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瑪不但不懼令爾豐的臭脾氣,反唇相譏道:“你剛才不是說什麽‘莫貪圖安逸忘記天黑前必須回到卡子,要不然黑燈瞎火的人和犛牛掉到了岩縫裡呀,屍骨都保不全喲!‘我照你說的嘛趕路呀。”
“好……好,你故意昏睡不醒耽誤時間,我還不能說,你厲害啊。”令爾豐面對白瑪的刁蠻,無奈的說道:“有本事你再跑一個試試,我回去就軍法從事皮鞭子伺候!”
看見平時溫文爾雅的令爾豐動了脾氣,白瑪知道令爾豐是為她好,就沒有繼續頂撞,再想想之前令爾豐拚死救助自己的事情,白瑪頓時就軟了下來,她斜眼瞄了令爾豐一眼,令爾豐還在氣鼓鼓的盯著自己。於是,白瑪兩腿輕輕的磕了磕犛牛的肚子,讓胯下的藏犛牛減速慢行,兩眼雲淡風輕的看向藍天白雲,看向遠方。
藍天白雲下,雨後的原野更加清晰明了,空氣清新。突然,白瑪發現前方一面斜坡下的路上有一隻毛色朦朧的野獸,她神情緊張的說道:“小豐哥,前面好像有一隻狼!”
“什麽?在哪裡?”走在白瑪身後的令爾豐一陣莫名的緊張,今天真是怪事不少,開始是白瑪掉進岩縫,後來遭遇雷擊雨,現在又路遇野狼……
“白瑪,你停在原地莫動,讓我過去看看。”因為山道窄,令爾豐命令白瑪停下,讓自己過去。令爾豐超過白瑪後,沒有停下來,屏住呼吸夾緊兩腿,驅趕胯下的犛牛向那隻獨狼趕了過去,同時抽出腰間的佩刀,高舉著,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無聲地殺向前去。
漸漸地越來越近了,令爾豐勒住犛牛,跳下牛背,把佩刀插回刀鞘中,回頭低聲的對身後跳下牛背的白瑪說
道:“白瑪,不是狼,是一隻岩羊。”
“什麽?是一隻岩羊?你看我的啥子眼神喲,自己嚇自己一跳,實在是天大的笑話喲!”白瑪聽到令爾豐說是一隻岩羊,頓時就樂的自顧自的在心裡頭嘲笑自己。
還沒等趕到岩羊跟前,白瑪就猴急的低聲道:“小豐哥,能不能不要傷害它?捉活的。”
令爾豐差點沒笑掉門牙,喜馬拉雅岩羊是高原雪豹輕易都不能捕捉到的精靈,要一個人活捉一隻岩羊,那真是等於要讓一個笑話在拉達克迅速流傳開去。
白瑪心裡其實已經有了一個笑話,當她看見令爾豐高舉佩刀衝出去的時候,就想像著野狼倒斃在小豐哥刀下的樣子,或者野狼嚇得屁滾尿流落荒而逃的慫樣。但是,這些都不是白瑪心裡預期的那樣,現實是野狼變成了羊,一隻喜馬拉雅岩羊。
岩羊一直沒有動,也沒有逃跑。
哈著腰離岩羊越來越近的令爾豐突然躍起身子,撲向了岩羊。
白瑪憋著沒有笑出來,搖晃著穿著寬大的藏袍的身子跑了過去,氣喘籲籲的跑向令爾豐的身後。
令爾豐就地一滾抱起了岩羊,岩羊竟然一動未動,好象睡著了一般,他急忙將耳朵貼在岩羊身體上,只聽了一小會,就頭也沒回的對白瑪說道:“它還活著,暈過去了,它是一個快要做母親的孕母羊。”
“啊!是誰傷害了它?可惡、可惡之至!”白瑪出於女性特有的母愛,對懷孕母羊的同情溢於言表。
令爾豐放下岩羊,站直身子,環顧四周,再低頭看了看地上的母岩羊,謹慎的說道:“白瑪姑娘,傷害它的是一個意外,和傷害你的情形應該是同一樣的。”
“你是說遭受雷擊,小豐哥,對嗎?”白瑪冰雪聰明,一下子就明白令爾豐說的是哪一件事情。
令爾豐聲音低沉的說道:“應該沒錯,它是在坡上焦急找地方避雨時被擊倒的,而這個坡的高度和我們倆避雨的山谷幾乎是在同一條高度線上,剛才那個滾雷一部分炸到了山谷裡,一部分炸到了山谷外的坡上,你和岩羊同時受到雷擊;不同的是,你已經安然無恙,而它還要等一會兒,才會慢慢醒來。”
“那我們怎麽辦?我們不能丟下它不管,萬一天黑了它還沒有醒過來?再說,萬一被雪豹吃了?”白瑪的眼圈紅了,聲音哽咽的說道:“它可是懷著小寶寶的身子喲!”
