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小徑,其實寓意為龍脈。
神都建造時便以天街為龍脈,一直通向紫薇宮,連至龍椅大寶。那魏王府這條細長的龍脈,通往的地方必然是武承嗣的寢院,其野心不言而喻。
迎客廳在中堂,其間要穿過精致的長廊,長廊下有井蓋大小的鏤空銅樣錢孔,以往要送禮的官員估計到了這裡,便要裝作摔了一跤,把金銀扔進去。
出了長廊,見到一方水池,水池的形狀類似於鼎,想必仲夏的時候,武承嗣可以鼎裡暢泳。
而先古四大神器裡面的九龍鼎象征著天子權柄,能在鼎裡游泳的,不是龍又是什麽?
但令裴武最為驚訝的還是後堂的屋瓦顏色,隱見黃藍相間,黃天在上,黃也為天子尊儀,而藍則是藍天無極,象征天子的父親,天。
這樣的建築規製,若是武曌所住,裴武覺得雖招搖,可以理解,但武承嗣即便為魏王,修建這樣的宅落,已到了野心昭然若揭的地步了。
他在魏王府等的不久,武承嗣便大笑而來。
“竟是裴郎大駕光臨,有失遠迎,昨日朝會聖人當著眾臣的面誇讚裴郎國士無雙,不曾想,今日裴郎便到了本王的這裡,真是令寒舍蓬蓽生輝呀。”
“裴郎可知,你的官服和龜袋,還是本王特地讓織染署加急趕製的。”
武承嗣臉若圓盤,身肚如棗,腿若瓜條,有些肥胖,但儀表細致觀察也頗為俊朗。
他甫的闊步而來,說話間已讓裴武欠下人情。
“多謝魏王抬愛。”
武承嗣擺手免禮,坐至堂上道:“本王下了朝後,家中來人稟告,知是裴郎大駕,本王特意趕回相見呀。”
裴武苦笑,看出武承嗣心思,故意賣他人情,客套道:“魏王身兼左相重任,公務繁忙,竟特意抽出時間來,下官汗顏。”
“裴郎哪裡話,你與大郎交情甚篤,叫本王一聲世伯也不算見外,不知裴郎此番來,可有要事與本王商儀呀。”
武承嗣之前有意讓李余福招納裴武,因聖人常在宮廷宴會上令百官做詩為樂,所以魏王府養了很多專門為他寫詩的門徒,提前把詩作準備好。
不過此一時彼一時,裴武如今得了聖人青睞,賜官少監,已不是門徒之職能招納他的了。
裴武暗忖終於進入正題,直切核心道:“我有大功,要送與魏王!”
“哦?”武承嗣不置可否,靜待裴武的下文。
裴武露出苦笑之色,道:“想必魏王知道我身份,乃官奴賤籍。至於因為何等際遇淪為官奴,這裡中了傷,記不得了。”
裴武指了指腦袋,端起茶盞,用蓋子輕掃了浮沫,抿了一口。
武承嗣不動聲色,安慰道:“裴郎不必自怨自艾,如今朝中的內相上官婉兒亦是官婢出身,仍然受到聖人重用,可見只要你對聖人用心,身份不是什麽大事。”
裴武放下茶盞,這才露出些焦急的神色,道:“張氏兄弟利用了這一點,讓吏部從中阻阻撓,扣了我的告身,可惜我空有王佐之才,手持造紙術與報紙兩大國器,因告身問題而失去發行的機會,令人扼腕歎息呀。”
“哦,裴郎想讓本王出力,讓吏部發了你的告身?天官侍郎蘇味道與本王交好,或許可為裴郎解決眼下的難題,至於這大功一件,還請裴郎先行明言。”
武承嗣開出了條件,可以為裴武拿到告身,但要看裴武送給他的‘大功’值不值得他去做。
張氏兄弟既然給吏部打了招呼,他再去說情,難免和張氏兄弟起了衝突,要知道他和梁王武三思竭盡全力的巴結張氏兄弟,同樣不留余力。
武承嗣字奉先,外號三姓家奴。自從張氏兄弟得到聖人寵愛後,他便極力討好,頗為孝順奉承。
若沒有值得回報,他不會輕易和張氏兄弟起衝突。
裴武瞧出了他的心思,故意歎道:“此事雖為張易之和張昌宗在背後阻撓,但歸根到底是我自身家世出了問題,所以我想通了,不求拿到告身了,所以我打算將新的造紙術和報紙一並獻予魏王!”
“什麽!”武承嗣從高堂上站了起來,眯著眼睛盯著裴武。
他藏不住圓臉上的喜悅,表情極為克制,良久道:“裴郎,莫不是在與本王說笑。”
並非是武承嗣不相信,這就是等同於天上掉餡餅,有人趕著趟給他送錢一般。
而且既不用對付張氏兄弟,又能白拿這兩件功勞,最主要的是,一旦能拿到這兩件事,他的儲君之位又有了許多憑仗。
這麽多年,他爭皇儲,於尚書仆射和內史的位置上反覆遷降, 始終坐不穩宰相之位,就是因為拿不出一件能在政事上能壓服群臣的功績。
武承嗣甚至覺得,這是他踏上皇儲路上的最後一步。
此乃大吉之兆,如同瞌睡遇到了枕頭,真乃天助他也!武承嗣內心抑製不住激動。
裴武的聲音響起,語氣誠懇而篤定的道:“我與郡王乃肝膽相照的交情,又怎會誆騙魏王。”
武承嗣當即從高堂上下來,邀請裴武上前坐在他堂上的位置,態度熱切的笑道:“既不是對付張氏兄弟,裴郎想要什麽,盡管提,天下沒有什麽事,是本王不能答應的。”
裴武心中曬笑,要是讓大基哥武延基看到這一幕會怎麽樣?他老爹的形象在他的心中會不會崩塌。
“有魏王這句話,裴武無憾了。”
“不過我許久不見郡王,他去了哪裡?我投桃報李,將如此大功獻給魏王,正因我與郡王的交情匪淺,所謂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是,是。不過大郎此刻不再神都,等他回來,本王定讓他馬不停蹄的來拜會。”
“如此,裴郎覺得可好呀?”
見武承嗣打太極不願意說,裴武起身:“既然魏王沒有將我當作自家人,不能坦誠,也罷,告辭了。”
武承嗣連忙叫住他:“裴郎且慢,告訴你大郎的消息也無妨,過不了多久,神都便皆知了。”
裴武這才好整以暇的坐下來,聽武承嗣道:“他去房州求親,求娶廬陵王的女兒李仙蕙。”
“求親?”
裴武頓時驚疑不定,這背後的含義,令他震撼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