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守江必守淮這句話出現之後便再難有守著江邊就能讓敵軍望江興歎的事了。
南明政權建立之初雖還掌握著絕大部分江淮地區,但在內部傾軋之下,東路清軍幾乎不費吹灰之力便擊穿了這片重兵把守的區域。
徹底陷入恐懼之中的南明君臣也在“聯虜剿賊”之後,再次出現了重大戰略錯誤。
或者說在弘光君臣心中堅固的應天城牆根本不能可能擋住在江北勢如破竹的清軍。
南明朝廷裡也不是沒人看出清軍的虛弱,只是這些人要麽兵微將寡,要麽被排除在核心之外,對弘光的決策著實沒有太大的影響力。
左良玉便是那個被排除在核心之外的人。
弘光朝廷對左良玉的防范戒備既有其本就驕橫跋扈的原因,亦有內部鬥爭的因素。
但無論如何弘光君臣都不該在皇位歸屬已經塵埃落地之後還將其排除在核心之外。
更不該將黃得功的防區全都按照戒備左良玉來設置。
這一通操作下來,哪怕年老多病的左良玉並無反心卻也不得不為子侄麾下考慮了。
最終,應天鬧出太子一案,左良玉趁機發兵沿江直撲應天。
只是說不上是南明朝廷的幸運還是不幸,左良玉剛到九江便病故了。
之後其麾下擁立其子左夢庚為帥繼續發兵應天,可當他們遇到弘光君臣的布置後卻不得寸進。
常言道:福無雙至,禍不單行。
此時阿濟格殺入左部老巢,進不得、退不得的左夢庚最終只能選擇投降,清軍不費吹灰之力便得了三四十萬能戰之兵。
不過現在的左夢庚卻不似歷史上那般窘迫,他雖仍處在腹背受敵的境地之下,可朱慈烺的信卻給了他另一種選擇。
“不知世伯意下如何?”
左夢庚待面前老者將信仔細讀過之後才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
那老者聞言後並未立即答話,而是將信又讀了一遍後才自桌上拿起玉佩仔細打量了起來。
見此情形,左夢庚心中越發焦急卻也不好催促,畢竟老者不光與自己父親私交甚密,更是正牌子的江西總督。
哪怕他已被軟禁月余,但左夢庚仍將扭轉不利處境的希望寄托在老者身上。
“看信中細節和這玉佩的成色當是殿下親書,可..........,”老者心中已有八成能夠確定此信出自太子之手,可有些關礙卻還想不明白。
“送信的人說陛下出逃後城中百姓便迎殿下主持大局,如此才......。”
老者解了心中疑惑,但當看到左夢庚的表情後卻又笑著問道:“可是擔心各總兵?”
“世伯明鑒,先父本就是想迎出先帝太子,現在殿下已然脫困,我自當圓先父未盡之願,”左夢庚慷慨激昂地說了一通,隨後臉上微紅,似是有些羞愧:“只是各將態度不明,侄兒怕貿然行事會引出禍端。”
老者緩緩點頭,嘴上雖未說什麽,但心裡卻給了他極高評價。
左夢庚雖被眾將推舉為軍主,可這卻更像是眾將之間的妥協,他到底能在決策中擁有多少話語權卻也說不太清楚。
若在尋常時節,左夢庚自可用故老所傳之手段取回這話語權。
可如今老巢已失,軍心動搖之下他還哪裡來的時間?
這樣的情況下,
擺在左部面前的選擇看似很多,但其實也只剩下降清這一條路可走。 降清之後,手握軍權的眾將官自是高官厚祿,可韃子又會如何對待隻掛著虛名的左夢庚?
所以,在老者看來,這封太子殿下的親筆信極有可能就是左夢庚於不可能中生生為自己造出的另一條路。
“只是..........,他騙著全軍到了應天又該怎樣?難道真指著眾將別無選擇和他一同攻城?”
看著眼前等待自己表態的左夢庚,老者思慮再三卻也沒想出到了應天之後他該如何安撫受到蒙騙的軍將。
“算了,左右也比降了韃子要好,等到了應天我盡力在陛下面前保他性命,也算全了與昆山多年的交情。”
想到這裡,老者向左夢庚招了招手,待其附耳過來後便低聲囑咐起來。
老者如此作想卻也是尋常之事,試問誰能想到弘光會未做任何布置便棄堅城而逃?誰又能想到被欽定為“假太子”的朱慈烺竟能掌了應天?
半晌之後,左夢庚離船回城,只是行至僻靜處時卻有幾人毫無聲息地離開了隨員隊伍。
左夢庚見那幾人離開便催馬重新上路。
此時他懸了近月的心總算放了下來。
他自然不信應天真就掌在那位太子之手,一個十多歲的少年又憑什麽壓服城中諸多勢力。
不過這有什麽所謂?
無論實際掌握應天的什麽人,只要他打著太子的旗幟,那就不能薄待起兵解救太子的自己。
反過來,有著進兵應天的時間作為緩衝,再加上先帝太子的背書,自己在軍中的話語權又能得到極大提升。
屆時,到底是繼續忠於大明亦或與韃子討價還價都是兩便,當真是進可攻、退可守。
但這一切都基於左夢庚能夠“說服”比其父還要跋扈的軍將們。
老實說,朱慈烺的信雖給了他另一個選擇,可這選擇又豈是那麽簡單便能達成的。
朱仙鎮一役,左良玉的五營親兵損失慘重,之後也只是憑著多年積攢的威望勉勵維持著自己在這數十萬人馬中的地位。
待其亡故,軍中將領更是將跋扈發揮到了極致。
若非前有朝廷兵馬,後有韃子大軍,各人還需以左家的名義和各方討價還價,這支數十萬人的軍隊早就各奔東西了。
如此落差左夢庚自是不能接受,可形勢所迫他也只能勉力維持,盡量不使雙方撕破最後一塊遮羞布。
所以在接到朱慈烺的信後,左夢庚第一時間便想到了借江西總督袁繼鹹之手穩固自己的權位。
他可一點都未因袁繼鹹被軟禁便將其輕看。
這位江西總督為官多年既擅民政、又通軍事,加之麾下數萬大軍,若非因與其父多年的交情而失了警惕又豈是輕予。
一兩盞茶的功夫,安慶城門出現在了左夢庚視野中,望著那有些破敗的城門,他目光閃動卻不知在想些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