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城因為歡慶而年輕,森格藏布河因為歡歌而溫柔,人們因為一年裡來之不易的一次機會而流連忘返,到處都呈現出祥和吉慶的幸福景象。
而在王宮裡,國王次旺南傑卻鬱鬱寡歡,拉達克外圍部落慶賀拉達克節的貢品都已經送到了,就差列城還有幾個貴族領主遲遲未見人來。
這時,執政大臣貢炯陪著頂莫崗首領貢棟走了進來,次旺南傑瞧了一眼貢炯和貢棟倆人,用手指著送來的一堆貢品,隨口問道:“貢炯執政,各部落都送朝貢來了,怎麽列城有幾個離我最近的貴族領主,反到是遲遲未見人來?”
“這……”貢炯剛剛想開口說話,似乎又顧慮到什麽,終究還是沒有說出來。
“國王陛下,貢棟還有些小事情尚未安排好,請恩準告辭。”貢棟見國王其色不悅,識趣的離去。
看見貢棟離開,次旺南傑迫不及待的問道:“你說,是怎麽回事?”
貢炯神色沉重的說道:“國王陛下,馬場,都是馬場征地惹下的事端。”
聞言,次旺南傑不悅的說道:“本王不是已經劃給了他們同等的山場地塊嗎?沒有少他們一分一厘,僅僅是從森格藏布河的這邊,劃到了森格藏布河的對岸而已,他們又沒有吃虧,他們為什麽會這樣?”
“老祖宗代代相傳下來的土地,都多少代人啦,突然劃出去了,心裡有失落啊。”貢炯低眉垂首,一字一句的說道。
“本王不要馬場養馬?本王不要養軍隊馬匹?本王的衛隊還要不要馬隊?拉達克的國泰民安靠誰來保衛它?沒有了我次旺南傑,沒有了拉達克,大家玩完,所有的部落都玩完!”次旺南傑激動的揮舞著雙手,幾乎是跳起來怒道。
貢炯很無奈,畢竟這樣的事情他也是頭一回碰到。於是,懇求道:“國王息怒,容老臣再尋他們理論,請國王寬限時日……”
次旺南傑打斷了貢炯,說道:“你是拉達克執政,要為朝中事務多操心;象馬場這樣的小事情,你毋須多管,我把它交給拉希姆去處理。”
“拉希姆?”貢炯不解的問道。
“對,”次旺南傑說道:“以後凡是馬場的事情,都由拉希姆去管束。”
“哦,老臣明白,我馬上代表國王去告知拉希姆。”貢炯機械的應道。
次旺南傑疲倦的揮揮手,神色懨懨的說道:“就這樣吧。”然後,陰鬱的看著貢炯轉身離去。
貢炯離開次旺南傑後,沒有馬上去找拉希姆,因為他擔心拉希姆這個半路出家的小舅子,不是幾個貴族領主的對手。而剛剛分手的貢棟老成穩重,應該更適當一些,由他陪拉希姆一起去,才不會火上澆油,才不會把小事搞成大事。
貢炯正打算派人去尋找貢棟,沒有想到貢棟沒有走遠,正候在門外等他。
於是,貢炯高興的上前打招呼,對貢棟說道:“國王要拉希姆去森格藏布河對岸,查看馬場換置的土地有何不妥之處,拉希姆還年輕,你作為老臣就陪他去看看吧。”
“好的。”貢棟明白,貢炯執政是擔心拉希姆剛愎自用,只顧取悅國王,而會無端傷害到另外一方貴族領主,自己此去是給雙方做緩衝的。
過了一陣子,貢炯派人找來了拉希姆,把國王的意圖說明了一下,貢棟就陪著拉希姆出發了。不一會兒功夫,他們騎馬來到河邊,把馬放在草灘上吃草,然後一起朝渡口的船家走去,搭上了過河的小船。
行船時,拉希姆驚異的瞧見一隻羊立在船首,只見那羊昂首雲天,酷是水神,船夫一邊劃船一邊與羊說話,就好象是跟家人一樣,羊身上馱有燒水壺和糌粑口袋及一些小物件,模樣頗惹人愛憐。
貢棟還摸出一些糌粑喂羊,那羊也不客氣,落落大方的就吃,可能是平時被過渡的客人喂慣了的。
拉希姆越看越稀罕,忍不住問道:“貢棟大人,船家行船,為什麽在船上放一隻羊?”
貢棟微微的笑笑,說道:“船夫常年在河邊行走,孤單寂寞,領一頭放生羊為伴,給羊戴上鈴鐺,那鈴聲清脆且悠悠蕩蕩,既象是驅鬼辟邪,又象是祈求神靈庇護,深得船家喜愛,這習俗已經流傳千年不斷。”
小船在船家手裡輕松自在的離開了河岸,在船槳蕩起的浪花裡向著對岸遊了過去。貢棟看著岸上綠色的草灘,以及草灘上雪白的羊群,情不自禁的說道:“讓我們的靈魂跟著森格藏布河水,自由自在的在陽光下盡情享受,一生一回又何妨?因為我們是高原養育的子孫。”
拉希姆被貢棟脫口而出的話語給震懾了,不由自主的在心裡感歎:我的媽呀,這青藏高原上,到底有多少神秘莫測的傳說?到底有多少出口成章的詩人?