令爾豐望了一眼白瑪身後不遠處的犛牛,說道:“我們不能丟下這大山的精靈,否則,山神也會怪罪我們。”他轉頭向著白瑪,“把你縛在犛牛鞍子上的羊毛繩子解開,把這可愛的精靈綁在你的牛背上帶回去。”
白瑪疑惑的望著令爾豐,“你瘋了,它可是有身子的母羊,”她上前想推開令爾豐,說道:“我抱著它回卡子。”
令爾豐挺直了腰杆,把岩羊擋在身後,令白瑪怎麽使勁也沒能夠推開他,他像哄自己親妹子一樣,耐心而又溫和的說道:“我的好阿妹,你懂事一些吧,這不是家裡可以牽著放牧的綿羊,它是野性十足的喜馬拉雅岩羊,它要是發怒了,能夠把你從牛背上蹬下來。”
白瑪聽到令爾豐如是一說,心裡頓時沒了主張,隻好任令爾豐安排。
令爾豐撂下白瑪在一旁發愣,徑直走到白瑪的藏犛牛旁,解下羊毛繩子回到岩羊身邊,松緊有度的將岩羊四條腿綁好,再牢牢的栓在白瑪的犛牛背上。
這時,令爾豐才拍了拍手上的塵土,笑著對白瑪說道:“阿妹,岩羊就交給你了,一路之上你是它的護衛保鏢,嘿嘿。”
白瑪跨上犛牛背,輕輕摸了摸母岩羊已經隆高的肚子,心窩子收的緊緊的說道:“也不知道它的崽子傷到沒有,”說著雙手合十為岩羊祈禱,“活佛保佑,保佑小羊崽子平安無事,保佑母岩羊也平安無事。”說完這些吉祥的話語,白瑪才跟在令爾豐身後,啟程向卡子返回。
回到卡子後,沒有過多久,母岩羊就慢慢蘇醒了。幸好在它蘇醒之前,令爾豐用栓犛牛的繩子做了個龍頭套套穩了它,要不然,真不知道它會折騰出什麽花樣來。
世上的事情也是奇怪,母岩羊醒來後,誰想靠近它,它就頂誰,唯獨白瑪走近它,安安靜靜的沒有事。
令爾豐雖然是岩羊的救命恩人,也一樣靠近不得,氣得七竅生煙,嚷嚷道:“格老子地要是不救你,雪豹早把你叼了,要你骨頭渣子都找不著,我看你還有啥子能耐頂人。”
旁邊的軍爺漢子們就起哄:“人家肚子裡頭有娃兒了,人家的男人還在喜馬拉雅山上呢,令把總可不興撩已經有人家的母羊。”
“就是吆……就是吆……”
“有本事,撩自己的女人……”
“令把總,快找個女子結婚吧,讓女人懷孕生崽,比撩母羊強囉!”
