子菜葉散落一地。
但所有的小攤販都只是盡力躲閃,最多小聲嘀咕兩句,沒有一個人敢觸霉頭。
不多時,汽車就開到了校門口,其他學生也沒有什麽非議,隻當做是稀松平常的事情。
“福特T型車,回頭讓我爸爸也買一輛。”
人群裡面議論車型的反而更多。
包國維皺了皺眉頭,他不是個愛管閑事的人,只是注意到從車上下來兩個人。
這不是郭純和他的死黨龔德明嗎?
他仔細看去,兩人裝飾可以說是有些誇張。
一個身穿黑色西裝,打著紅色領帶,臉上的笑容快要扯到後腦杓了,頭上看起來用了一整瓶司丹康頭髮油;
另外一個則是穿著中山裝,戴著一副不怎麽合適的金邊眼鏡,
手裡還故意拿著一本厚實的英文書。 “Recipe for a story”
看到這個封皮的包國維差點笑出聲來,但是他是一個有涵養的人,絕對不會當面笑別人。
於是他決定轉過身去再笑。
兩個人根本沒有注意到包國維的存在,快步朝前走去,眼睛四處瞟著,嘴裡談論著這個乃不錯,哪個屁股大之類的話。
結束了小插曲,包國維跟著人流朝著校園內走去。
作為整個杭城最好的高中之一,志誠中學的教學條件是沒話說的,校園裡到處都是高大莊嚴的磚石建築,隨處可見的綠化甚至比起前世的大學來,還毫不遜色。
最為顯眼的是,教學樓前的三聯排拱門,從高到低,頂上是四個尖角屋頂,如同皇冠一般拱衛著這裡。
看起來貴確實有貴的好處,至少在環境方面沒話說。
在原主的記憶裡面,好像也只有杭城裡面的省立第二中學可以匹敵了?
胡思亂想間,隊伍已經排到了包國維,大門前放了一個桌子。
一名戴著眼鏡的青年端正坐著,原本面無表情,但看到包國維的一身西裝後,隨即表情溫和地說道。
“將憑證給我罷。”
取出早就準備好的學費憑證,青年接過在上面蓋了一個個戳戳,將一份收據遞給包國維。
“收好了,回頭先生要收的。”
“感謝!”
剛剛看熱鬧看得有些晚了,包國維將憑證放在懷裡,就朝著教學樓小跑過去。
憑著記憶來到一棟布滿爬山虎的大樓,徑直跑上了三樓。
剛剛從樓道出來,一個大腦袋就湊了過來。
那人有將近一米八五,黑黑的大臉盆子,活像是一個張飛。
“誒?包國維!”
魏俊明有些驚喜,他看看自己身上再看看包國維說道。
“大變樣了啊,上學期你還是跟我一樣的破舊長衫,這學期就穿上西裝了?”
有些奇怪,包國維便在腦袋裡面搜尋著關於此人的信息。
這魏俊明是他的同班同學,勤奮讀書但怎麽也學不會,以至於跟包國維一樣留了兩年級。
家裡在鄉下是個小地主,能供他交上學費,但其他的就不能指望了。
原主對於魏俊明這種人是不會正眼瞧的,如今包國維則是笑著說道。
“運氣好,裝裝門面罷了。”
“啥門道......”
魏俊明還想說話,聽見一道女聲。
“誒,你們兩個聊什麽呢?先生要到了,快進來。”
兩人朝著教室看去,一頭不過耳的短發,原來是女班長丁海玲。
撓了撓頭,魏俊明憨憨地說道:“來了來了。”
跟著走進教室,教室裡新刷了白牆顯得特別亮堂,整齊排列著老式桌椅,兩人一桌與後世一般無二。
特別吸引眼球的是講台後面掛著孫先生的照片,而左右則是掛著一幅聯子。
“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掃了掃教室,大多數同學都已經坐下,要找座位只能去後頭。
一打眼,包國維就看見了角落裡的郭純,他翹著二郎腿跟隔壁組的龔德明聊得正開心。
他旁邊的空位從前一直是包國維在坐的。
沒有多少猶豫,包國維掃了一眼附近,在中間偏後的位置找到了魏俊明的位置。
走過去拍拍了拍魏俊明的肩膀說道。
“我坐你旁邊。”
魏俊明是個大大咧咧的性子,一揮手毫不在意地說道。
“沒問題,正好缺個伴。”
等到包國維坐下,後排的郭純才伸出頭來,看到包國維竟然坐到前排去了,一時間有些摸不著頭腦。
“包國維這小子最近吃錯藥了?”
“怎麽了?”龔德明有些奇怪地問道。
“這小子最近對我愛答不理了。”
“噗,這不正好,省了一個煩人精。”
“不知道讓他辦的事情怎麽樣了,下課一定把這小子抓起來談談。”
“呂等男那個?”
“對啊,我跟你說......”
眉飛色舞地跟龔德明聊了一陣,郭純又覺得自己旁邊空落落的,很不習慣,隨即朝著不遠處的龐錫爾招招手說道:“誒,龐錫爾你過來跟我一起坐。”
龐錫爾剛剛坐在了陳詩雨的後桌,這個女生可是他盯了好久的,顯然有些不樂意。
“誒,你以前不是跟包國維坐嗎?”
“別廢話,過不過來,不過來抽伱!”
“行吧行吧!”
受到威脅的龐錫爾,歎了一口氣,收拾一下自己的課本,不情不願地搬到了郭純的旁邊。
不多時,一個身穿長衫的光頭中年男人走了進來,他面色古板,眉毛和眼睛合起來又像是一個圈,將手中的書放在桌上。
開門見山,他也不廢話,清了清嗓子說道。
“各位,假期結束了,可有荒廢學業否?待會十點有個開學典禮,照例是不該檢查課業的,可為了防止某些同學見著同學了朋友了,就開始偷奸耍滑,所以。”
中年男人頓了頓,對著第一排一名女生說道。
“安淑真你去將所有人的課業收上來,予我檢查。”
課堂內一時間,靜寂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