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爾扎·馬力克跟阿卜杜拉騎馬走在前面,阿不都跟哈什姆跟在後面,雖然他們的臉上,都掛著表面上的那種寧靜與淡然,但他們的心裡,卻早已經在上路時,就開始想象著,今天出門遇白霧,會不會遇事不清爽。路邊偶爾傳來的牛鈴聲,令他們心頭稍稍松懈片刻。
拉希姆一臉的無所謂,領著大家從列城邊的小村子悠閑走過,就好像在城中的街道散步一般,一邊走一邊無憂無慮的曬太陽,稀罕的瞧著不可多見的杏花開在樹上。大家心照不宣,平靜的吮吸著野地裡的溫潤空氣,想著各自的心事。
前面,忽然響起馬駒的嘶鳴聲,“噅噅……噅噅……”一陣一陣的傳過來,拉希姆一愣怔,忙看過去,只見前方不遠處,有些馬兒正在草地上撒歡吃草,由於離得遠,只能看個大概,但嘶鳴的聲音連串傳來,令他心裡不知不覺中泛起一股歡喜氣。
今天的目的地,就是阿費夫的馬場。
拉希姆遇事總喜歡先替個人打算,加之性情浪蕩疏懶,心知阿費夫表哥對他這個小表弟沒什麽好感,平時不敢單獨找他。但是現在,仗著身邊有米爾扎·馬力克四個老鄉,所以才打馬走在前面。
拉希姆回頭得意的說道:“米爾扎·馬力克,你是我們故鄉出來販馬的元老,見多識廣,你看看這片地方,是不是適合放牧中亞馬。”
米爾扎·馬力克在馬背上微微欠身,掃了一眼遠處草灘上的馬群,不痛不癢的回了一句話:“我手裡的中亞馬可以適應沙漠的惡劣環境,還有什麽地方不適合的。”
拉希姆聽了一個激靈,差一點沒歪下馬來,興奮的說道:“是嗎?”
阿卜杜拉收回看向前方的目光,略一頓,衝著拉希姆揶揄道:“這個地方是沒得說了,但當家的是你的大表哥,答不答應還是你跟他說事去。”
拉希姆愣了一下,還想說點什麽,阿卜杜拉突然提高聲音說道:“還不快去!”
拉希姆想起阿卜杜拉曾經怠慢他的樣子,再看看他蔑視的眼神,無可奈何的一擺頭,打馬朝著馬場裡面小跑而去。
拉希姆悻悻而去,剛跑出去一會兒功夫,就見從一條岔路口跑出七、八騎人來。於是,他趕緊勒住馬,看著那幾個人跑過來,誰知道,那幾個人看都沒看他一眼,出了路口直接就往馬場裡跑去,隱隱約約的,為首的好象就是表哥阿費夫。
拉希姆不敢懈怠,他提高嗓門喊道:“阿費夫表哥,我是拉希姆,我是表弟!”
阿費夫其實剛剛拐出路口時,就隱約覺得騎馬的人象是拉希姆。轉念一想拉希姆一介花花公子,是不會來馬場這種地方的,才沒有搭理。
聽清楚是在叫自己,阿費夫勒住了坐騎,回頭應道:“是表弟嗎?”
眼見一撥人停下來等自己,拉希姆急忙兩腿磕打馬肚,一溜小跑趕了過去,“表哥你好,我給你送銀子來啦!”
阿費夫心中浮起一抹疑惑,不知表弟緣何而來?就大聲說道:“你別陰不陰陽不陽的,太陽又沒有從西邊出來,你舍得送銀子給我。”
拉希姆見表哥願意搭理自己,心中一陣狂喜,說道:“是米爾扎·馬力克、阿卜杜拉給你送銀子!”
阿費夫一聽到米爾扎·馬力克跟阿卜杜拉兩個人的名字,氣就不打一處來,打馬就走。拉希姆好一陣緊追慢趕,直到追進馬場才趕上來。
阿費夫翻身下馬,就問道:“米爾扎·馬力克和阿卜杜拉回列城了?”
“嗯,他們剛剛回到列城。”拉希姆直接回道,因為他根本不知道阿費夫與米爾扎·馬力克和阿卜杜拉在頂莫崗結下的梁子。
阿費夫盯著拉希姆,臉色愈發的陰沉,問道:“他們回來了?是怎麽回事?不是說去波斯發財了嗎?又回到拉達克淘金來啦?”
