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他以為,就算蠻子皇帝出逃的消息再重要,對他的封賞大抵也就是些銀錢、生口,可誰知王爺不但賞了他兩戶生口,居然還給敘了個二等功牌。
這當真讓出身於白山黑水之間的烏斯圖喜出望外,所以當昨夜大軍於湯山以東扎營時他便主動請了探路的差事。
“你已有了個一等功牌吧?”
就當烏斯圖正隔著老遠打量應天城牆時,他身旁一個同樣壯碩的漢子有些羨慕地問了一句。
在對烏斯圖的賞賜中,生口只不過是些財貨而已,可那二等功牌敘轉之後卻是能授世職的,這如何不讓旁人羨慕。
“嗯,還少一個二等功牌。”
烏斯圖應了一句,本還有些羨慕的漢子卻變得心情複雜了起來。
兩個一等功牌便能授兩襲的半個牛錄章京,這雖是世職中最低的一等也僅能承襲兩代,可有這東西打底子孫便不用在兵堆裡打轉了。
正當此時,原本盯著應天城牆的烏斯圖忽然策馬奔向城牆。
那漢子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卻也只能喊上一聲:“你不要命了!”
他們所立之處頗為講究,取的便是能看清城上細節,卻又規避了各種風險。
現在烏斯圖這一衝少說也得跑出四五十步,到時候雖說城中來敵他還能從容退去,可若敵人自身後而來卻不見得能安全脫身。
想到這裡,那漢子本能朝身後望去,當他看到那空曠的平原時不由松了口氣。
恰在此時一聲箭鳴傳入耳中,他順著聲音看去,卻見烏斯圖已收了弓箭,正在撥馬回撤。
見此情形,那漢子心中突然明了。
烏斯圖出身於山林之間,本就是極為出色的獵人,再加上這麽多年的斥候生涯更是讓他無比謹慎。
若非有利可圖,他又怎麽會讓自己陷入被動之中?
心念及此,那漢子再次往城上看去,果然發現一段城牆上密集的守軍正陷入慌亂之中。
“射中了?”
聽到問話,烏斯圖有些惋惜的搖了搖頭。
待他調轉馬頭再往城上看去時卻見那人竟然正扶著城垛向這邊比劃著什麽。
烏斯圖對這種辱罵向來不放在心上,畢竟這東西又不能對他造成實質性傷害。
“回營!”
烏斯圖喊了一聲便率先撥轉馬頭,其余斥候眼見再無留下來的必要也都紛紛離開。
片刻之後,應天城下再次變得空無一人,城上那人終於也停了下來。
扶著城垛的人自然是朱慈烺,他比劃的正是那國際通用手勢。
他自見到那名報信的士兵到上至城牆攏共隻用了三四柱香的時間,等他上到城牆還連氣都沒緩勻稱便聽到一陣破空聲。
也得虧向仁生自烏斯圖奔來便心生警覺,見其搭弓便直接將朱慈烺撲倒在地,否則這應天怕是也不需守了。
“咚!”
倒在地上的朱慈烺順著聲音看去,卻見一根手指粗細的羽箭已釘在他身後不遠處的檑木上。
“保護殿下!”
一陣呼喊,眾人這才反應過來到底發生了什麽,隨後便呼啦啦往殿下身邊圍去。
“讓開!”
呆了片刻,朱慈烺撥開圍在身旁的人群,徑直衝到城牆邊上高聲喊道:
“狗曰的!我X你X!XXXXXXXXX。
” 一陣經典國罵之後,眾人都愣在原地,也只有向仁生十分淡定地看著。
不怪朱慈烺失態,作為一個現代人他何曾如此接近過死亡?
哪怕他早已被反應過來的向仁生撲開,但這樣的體驗卻仍讓他的腎上腺素飆升。
無處發泄之下,他除了口吐芬芳著實也沒有別的辦法。
“要不是你,我可能就懸了。”
“殿下洪福齊天,韃子的破箭怎麽可能射得中殿下。”
冷靜下來的朱慈烺才與向仁生說了一句卻又聽身後有人高喊:“韃子被殿下罵跑了!”
朱慈烺扭頭朝城外看了一眼,那些韃子果然在向遠處退去。
“殿下神威!”
“殿下神威!”
既有人說韃子是被殿下罵跑的,那有人接著此話繼續吹捧也是理所當然。
只是這城牆之上每隔二十丈便有一個百戶所,離朱慈烺稍遠些的卻只知道韃子撤離,緊接著便自遠處傳來陣陣山呼。
這樣的情況,他們自然將“殿下神威”與韃子撤退聯系到了一起,待到再遠些的百戶所遣人打探消息時卻也隻說殿下逼退韃子斥候。
如此一來,“殿下神威”便如瘟疫般沿著城牆傳播,而“殿下罵退韃子斥候”也逐漸被傳成“殿下擊退韃子”。
最終,百二十裡長的應天外城淹沒在陣陣“殿下神威”之中,巨大的聲浪甚至連應天城中都能隱隱聽到。
至於到底是“殿下罵退韃子斥候”還是“殿下擊退韃子先鋒”倒也沒什麽人在意了。
守軍士氣在一聲聲“殿下神威”中逐漸高漲,朱慈烺除了不使旁人看見自己顫抖的雙手還能做什麽?
許久之後聲浪漸熄,朱慈烺從腎上腺素濃度激增的後遺症中恢復了過來,身上的疼痛終於也傳入了大腦之中。
今天這事當真巧得很,若非那夥韃子走得及時,而某人腦回路又足夠清奇,這番口吐芬芳自然只是惱羞成怒而已。
巧合偏偏就這麽發生了,而且達到的效果還非常出人意料,這不得不說是老天對朱慈烺的偏愛。
可以想見,城上鬧出這麽大動靜,城裡自然會有人出來打探,只是不知他們最終會得到哪個版本的答案。
不過說到底,這些離譜的版本終歸只能在市井間流傳,那些正真的達官顯貴有的是渠道了解真相。
就如朱國弼,當他在刑部大堂隱隱聽到那一聲聲“殿下神威”後,雖然也和普通人一般不清楚具體緣由,但憑著對軍中規矩的了解卻也能將事情猜個四五分。
既無烽火,卻又如此山呼,那自然是小股韃子在城下吃了些小虧。
只是殿下如何神威卻還要等見了當事人才能知曉。
當他和那幾個乘著馬車的文官到了城上時卻見常駐城北大營的那幾人早已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