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瑪以為,她一直都跟在令爾豐身後慢行是一件沒有面子的事情,她不想被令爾豐抱怨她走得太慢,然後她衝著令爾豐吼了一嗓子,而令爾豐並沒有及時停下腳步,反而再次笑話她。
這令白瑪心裡很不爽,漫不經心地走近路旁的一塊大石頭,不知不覺中偏離了上山的主道,腳下的雪塊突然崩塌,她來不及叫一聲令爾豐,身體就失衡滑落下去。
令爾豐盡管也會留意山道兩旁驚心動魄的一些景致,但是絕不會讓白瑪脫離自己的視線,而此時此刻白瑪突然不見了,令他驚慌失措的心被一種陰暗的情緒緊緊包圍,離開喜馬拉雅岩羊踏出來的小路,四周皆是塔型的銳利的岩峰和深邃的岩縫,他覺得大事不妙,萎靡襲心之際跟之前意氣風發時判若兩人,他有些不管不顧,側身向小路下方滑去。
白瑪也是命大,沒有順著岩縫繼續滑落下去,而是跌在了一塊岩石上。這塊岩石擋住了下滑的白瑪,同時也讓白瑪的腦袋受到致命的一擊而暈厥。
片刻,失重滑落在岩石上的白瑪開始有了意識,她開始知道自己滑跌處不是在山坡上,而是被冰雪覆蓋的一道天然的岩縫,頭暈腦脹之際,她集中起精神,努力回溯自己是怎樣失速到這裡的,她也想慢慢的安慰自己,可是跌落在高海拔山區空氣稀薄的石縫裡,使她的思維模糊而無從思考。
令爾豐快速滑到了一塊大石頭的旁邊,稀稀疏疏的積雪上有白瑪留下的鞋印,他急切的撲倒在雪地上,希望從大石頭旁邊的岩縫中找到他熟悉的身影。
令爾豐內心驚懼至恐怖發抖,完全是他對一個深愛的人的無限牽掛而爆發的,他發現自己冷汗濕透的身體精疲力竭,他害怕一無所獲的訴求發生,鬥膽冒死攀下漸漸陰暗的岩縫,眼前的一切模糊而又生冷,小心翼翼的爬下碎石坡,太陽傾斜的光芒留在了岩縫的上方,太陽帶來的溫暖也留在了岩縫的上方。
白瑪靜靜的半躺半坐在地上,被黑暗的靜寂壓得喘不過氣來,死亡的恐怖在腦海裡浮現,無法形容的沉重壓的她頭痛欲裂,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什麽地方能夠讓人覺得如此的冰涼孤寂、失魂落魄。
令爾豐在雙腳踏踏實實的落在實地上那一刻,就迅速努力適應黑暗中的可視能力,他一邊試著看清身邊的一切景物,一邊大聲的呼喊:“白瑪,白瑪,白瑪阿妹,你在嗎?你快回答我!”
白瑪聽到了呼喚,心情不再平靜,她感覺到有一股暖風刮來。白瑪睜開了眼睛,她努力的把雙手用力地舉過頭頂,又放下來,在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後,她拚勁全身的力氣把身體撐了起來,開始傻笑。
令爾豐在黑暗中感覺到了白瑪的方向,並且清楚的聽到了笑聲,他摸索著快步趕了過去,“白瑪,我的傻妹子,你嚇死老子了……”令爾豐緊趕慢趕最後幾步,俯下身子不顧一切的擁抱白瑪,深恐白瑪會從懷裡飛走一樣,“嗷嗷”的大哭出聲,但隻一會兒,令爾豐忽然一哆嗦,一愣怔,止住了哭聲,兩隻手把白瑪的手腳上上下下摸了一遍,並且松開白瑪,見白瑪坐的穩穩的,證明沒有傷到脊椎骨頭,他才給白瑪拭去臉頰的淚水,再次把白瑪深深地擁入自己的懷中。
令爾豐的心裡陰陰暗暗的,不願意在岩縫裡多待一刻,他必須把白瑪弄到來時的山路上去,他急忙在腦袋裡找尋他下來時留下的痕跡,剛才是怎麽下來的,他拚命的梳理著腦袋裡的記憶。下來時隻想到救人,根本沒有記下和留下一點印象,他必須一切從頭開始,“白瑪,你站起來,看能不能走,阿哥帶你出去。”令爾豐溫和的對白瑪說道。
白瑪羞澀的說道:“小豐哥,你松開手我才能站起來。”
“哦,”因為緊張一直把白瑪抱在懷裡,經白瑪提醒,令爾豐臊的滿臉通紅,好在光線暗看不見。
“我們必須出去,天黑前必須下山,晚上溫度低會凍死人的。”令爾豐在努力找話說,太尷尬了。
白瑪試著自己站立起來,輕輕在原地活動了一下,就是頭還有些暈暈乎乎的,“小豐哥,我已經沒事了。”
“幸虧早上冷,出門穿得多,要不然還不知道會出什麽亂子?”令爾豐摸了摸白瑪身上的羊皮藏袍,整了整白瑪頭上雪豹皮的帽子,感慨的說道:“阿妹是貴人天相,逢凶化吉,必有後福。”
令爾豐在前面開路,牽著白瑪順著碎石坡一步一步的走著,為了照顧白瑪,令爾豐故意挑坡度平緩一些的地方,走之字形,這樣比起下來時多花了一半以上的時間。越走上面越窄,漸漸的走到了岩縫的口子邊上,令爾豐用雙手托著白瑪的屁股把白瑪頂了出去。
幸運回到了地面,這時,白瑪心裡反到湧上一股慌慌張張的感覺。
白瑪趴在岩縫口上緊張的喊道:“小豐哥,你怎麽出來呀?”