“嗯,還乾老本行。”拉希姆不知所以然的問道:“誰說他們回到拉達克淘金呀?”
阿費夫沒好氣的“哼”了一聲,沉悶的言道:“你跟他們混在一堆,可別攤上事?表哥我說的話,表弟你聽明白沒有?”
“還能有什麽事?我可連風言風語都沒聽見過。”拉希姆“嘿嘿”一笑,無所謂的說道。
阿費夫把拉希姆讓進屋裡,看了一眼屋外,清了清嗓子說道:“表弟,有些話,我對你說了,你千萬不要跟別人說,知道嗎?”
拉希姆不識好歹的望向門外,輕哼一聲。
阿費夫一拍桌子怒道:“你別不識好歹,頂莫崗貢棟府的管家是怎麽死的?國王為什麽要殺他的頭?就是跟他們有扯不清的事情!”
見拉希姆不再吱聲,阿費夫一擺手沒有再說下去。
隨即,阿費夫又瞄了一眼拉希姆,說道:“他們的心機很重的,你要防著些。”
可是,拉希姆一門心思隻想著自己的利益,想著十匹馬沒有出手前擱那裡養,心事重重的。不聽表哥的吧,馬沒地方放;聽表哥的吧,馬又沒夥計養。他低頭沉默了一陣子,突然想起次旺南傑國王的牌頭,為什麽不把次旺南傑的名器請出來呢?
拉希姆歎了一口氣,輕飄飄的說道:“我是看出來了,你我同是天涯淪落人,來到了世上沒有必要與人爭強好勝,掙點錢就算了,表哥,國王獎勵我十匹馬,還沒出手,你替我管一下好嗎?”
“什麽亂七八糟的事?”阿費夫疑惑的盯著拉希姆,問道:“你有何德何能?國王獎勵你十匹馬!”
拉希姆見阿費夫終於上套了,就添枝加葉的描繪一番道:“國王不是特別喜歡駿馬嗎?恰好米爾扎·馬力克跟阿卜杜拉從波斯的幼發拉底河平原販來六百多匹馬,大多數是中亞馬,中間也有一些阿拉伯戰馬、汗血寶馬、蒙古馬,我把消息告訴了國王,國王特別高興,獎勵我十匹馬,自己挑了五百匹。”
“什麽!六百多匹馬?”阿費夫開始以為自己聽錯了,聽到國王挑了五百匹,才相信沒聽錯。他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心想:那以後,拉達克的馬市生意就不是那麽好做嘍。
拉希姆根本不知道阿費夫在想什麽?懵懵懂懂的應道:“沒錯,是六百多匹馬?”
“那他們可是賺大錢了?”阿費夫眼裡放出耀眼的一束光芒,只是一瞬間就滅了。
“沒給錢,國王要他們的馬替他們贖罪。”拉希姆幸災樂禍的說道。
“喔,是這麽一回事。”阿費夫若有所思,心情不陰不陽的說道:“國王是非恩怨分明,就應該這樣對付他們。“
拉希姆聽了“嘿嘿”的壞笑起來。
阿費夫見狀,就盯著拉希姆問道:“拉希姆,你不就是十匹馬想放進我的馬場飼養嗎?你怎麽還說給我送銀子,盡亂說一氣。”
“表哥,是這樣的,你聽我說完。”拉希姆得意的繼續說道:“米爾扎·馬力克跟阿卜杜拉還有一百多匹馬,國王有意讓他們放到你的馬場飼養,國王還說你收銀子就是了,收多少,由你們兩邊商量定奪。”
阿費夫喃喃自語道:“真是變了天喲,國王次旺南傑幫他們的馬也做安排了?”
“拉達克的天是國王的,拉達克的地是國王的,國王想幹啥就幹啥,你我那裡敢悖逆他的興致。”拉希姆想要阿費夫聽使喚,就沒心沒肺的繼續編排。
“這……”阿費夫此時此刻已是毫無頭緒,“拉希姆,國王把米爾扎·馬力克、阿卜杜拉的馬放進我的馬場是真的?”
