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如水,轉眼到了夜半時分。
隨著幾聲夜鳥的叫聲,十多棟房屋內陸續有人影出來,然後很快匯聚到楊大虎的門前。
楊大虎穿好衣服,手裡拿著一把火銃出來。
“大虎叔,都到齊了,走吧!”王雲龍道。
“等會兒不要鬧出太大的動靜,能不動手就不動手,要是再出點兒人命,家裡人恐怕還會受牽連!”楊大虎道。
“知道知道,陳志安就是個慫貨,平日給他幾分臉,今天若是不識好歹,給他打出屎來!”最喜歡將人打出屎來的二毛嚷嚷。
一群人簡單交流幾句,然後就在暗淡的夜色中直奔兩裡外的楊公鎮百戶所而去。
百戶所是地方衛所屯兵的最小單位,以百戶為一所,分左右兩屯,分別由兩位總旗率領,每位總旗下又有五位小旗,每小旗十戶。
按照大明開國太祖朱元璋的想法,這種戰時為兵,閑時種田的屯戍模式,軍戶自給自足,只需要劃撥一塊地,不用朝廷開支一石糧食錢就能養活數百萬軍隊,簡直堪稱神鬼奇策。
不過可惜,想法雖然好,但實際上漏洞特別大。
因為這種固定軍戶幾代傳承之後,兵員質量就會良莠不齊,而且衛所從指揮使以下所有軍官都是世襲的,這也徹底堵死了基層士兵晉升的通道,導致軍戶對打仗毫無興趣和責任心。
再加上衛所軍官對下屬軍戶的不斷搜刮和壓榨,使得大量軍戶破產,軍田被各級軍官霸佔,軍戶淪為佃農甚至乾脆逃籍,而為了獲得更多的利益,各級軍官從不上報逃籍人數,反而是利用這些缺戶開始吃空餉。
於是從洪武初年到嘉靖中期百余年下來,各地衛所幾乎完全淪為擺設,軍戶基本都變成了農民不說,兵員不足一半,吃的狠的衛所連三成都不到。
於是大明朝廷從中後期開始,不得不大量招募營兵,投入大量的真金白銀重新武裝起一支能打仗的軍隊。
也就是說,大明中後期,一直都同時保留著兩支規模相當的軍隊,一個能打仗,一個吃空餉。
不過這種情況沿海稍微好那麽一丟丟,畢竟這裡倭寇猖獗,衛所還要承擔起不小的防禦責任,朝廷嚴令東南沿海各地州府加強對衛所的修繕和投入,使得衛所還具有一定的規模。
只不過規模還在,但戰鬥力卻依舊還是弱雞。
並不是衛所官兵徹底不能打,主要地衛所各級軍官已經完全爛透了,幾乎找不到幾個有用的。
就比如這次寧波兵備道和毛瞎子勾結,入侵佯裝攻打定海城,然後演戲套取軍功一樣。
這種事無論放在哪個朝代,都是從上到下掉腦袋的舉動。
但對吳彪和劉正雄這些衛所中高層指揮官來說,卻又是司空見慣的操作。
只不過他們這次沒有控制太好,導致中間出了點兒紕漏。
而為了徹底掩蓋自己的罪惡,他們不惜顛倒黑白,將殺倭英雄枉定死罪,隻待秋後問斬,以後這件事就再也沒有人會追查和提及。
上有所好,下必效焉。
楊公鎮百戶所雖然人少勢微,但下轄的楊公鎮三鄉八村就是他們魚肉禍害的對象。
上次被王雲龍砍頭的總旗楊成威欺男霸女,百戶陳志安也好不到哪兒去。
自從楊成威死後,他顛倒黑白把王雲龍等人弄成了勾結倭寇殺官造反的凶手通緝之外,然後還借楊成威八歲的兒子還不能襲職為要挾,霸佔了楊成威的妻妾,每天就住在楊成威家裡,當著他那八歲兒子的面行淫亂之事。
不說三個柔弱的女人不敢反抗。
就連百戶所還有道德底線的軍戶也都敢怒不敢言。
今天也是一樣,陳志安依舊留宿在楊成威家裡。
百戶所說是營房,但實則就是幾個相鄰的村莊,以前還有石頭或者柵欄砌成的圍牆,還有營門和哨塔等防禦措施,但百余年下來,這些軍戶開枝散葉人口越來越多,導致百戶所越來越大,最終徹底變成了一個大農村,實際上楊公鎮內的大多數居民都是從軍戶中慢慢擴展遷居而來,裡面的許多商鋪工坊也都是陳志安和兩個總旗十個小旗官員的家族產業。
因為早就沒有了營寨大門,因此王雲龍等人很快就到達百戶所日常的出操場地,這裡有一棟佔地數畝的宅院,本來是當初的百戶所衙門,後來徹底變成了百戶陳志安家的祖宅。
衛所沒落如此,站崗是不可能有人站崗的,就連打更守夜的人都沒有。
伴隨幾聲犬吠之後,一群人直接就翻牆摸進陳志安家裡。
如果是以前還生活在楊公鎮,給楊大虎他們十個膽子也不敢這樣做。
但自從端了毛瞎子的老巢之後,又在海外生活了大半個月,所有人已經膽大包天了,自信心膨脹到爆炸,現在就算王雲龍要帶著他們去京師砍皇帝,估計也沒幾個人會慫。
不過一群人進去的快,出來的也快,前後不過半刻時間,一群人提著火槍長矛鋼刀直接從大門魚貫而出,其中還架著一個衣衫不整的中年男人,然後一群人直奔衛所西南不遠的另一棟大宅子而去。
一刻之後。
摟著楊成威的婆娘小妾睡得正香的陳志安突然被人搖醒,迷迷糊糊睜眼, 隻感覺脖子一涼,隱約就看到床前站了好幾個人蒙面人,同時一把鋼刀也擱在了脖子上,輕輕一動,頓時一陣刺痛將他的睡夢完全驚醒。
“幾位……好漢……有話好……好說……”
陳志安雖然是個爛人,但到底還是練過拳腳,擔任百戶這麽多年,也不是傻子,疼痛刺激下一個激靈便明白了自己眼前的境地,但又不敢動,只能臉色慘白結結巴巴的開口求饒。
“呵呵,陳百戶,別來無恙啊,你著小日子過得倒是挺滋潤的,這麽快就把楊成威的婆娘搞上手了!”一個男子開口道。
“你……你們到底是什麽人?”一聽幾人不光叫出自己的名字,甚至還說出已經掛掉大半個月的楊成威的名字,他頓時又驚又怕。
“陳郎,大半夜你在說什麽夢話……”躺在陳志安懷裡的女人翻身嘀咕的同時似乎感覺撞到了什麽冰涼的東西,睜眼就看到床邊一圈人還有一把鋼刀,頓時嚇得花容失色尖叫一聲。
“住嘴!”一隻手猛然按在女人了的嘴上,頓時尖叫聲戛然而止,如同剛下蛋的母雞被人捏住了脖子。
“嗚嗚……”
女人還待掙扎,直接就是一把冰涼的短刃頂在了她的臉頰上,“我勸你不要亂動,不然我把你這張臉劃成破漁網。”一個年輕人低聲威脅。
女人一聽瞬間就安靜下來。
而另一個被驚醒的女人同樣很快被人製住,並且赤條條的從被窩裡面被拖了出來直接丟在地上。
“別玩了,把燈點亮吧!”黑暗中,響起一個少年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