令爾豐挺直了身板,離開岩縫口還有半個人身高,開始下來時是墜下身體後,兩手一松落下來的,現在想上去卻找不到攀爬的石縫,沿著岩縫口來來回回找了幾遍,也沒找到可以攀附的地方。
白瑪在上面就急眼了,眼淚鼻涕都下來了,嚷嚷道:“小豐哥,還是我下來吧,你上來到卡子叫人幫忙,我在下面等你。”
令爾豐知道白瑪是想下來頂自己出去報信救人,這怎麽行呢?自己好歹是一個爺們呀,不能讓一個女孩子丟在荒山野嶺,萬一白瑪有個三長兩短,拉達克國王的侄女出了事,那可是天塌下來的大事。可是自己出不去也不是個事呀,他趕忙安慰白瑪道:“白瑪阿妹你不要急,阿哥給你出個主意,你快些走到我們栓犛牛的地方去,把栓犛牛的羊毛繩子解下來,再把我吊上去。”
白瑪破涕而笑,嬌嗔言道:“小豐哥,你又聰明你又笨,你有好主意你早說嘛,你早給白瑪提個醒,你不就上來了嗎?”
“你快去快回,阿哥在下面等你。”令爾豐急忙回應白瑪道。
岩縫口外的白瑪一邊寬衣解帶一邊說道:“什麽快去快回呀,我的身上就是……”
見狀,令爾豐驚詫的說道:“阿妹,阿哥在下面不冷,都急的火燒火燎的,不要你的袍子。”
白瑪急得一張小臉都紅了,“人家是要用藏袍把你吊上來,你的腦袋都想到那裡去了?”
說完,白瑪直接把藏袍的一隻袖子縛在自己的小腿上,並把這隻腿死死的頂在一塊裸露的石頭上,然後把藏袍扔給了令爾豐。
令爾豐接住藏袍,大聲衝著白瑪吆喝道:“阿妹你頂住啊,阿哥身子死沉死沉的,阿哥我上來了啊!”一邊說著一邊兩手緊緊拽住白瑪的藏袍就攀了上來。
看見令爾豐終於上來了,白瑪抱住令爾豐喜極而泣,好久不忍撒手。
令爾豐趕忙勸白瑪快些穿上袍子,以免著涼。
略略休息了一會,互相安慰了一番,兩個人就在原地吃了自備的午餐乾糧,也沒有怎麽好好的多休息一下,又一起趕往埡口巡查。
埡口畢竟地勢比較高,依然被皚皚白雪覆蓋,令爾豐和白瑪看的真真切切,沒有毛病,兩人就原路返回下山了。
一直走啊走,走到他們栓犛牛的地方,兩人各自騎上自己的藏犛牛,“嘚兒……嘚兒……”的往回走,還沒有出山谷,天上突然烏雲密布,緊接著就是一陣莫名其妙的雨水,淋得令爾豐和白瑪急急忙忙躲進谷底的一個山洞。沒有想到這個季節竟然會下雨,躲進天然洞穴才注意,是一個很寬敞的洞穴,裡面幽深且寬,高度恰好比人頭稍高,能夠同時容納二、三十人,所以,他們把兩頭藏犛牛也牽了進去。
外面下著大雨,他們卻和兩頭犛牛躲進山洞,心裡總覺得怪怪的,相互之間看了一眼,莫名其妙的笑出聲來。
這時,山谷頂部響起一聲炸雷,“轟隆隆……”的令人恐懼,緊接著又是一道閃電,劃破了山谷的上空,雷鳴電閃之際,一條火舌“唰”的一聲擊打在洞口的岩石上面,白瑪渾身上下一激靈,條件反射恐慌的跳起來扎進了令爾豐的懷抱。火花耀眼刺目,令人兩眼昏暗不見光明。令爾豐此時此刻心裡想的是一定抱穩了白瑪,因為什麽也看不見,深怕一松手摔壞了白瑪。
