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現下東宮搖搖欲墜,廢黜李旦,便在他們這些李唐忠臣的心中,也開始動搖了,畢竟在房州還有一位,慘遭迫害的‘廬陵王’。
近年來,為了李旦或死或流放的大臣還少嗎?李昭德、裴行本兩人才幾日的前車之鑒,而東宮麻木的一避再避,仿佛對迫害甘之如飴。有時候袁恕己都在想,有一天會不會也被李旦丟出去,做他的替罪羊。
他不免歎氣,李唐陣營如他所想的不在少數,人心浮動啊。
“多事之秋,暫且靜觀其變吧。”
胡元禮見袁恕己沉思良久,以為他下不了決心,危言聳聽道:“可裴武竟然讓太子去求他,簡直大逆不道,主辱臣死,豈能讓裴武如此囂張跋扈,不敬國本。”
袁恕己點頭道:“給我安排太子見面。”
胡元禮露出興奮道:“下官這就去,我們一定要用李府的血來證明,東宮並不可欺。”
李昭德出獄時,推事院曾告知他東宮非但不救他,反而和楊念琴和離,撇清乾系。
李昭德向來恩怨分明,嫉惡如仇,當即就把李旦臭罵了一頓,言東宮有謀反之心,也是這個原因,推事院沒有為難李昭德,好胳膊好腿的送他出獄。
但推事院轉頭便把李昭德詛咒東宮的話,原封不動的遞給了東宮的耳目,以至於東宮上下對李府心懷芥蒂,如今到了殺人謀財的地步。
袁恕己搖頭道:“元禮誤會我的意思了,裴武倘若真知曉推事院詭秘謀劃,太子應當放下私怨禮賢下士。”
胡元禮和馬金刀同時怔住。
…………
裴武回到了李府,吃過午飯不久,不良人將李農送回,老仆人在莊子上兢兢業業,很少回府,他一來府裡熱鬧了許多,驚動了不少人,李昭德和楊慧娘自是召他說話。
知道人平安無事,楊慧娘特意讓人買了羊肉、魚肉,慶祝此番有驚無險。
裴武再次成了李府的救命恩人,雖然李昭德嘴硬不肯當面道謝,但楊慧娘作為一家之母還是找了裴武。
兩人客氣的說完了感謝的話,裴武以為到此結束,不曾想,楊慧娘找他卻另有其事。
“伯母知道裴郎有能力,其實……伯母有一事相求。”
楊慧娘還沒說什麽事,眼淚先掉了下來,“大郎離開神都有好些日子了,郎君雖不說,可我知道他掛念著大郎和茵兒,往常大郎出遠門,很快就會來書信,可這些天過去了,大郎依舊全無消息。
“裴郎,我很擔心他們,你有辦法找到他們嗎?哪怕是報一個平安也好。”
提起李元勤,裴武也不知道他身在何處,當初李元勤和盈娘帶著茵兒逃往城外,打算去找河內娘家的親人,不知現在安頓下來了沒有。
一旦出了城,找人便是大海撈針。
兒行千裡母擔憂,何況還是帶著妻女逃命,當初李元勤離開神都實非迫不得已。
沒曾想陰差陽錯下,到了如今的局面,但無論如何,神都已經沒有他的容身之所,李府雖被聖人赦免,但李元勤背刺東宮,誣陷長親,按大周律,也要判一個流放之罪。
與岌岌可危的李府相比,逃亡在外不算壞事。
“伯母放心,大郎吉人自有天相,我會盡可能的找到他。”
裴武隨口應承了下來,安慰著楊慧娘,有時候善意的謊言比真話更加可貴。
“有裴郎的話,我安心很多。”楊慧娘把眼淚抹乾淨,又露出笑容道:“今日置辦了很多菜,裴郎可有愛吃的,我親自下廚。”
“伯母做的菜,我都愛吃。”
“裴郎就會說討喜的話,這幾日我觀察出來了,你呀不喜面食,今日我給做青精飯,據說可是神仙吃的呢,嫁到李府前,這是阿娘傳女不傳男的手藝。”
“今天,伯母給你露一手。”
裴武推辭不過,又對楊慧娘的熱情不知道該怎麽回應,看著自己身上到腳下的衣服鞋子都是楊慧娘親手置辦,饒他平日裡口若懸河,此刻也呐呐無言。
“如此,伯母費心了。”
等楊慧娘離開,裴武依舊沉浸在青精飯的遐想中,杜甫在給李白的贈詩中,便寫有“豈無青精飯,使我顏色好。”,說明這青精飯,應該美味不凡。
未到飯點,趙財便來請。
“公子,有你的請帖。”
“請帖,誰來請?”
裴武這兩天人都緊繃著,推事院和東宮同時出手對付,要說感覺不到壓力,也不可能。
此番之所以放過李旦,主要就是利用牛疫不一定能扳倒東宮, 屆時李旦將袁恕己丟出來做替罪羊,依舊牽扯不到他。
其次,他這幾天內馬上便要入宮面聖,在覲見武則天前,自己不宜卷到皇儲之爭裡面,且對付李旦,讓太平公主出力絕無可能,那便只剩下武承嗣可以利用。
但李府如今的實力,太弱小了,依靠魏王府只能成為一把刀子,裴武要的是平等合作,而當下平等需要等待契機。
最重要的是對付東宮,推事院比他更為積極,推事院既然查出了田奢、侯思止、朱南山等人的死因,沒理由因為太平公主和武延基的原因放過李府。
唯一的解釋,便是他們有更重要的目標和對象。
且讓他們登場唱戲罷,趁此機會,裴武要在各方勢力角鬥間,站穩腳跟。
回過神來,趙財已經將請帖拿了過來。
“是監察禦史魏元忠,似乎因為公子的您的詩,官複原職,要在董家酒樓答謝公子。”
“魏元忠?”
裴武沉吟片刻,決定去赴會,他於魏元忠有恩,總不會見面便刀兵相向,而且通過魏元忠了解朝政之事對自己百利無害,只有把水攪渾,他才能渾水摸魚。
趙財見他意動,示意他的凌亂的胡茬該刮一刮了,“魏府的仆人還在堂中等候,公子可以收拾下過去也來得及。”
“無妨。”裴武暗道他這張臉,不修邊幅反而更增加自己硬漢氣質。
本就是魏元忠請他,又不是他請魏元忠,何必在意那麽多。
可命運捉弄,偏偏是這樣微不足道的小舉動,讓裴武徹底卷入神都暗流洶湧的洪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