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轍心裡萬分糾結,卻不知如何訴說。許顰陽不知其中的緣故,二人見面後如往常一般。
這日,春雨瀟瀟,綿長而又靜謐,將這萬籟的天都包裹在細雨之中。
傍晚,雨還未歇。
散學的人打著傘陸續而歸。李松兒坐在廊下,正等著沒帶雨具的許顰陽。
許顰陽今日來的晚了些,需得留課,晚些時辰才能離開。袁轍看著獨自坐在廊下的李松兒,心裡生了與她說話的勇氣。
李松兒正看著外面的春雨發呆,突然眼前的光亮暗了下來,抬頭一看,袁轍已站在她跟前。
“松兒姑娘,上次之事恕我唐突,但我絕非消遣姑娘。”袁轍態度誠懇,有些欲言又止。
袁轍表情莊重,真摯地看著李松兒,沉思許久後,終於吐露心意:“雖草草相逢,不知來自何方,人生之路坎坷,在下願與姑娘同行。”
這些話在他心裡埋了許久,說出來之後倒是輕松不少,但他更緊張李松兒的回答。
簷外的細雨飄在李松兒臉上,她沒有去擦,抬頭望著那人,眼神有些疑惑,目光時而躲閃。
於這二人而言,這一刻顯得格外漫長。
李松兒低下頭,回過神來,擠出一個笑容,“人生路遠,萬種閑愁之際的心意,恐怕自己都分不清真假。”
接著抬起頭,道:“公子涉世未深,尚未走遍萬裡之路,怎知同行之人定在此一隅?”
李松兒顧而言他一般表明自己的態度,袁轍繼續傾吐心意。
“乾坤浩瀚,窮其一生,又有幾人能夠遍識天下之路?我願安此一隅足矣。”袁轍堅定地說。
“身似浮萍,隨波漂流。富貴人家尚且有身不由己之時,戴罪之人豈有選擇的余地?”李松兒苦笑道。
在這關鍵時刻,只聽的身後嘎吱一聲,門推開了,許顰陽幾人走了出來。
見二人都在廊下,“袁公子怎麽也在廊下?”
“今日我來時匆匆,和松兒就著伴兒回去。若是公子不嫌棄,你我三人同行而歸,總好過公子淋著雨吧。”許顰陽看著兩手空空的袁轍,猜測他忘記拿傘。
“許姑娘誤會了,我並非來借雨具的。”說完,指了指角落放著的油紙傘。
不待袁轍說完,李松兒就起身,與許顰陽同遮一把傘離去了。
李松兒雖沒有明確的答覆,袁轍心裡隱隱有了結果。
之後的時日裡,袁轍沒有故意纏著李松兒,只是如朋友一般問候。二人沒有絲毫逾矩之事。
山中歲月總是悄無聲息,不知不覺中,袁轍已來此兩月有余。雖來此不久,但已習慣了這裡的生活。
他來此前已告知父母,最晚春末夏初定會回去。但如今已過了兩月有余,仍沒有歸家之念。
不知是被懷西罕見的名山大川所迷戀,還是被這裡的人牽住了心。
李松兒來此已經三載有余了。
“松兒姑娘,今日去學堂怎麽誤了時辰?莫不是昨日上山采茶累著了?”袁轍在路上遇到同樣遲到的李松兒。
昨日豔陽晴天,李松兒等人上山采些石斛、蒲公英之類的藥草,曬乾後泡水喝。
李松兒沿著山路漫不經心地走著,瞥了一眼與她搭話的袁轍,默默地加快了步子。
李松兒芳齡十七,還未及桃李年華,身上的青衿掩蓋不了她姣好的身段。臉上不施脂粉,倒顯得淡雅清冷,一雙眼睛像是會說話似的,有時柔情似水,有時目光堅毅。
“姑娘怎麽不搭理人?昨日我可是幫姑娘背了好些藥草,怎麽今日就視若無睹了。”袁轍玩笑道,臉上毫無慍怒之色。
李松兒放緩步子,“昨日采的藥草中,最好的幾株已分與公子以表謝意。何況是公子搶過我的背簍在先,一路走下山,真叫人難以追上。怎得今日怪起我來?”
袁轍也慢下步子,“我玩笑兩句,姑娘切莫當真。既已誤了時辰,姑娘不妨慢些走。”
“袁公子可不是閑散之人,怎麽今日如此從容?”
“在這山清水秀之地,總是將自己困於門戶之中,到底有些辜負這美景罷了。”
“何況姑娘不也喜歡江邊景色嗎?尤其是日落時分的江邊晚景。”袁轍繼續娓娓說道。
李松兒臉色一變,有些疑惑道:“我的喜好又非寫在臉上,公子何以如此篤定?”
袁轍意識到說錯了話,又不好搪塞過去,隻得解釋道:“登高望遠罷了,若從江畔的酒館觀賞風景,又怎會看不到姑娘身影呢?”
李松兒有些不喜,她討厭被人監視行蹤。
“公子博學,還未及第成名,怎麽就先乾起來監司的營生?”
“我並非刻意觀察姑娘,只是偶然從酒館二樓臨窗而望,景色正如‘晚景落瓊杯’一般,美不可言。若是姑娘願意,今日散學之後可與姑娘同去,姑娘一看便知,袁某並非刻意觀察。”袁轍意識到李松兒的不快,繼續解釋道。
李松兒不再追問,默默前行。
“春日山花開遍,為何姑娘更偏愛江畔余暉呢?”袁轍換了話題繼續說道。
“久在樊籠之中,自然更向往‘江流天地外’的自由。”李松兒有些傷感,但面對袁轍,依舊解釋緣由。
“所謂‘學道忘憂’,以姑娘之才,山中時光如轉眼煙雲。‘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涼風冬有雪。’又何必徒增煩惱呢?”袁轍說話時,一改往日的豪邁灑脫,溫柔地緩緩絮叨。
相比於複雜揣摩的人心,他寧願視而不見。他不在乎別人的眼光,也不會花時間在無關緊要的事情上。
但對於李松兒,他總是不厭其煩。他願意花時間了解她,想知道她的喜怒哀樂。
山路上,兩人漫不經心地走著,不像是趕赴學堂的學生,倒像是相約踏青的青年男女。
他倆走的很慢,就像是刻意在迎合對方一樣,誰都不肯先將這寧靜的氛圍打破。
山路很窄,兩人並排走在一起,路上的景已經看過了無數遍,但是李松兒卻覺得此刻的景色是她來這兒的三年內不曾體會過的,那顆沉寂已久的心突然又重新煥發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