拉希姆趁機說道:“國王親口對我所說的,那肯定是真的,國王要是信不過你,那能輕易就命令我們過來。”
阿費夫聽了很是無奈,隻得連連點頭,“那是,那是!”他清了清嗓子,說道:“看來國王命令你們來馬場,確實是給我送銀子,你快返回去招呼他們過來吧。”
拉希姆大大咧咧的“嘻嘻”笑道:“行啊,其實他們已經過來了,就在前面的草場等我。”
“已經過來了?”阿費夫聽了略顯驚訝。
拉希姆接著說道:“我馬上過去把他們叫過來,表哥,馬場裡的細節你自己跟他們慢慢談。”說完,走出屋外,騎馬就離開了。
拉希姆來到草場碰頭,就把自己如何用國王的牌頭壓人的經過吹了一通,然後讓米爾扎·馬力克自己去跟阿費夫談價錢。說完後,因害怕事情穿幫被阿費夫揍他,就自顧自先回列城去了。
“安拉,只要你願意。”目送拉希姆離開,米爾扎·馬力克有些不自信,說道:“真不知道拉希姆這樣做是福還是禍,這小子,國王的名器也敢盜用,阿費夫要是知道了實情,會不會反悔?”
阿卜杜拉一撥馬頭,一邊跑起一邊大聲說道:“管他是福還是禍?是禍躲不過,是福自然在,走,進馬場去!”
阿不都和哈什姆都被阿卜杜拉逗笑了,高興的打馬跟了上去。
拉希姆一走,阿費夫個人就想了很多。回憶起以前在頂莫崗發生的一些事情,越想越覺得米爾扎·馬力克跟阿卜杜拉都不是善茬,他忽然感覺自己象是在狼窩裡牧羊。
“這……這不是阿費夫大人嗎?哎呀,失敬了!”阿卜杜拉大大咧咧跨進馬場屋裡,大驚小怪的與阿費夫打了招呼。
阿費夫轉頭瞥了來人一眼,不冷不熱的說道:“阿卜杜拉,聽說發橫財了,還玩命販馬啊?”
“你這是從何說起?我是來投靠你這尊財神的。”阿卜杜拉心知被陰了一把,臉上還裝作沒事一般。
米爾扎·馬力克剛剛進門,把屋裡兩人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他睜大眼睛看定阿費夫,反唇相譏道:“好哇,阿費夫老鄉,你竟然還倒打一耙,你有錢人裝窮,你錢多數不過來,還笑話我們販馬玩命。uukanshu ”
阿費夫一看兩個對頭都到了,心情便好不起來,苦著臉微笑一下,算是打了招呼。
米爾扎·馬力克的臉色陰晴不定,心想:阿費夫啊,山不轉水轉,頂莫崗那一次買賣,你把我跟阿卜杜拉害得夠慘,這一次,我要連本帶利賺回來。
阿費夫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在腦子裡把剛才的事情捋了一遍,他突然問道:“是國王命令你們過來的?”
聞言,米爾扎·馬力克跟阿卜杜拉都一愣症,瞬間想起拉希姆吹噓的那些屁事。
阿卜杜拉馬上神反應,說道:“對,對,我們販來的波斯馬獻給了國王,國王獎賞我們一大筆金子,還獎賞拉希姆十匹馬,國王命令我們共用你的馬場,哈哈,好開心啊,阿費夫老板。”
阿費夫不明就裡,在心裡暗暗罵道:“馬屁精,就知道拍國王的馬屁!”嘴上卻調侃道:“波斯馬?為什麽不一起獻給國王?何必留下一百多匹,給自己留個麻煩。”
米爾扎·馬力克愕然,恐怕阿卜杜拉說多了穿幫,就自己出言糊弄道:“阿費夫,你是不知道啊,國王馬場就那麽幾個馭手夥計,馬場又小,那五百匹馬還不一定能管好,那還顧得上其他多余的馬匹。”
阿卜杜拉向前走了一步,阿費夫下意識的退了一步,阿卜杜拉沉聲說道:“國王喜歡駿馬,就象雄鷹喜歡藍天,百靈鳥喜歡唱歌一樣,拉達克人人知道,誰敢阻撓國王的好事?我們當然得盡心盡力為國王效勞。”
阿費夫連連退步,語無倫次的說道:“對,對……對,應該為國王效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