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朱南山怎麽死的,他打定主意,裝作一概不知,入了熙鳳院,兩人便分道揚鑣,他主要精力放在抓捕李元勤上。
朱南山是自己作死才去欺淫盈娘,然後被盈娘殺死,而盈娘殺了人後逃之夭夭。
特別是見過朱南山的幾個心腹,一個也未回來,侯思止如今巴不得他們全死了才好。
唯一的破綻,是凶手。
誰打了悶棍,誰又是殺害了朱南山的真凶,如果凶手將當時發生的一切和盤托出,自己這些說辭立刻會被拆穿。
來之前他篤定凶手不可能這麽快落網,抓人的差事還是要落到他頭上,他來操作,凶手必死,死人會永遠閉嘴,便意味他的脫罪天衣無縫。
而裴武剛才的動作,等同於宣告凶手就在眼前,他頓時心亂如麻、汗如雨下。
“屬下奉命歸來,稟告侍郎,田奢死了,朱匭使在熙鳳院不幸遇害,李元勤妻女殺人後逃逸。”侯思止瞧了一眼裴武,又道:“來相那邊,不知該如何稟告?”
全曹打量著驚惶的侯思止,見他冒汗不止,心有疑慮的問道:“下面的人說,朱南山和你一同去的玉雞坊,他死了,來相那邊,你只怕活不了。”
侯思止跪地道:“請侍郎救我!天可明鑒,此事與屬下無關。”
他把心一橫,眼睛骨碌碌轉動,眼前的凶手既然沒有下入大牢,說明此子的身份尚未泄露,若是凶手揭破自己,那凶手也斷然不能活,所以賭上一把,再找機會做掉凶手。
“與你無關?侏儒,你可知朱先生在來相心中的位置,護不住他,還想活?你玉雞坊布置了這麽多人?都是廢物嗎!”
侯思止何嘗不知道朱南山的地位,否則也不會費盡心思的去巴結他。
“我的人,在玉雞坊也受到了襲擊,至今下落不明,侍郎,屬下也掛了彩啊。”侯思止狡辯道。
全曹見他頭上有血漬,問道:“可見到了賊子是什麽人?”
侯思止扯謊道:“未看清,他們是一群人,身手很好!”
“身手不低?”全曹咀嚼著,想起李元紅身上沒有信物,意味著人到東宮只是為了通風報信,那李元紅要帶去的是什麽消息呢?
他突然明悟,想必要帶去的消息是救下了李元勤。
頓時氣急敗壞的罵道:“蠢豿,是東宮的人!我問你,除了東宮,誰有這麽大的能耐。”
侯思止連忙點頭:“是是!我見他們身上隱約有魚符,之前沒細想,如今想來,定是金魚符,乃是東宮信物。”
全曹見禍水引到東宮,冷著對侯思止道:“若不是東宮的人殺了朱南山,你今趟必死無疑,滾起來,去把這波人找出來,只要能抓到他們,太子必不能活。”
“喏!屬下這就去。”侯思止一陣眩暈,使了渾身解數終於把自己從鬼門關撈了回來。
他瞥了一眼眉頭緊皺的裴武,擦著汗水告退。
全曹在複盤,裴武也在複盤,他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巨大的錯誤。
他低估了東宮,更是低估了大周朝錯綜複雜的局勢。
首先李昭德被下入麗景門大牢,魏王府竟然便立刻派出了李余福去探問,那東宮怎麽可能會不知道?
他和李元紅一門心思的去東宮求救,稟告李昭德被抓的消息,簡直是非常愚蠢。
東宮不想救李昭德,早已擺明了態度,這也是解釋了為什麽東宮衛率不施以援手,反而還要殺了他們。
看來李元勤處境越發不妙,推事院要殺他,東宮現在更想除之而後快。
至於侯思止,兩人投鼠忌器,都不敢揭穿對方的身份,與其玉石俱焚,不如牛鬼蛇神,全憑自己的手段活命。
全曹轉過頭看向裴武,呵呵笑道:“你看,事情鬧大了,你應該知道事情的嚴重性,本官希望你不要說假話。”
“說,李元勤到底在哪兒!”全曹聲色俱厲。
裴武歎了一口氣,攤了攤手,按照侯思止的謊話繼續編撰,“被東宮的人救了,去了何處不知道,只知道言語中有提到什麽公主之類的話。”
全曹頓時瞳孔一縮,“好膽,竟敢牽扯公主!”
他的聲音突然變的有些戰栗,顫抖道:“你的意思是說,公主和太子聯手了……是呀,他們的關系確實緊密,以往東宮能化險為夷,皆有她的身影。”
旋即又冷靜下來,罵道:“好小子,還不老實,差點被你騙了,空口白牙,你以為我會信你嗎?”
裴武暗笑自己也就認識這幾個人,全都牽扯進來,能唬住多久是多久,一旦能誆著全曹將自己給放了,那麽他立即遠遁神都,隨便去一個地方改頭換姓,憑借後世幾千年的見識水平,想要活的滋潤應該不難吧。
“我句句屬實!”裴武道, “我只不過順手幫了東宮,仗著自己乃是河東裴家,所以答應送了李二郎一程,結果你也見到了,東宮就是一條無卵豿,轉身把我賣了。既如此,我沒有理由替太子保密。”
全曹見他神色自如,已然相信了他大半,特別是他那雙乾淨而又洞察世事的眼睛,絕非出自高門子弟不可養成。
這時,有腳步大作。
“南山!南山!”夜梟般的咆哮聲,從門外響起。
全曹顧不得還在審問裴武,提著襴袍趕忙出門迎接。
但門外人已疾步入內。
“來相!”全曹尊敬的喊道。
裴武看了過去,猜測此人正是來俊臣。
來俊臣約摸四十歲,身材乾癟臒瘦,青雞臉上頂著襆頭,鼻梁如鉤,眼袋極重,遠遠看去已是可怕的面相。
“殺南山者死!全曹,告訴我,是誰害了他?”來俊臣語氣極尖,夾雜著憤怒,驚駭,疑惑。
全曹連忙躬身叉手道:“來相,是東宮的人,不!可能還涉及到公主殿下,朱先生因插手此事,他們便聯手害了朱先生。”
他沒有提侯思止,倒不是關系緊密,而是推事院這兩年來死了周興、索元禮等酷吏後,得力的手下已經不比往昔,侯思止算是個能用之人,今日暫時替侯思止遮掩,來日讓侯思止雙倍償還代價。
來俊臣聽見“公主殿下”兩個字,悲傷之色瞬退,露出驚疑。
他開口道:“難以置信,我們部署多年,東宮反應竟然如此快!公主殿下又如此及時聯手,細細說來,萬不可被人蒙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