等到雷聲漸行漸遠,令爾豐兩隻眼睛慢慢可以看清跟前的景物時,白瑪依然雙手環住他的脖子,兩腿搭在他的臂彎,全身彎曲像一張弓,賴在他的懷裡。
令爾豐隻得輕輕的晃了晃兩手臂,“唉,你……你下來吧。”
白瑪毫無動靜,脖子軟軟的腦袋後仰,眯縫著兩眼就像睡著了一般。
令爾豐在心裡偷偷的笑了,長歎一聲,自言自語的說道:“女人就是女人,一個悶雷就嚇暈了。”他隻好曲腿靠在石壁上,慢慢的下滑坐了下來,騰出一隻手溫柔的給白瑪按摩前額和太陽穴,等著暈睡中的白瑪自己醒來。雨水還在淅淅瀝瀝飄飄灑灑,它令令爾豐的心輕松不起來。
山谷裡刮過一陣大風,大概是從雪山頂上刮下來的,大風過後留下一股寒氣,白瑪本能的往令爾豐的懷裡貼了貼,擠得靠在石壁上面的令爾豐無處可躲,乾脆解開寬大的羊皮袍子把白瑪包進懷裡,在高原上要是感染了傷風感冒是一件要命的事情,可不敢麻痹大意。
雨停的時候,白瑪慢慢醒了過來,第一感覺是身上特別暖和,舒舒坦坦的讓人想起小時候賴在阿媽的懷裡。她微微的睜開了雙眼,從自己的眼睛縫隙中看見了令爾豐的臉龐,心裡一驚就問自己道:“我是怎麽回事就進了小豐哥的懷裡?”她一邊用良心拷問自己,一邊努力回憶之前的事情,忽然心頭一跳想起一些事情:谷頂響起“轟隆隆”的炸雷,瞬時電石火光一道火龍閃擊洞口的岩石, uukanshu 自己感覺腳底酥麻撲向旁邊的令爾豐……
令爾豐感覺到白瑪的身體動了一下,他擔心白瑪滑落掉地上,又往懷裡攬了一把,一隻手枕在白瑪頭下,一隻手繼續溫柔的給白瑪按摩太陽穴。白瑪愜意之極,乾脆繼續暈睡,享受令爾豐的溫暖和按摩。令爾豐入藏前學過正規中醫按摩,雖然是一隻手操作,仍然做得上撇下捺、左旋右環,輕重緩急、絲絲入道,白瑪舒服得實在是不願意動身起來。
令爾豐的直覺相當敏感,直覺告訴他白瑪應該醒了。因為開始他按摩白瑪太陽穴時,白瑪仿佛像一尊木雕沒有知覺,而現在的白瑪舒服得身體都在微微扭動,鼻腔裡發出輕飄飄的“哼哼唧唧”的聲音。
於是,令爾豐故意大聲說道:“雨停囉,光陰卻曉不得停,莫貪圖安逸忘記天黑前必須回到卡子,要不然黑燈瞎火的人和犛牛掉到了岩縫裡呀,找都找不回喲!”
白瑪聞言又氣又羞,一骨碌離開了令爾豐的懷抱,站起來說道:“窮怎呼啥子?少說點不吉利的話,烏鴉嘴。”
令爾豐“嗤嗤”笑著說道:“哎喲,阿妹你醒了,你嚇死阿哥了,阿哥還以為你睡不醒了喲。”
被令爾豐識破自己的小把戲,白瑪面紅耳熱,一臉的難為情,氣得直跺腳,氣急敗壞的把兩頭藏犛牛牽出洞外,“就多躺了一下下嘛,你那一點虧都不吃,哼,不想跟你多說,走,回卡子。”說完翻身躍上藏犛牛背,“嘚……嘚兒……”的快速離去。
“哎……注意,莫……莫跌倒。”令爾豐急急忙忙躍上藏犛牛背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