白瑪聽見眾人起哄令爾豐那些話,臉上就有些微微發燙,但又不好幫令爾豐說話,怕越說越亂,弄不好,直接把火引到自己身上。畢竟自己是個已經說好人家的女人,更何況令爾豐一直在自己心裡是有位置的,要是不小心被那個多事的窺破了,傳到了未婚夫完顏庭守備的耳朵裡去,那對令爾豐是極其的不利。
白瑪重重的歎了口氣,在心裡暗暗說道:“要是完顏庭回京城再不回來就好了。”可是,這樣的念頭只是一閃念,白瑪馬上就在心裡臭罵自己:“白瑪你真無聊,無聊到無恥,你怎麽只知道顧及自己的幸福,而忽視了卓瑪阿姐的幸福,你太自私了。”
想到這些,白瑪有意要給令爾豐解圍,遂故意高聲的說道:“不管你們是誰?只要每天給犛牛添草料的時候,順便給岩羊也續一把草,等到它生崽下來,那羊羔子肯定叫你一聲阿爸。”
眾人聞言,頓時“噢喔……噢喔……”的直壞笑,又是跺腳又是怪叫,被白瑪整出一片忘乎所以的快樂氣氛。
“以後,就不要輪值喂犛牛了,誰想給羊羔子做阿爸的誰喂它們得啦。”
“輪值還是要輪值,母岩羊看上誰,誰單獨喂它就是了。”
“哈哈,給岩羊羔子做阿爸,白瑪姑娘你真會開玩笑。”
白瑪給令爾豐解了圍,瞧著那幫在一邊樂呵的大兵,趁他們沒有注意,愜意的給令爾豐拋過去一個得意的眼神。
令爾豐心領神會,很陶醉的回了白瑪一個眼色。
令爾豐心裡知道,耍貧嘴自己永遠不是手下這幫大兵的對手,所以尷尬的笑笑,淡定的說道:“起什麽哄,明天我就下山娶個女人,帶上山來給你們看看。”
真是那壺不開提那壺,令爾豐本來是在白瑪的助力下,好不容易才跳到被眾人調侃的圈子外的,心裡一得意,想調侃眾人一把,沒有想到,又把自己送回了圈子裡面。
“我們令爾豐把總在山下有個相好了,他自己承認了……”
“什麽時候帶上山來,讓兄弟們認識認識!”
“此地無銀三百兩,什麽山下呀,山上就有……”
令爾豐一聽不得了,這把火燒了自己,還要燒到白瑪身上,心裡一著急,嘴上結結巴巴的說道:“我……我是開個玩笑,逗……逗大家夥高興高興,你……你們可不敢當真啊,我……我一著急,上了火,是會罵人的!”
見令爾豐結結巴巴的說不清楚,眾人更是開心不已,於是有人更加得意的說道:“把總大人,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你為什麽不能當真啊?”
“說的容易, uukanshu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令爾豐把總天天陪你們做山大王,守卡子,那有閑心去找姑娘。”白瑪打抱不平的說道,當然也是要給令爾豐解圍。
“這……這也是……”木訥厚道的軍爺漢子一時答不上話來。
偏偏是樹林子裡什麽鳥都有,馬上就有機靈操蛋的軍爺漢子急吼吼的嚷嚷道:“白瑪通譯你不是單身嗎?你嫁給令把總不就得了嘛……”
“對,對,何苦舍近求遠,不用下山,山上就有,我們大家夥也好在山上喝杯喜酒,哈哈……”
白瑪內心的苦,真是不知道用什麽言辭才能表達出來。說自己已經許配人家吧,偏偏心裡裝的是令爾豐,說自己中意令爾豐吧,偏又是許配給了完顏庭。
白瑪心裡一橫,管他個奶奶的,女人早晚是要嫁人的,遂開口嗔道:“你們誰要是把自己阿妹許給完顏庭守備,我騰出身子來,就在這大山上嫁人!”
白瑪輕易不動怒,一動怒就唬住了眾人。眾人面面相噓,大眼瞪小眼,沒有誰再多言多語。就衝著白瑪是衛守府守備的未婚妻,沒有誰輕易敢得罪她,何況白瑪還是國王的親侄女,就更沒有人敢與她較真。
令爾豐見氣氛有些尷尬,就打圓場說道:“玩笑就是玩笑,大家在一起開開心心樂一下,萬萬不可認真;本來嘛,是拿岩羊來開心的,怎麽搞的嘛,一下子就搞到人的身上了,害人不淺,來……來……來我們繼續開岩羊的玩笑。”
令爾豐滑稽笑逗的說辭,一瞬間掃去了眾人心中的尷尬,大家夥爆發出快樂的大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