小船很快到了對岸,貢棟、拉希姆以及各自的幾個隨從一齊上了岸,不約而同的朝打著帳篷、有羊群的地方走去。走著走著,漸漸的可以看清牧羊人的身影了,忽然就有人一邊招手一邊興奮的喊道:“啊囉,前面來的可是貢棟大人呀,貢棟首領你好啊!”
拉希姆畢竟年輕,眼睛利,耳朵靈,很快的回應起來,“哎呀,是阿費夫,是表哥,”他高興的跳躍起來,喊道:“表哥,是你嗎?表哥你好啊!”
阿費夫一溜小跑的迎了上來,行了一個鞠躬禮,說道:“剛才,草地上的百靈鳥一直在歡唱,心裡就知道準會有貴人來,哎呀,貴人就是貢棟首領啊,大人,你給河谷帶來吉祥,扎西德勒!”
“哈哈哈!”貢棟很高興,才登上河岸就遇見熟人,尤其是曾經幫助過自己的人,他高興的說道:“阿費夫,是什麽風把你吹到這裡來的,你是不是不販馬了?改成販羊了?”
“哈哈,我又沒有三頭六臂,連販馬都做不好,那裡還敢改成販羊呢?”阿費夫謙恭的回答道。
這時,拉希姆也比較好奇,問道:“表哥,你到這裡來幹什麽?”
阿費夫瞧了拉希姆一眼,又望了望貢棟,覺得都不是外人,就說道:“這裡雖然是國王新換給別人的荒地,可是水草豐茂,我聽說後就過來看看,條件嘛還是不錯的,只要草地的新主人願意,我用我的馬場與他的草地交換。”
貢棟一聽,會心的與拉希姆交換了眼色,就想著如果真能成的話,自己跟拉希姆就不用再去查看了,只要促成他們雙方交換,就可以回去向國王交差。
草地的新主人扎西熱丹坐在那裡,對於國王偏愛養馬,圈走自己的領地辦馬場,心裡一直不服氣。看見貢棟來到了跟前,才極不樂意的站起來行禮,說道:“貢棟首領,拉希姆少爺,我以草地新主人的身份歡迎你們,來,請坐下來喝一碗酥油茶。”
扎西熱丹的語氣裡透出一股子不服氣,還故意大不敬的戲稱拉希姆“少爺”。
貢棟強忍住沒有笑出來,真不知扎西熱丹為何那麽酷愛自己的舊領地,不就是換了一塊新領地嘛,隻好一副公事公辦的口氣說道:“扎西熱丹,有些事情你不知道,國王確實是以王國利益為重的!”
拉希姆趁機數落道:“國王都劃給了新領地,怎麽還要鬧情緒,拉達克節來了,就你們幾個不去朝貢,這個就有點過分的意思了!”
“貢棟首領,這件事情沒有考慮我們的感受,圈走的都是我們世襲的領地,還說我們過分了?”扎西熱丹不解的看著他們。
“好了,此事就不要多說了,扎西熱丹、拉希姆都不要說了,我們喝酥油茶吧。”貢棟立即勸阻他們繼續說下去,深恐雙方擦槍走火。
“剛才,我聽阿費夫說,他有心用馬場跟扎西熱丹大人的新領地交換,是真的?”貢棟故意換了個話題說事,不想看到他們發生爭吵。
扎西熱丹看著貢棟說道:“是的,不過還要其他幾個貴族領主同意,還要國王頒證。”
“嗯,這些都不算是事,都是小事,你們雙方互相去實地查看,只要滿意就成交。”貢棟對著扎西熱丹說道。
“國王頒證,我可以以最短的時間幫你們辦好。”拉希姆也開口說道。
“好的!”扎西熱丹很高興的點了點頭,既然貢棟和拉希姆都幫忙說了話,他深信其他幾個貴族領主也能夠理解自己,支持自己。
看見扎西熱丹松了口,有願意交換的心意,阿費夫興致勃勃的說道:“我也說一說我的事情吧,我的馬場是一塊離列城馬市最近的草灘,地勢開闊,綠草如茵,我在那裡好幾年了,要不是馬場增加存欄,需擴大草地,我還真舍不得換給別人。”
“你怎麽可以反悔?貢棟大人沒來之前你還求我呢,怎麽一下就變心了?”扎西熱丹急切的說道,他認為阿費夫在反悔,心裡急了。
“哎呦!”阿費夫頓感自己是哭笑不得,他沒有想到,自己都已經說白了,扎西熱丹還是沒有弄明白,還在嫌自己說反悔的話。
“阿費夫,你也體諒一下扎西熱丹的難處,你不能說舍不得。”貢棟也擔憂兩邊交換不成,他和拉希姆就要從頭開始,逐個安撫幾個貴族領主,那麻煩事情就多了去了。
“我這裡定了,沒有事情了。”阿費夫誠懇的說道。
貢棟接著說道:“扎西熱丹還要跟其他幾個貴族領主商量, uukanshu 不是一個人說了算,還有,說話一定要明明白白,不要說模棱兩可的話,答應了的事,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就不要反悔,避免搞得兩邊的人都不愉快,傷了和氣。”
聽完貢棟一席話,扎西熱丹心裡輕松了許多,說道:“首領大人,我們幾個人的事情,其實就是一件事,隻想把草地換回河對岸去。”
“那好,我們接著喝酥油茶,等另外幾個貴族領主過來。”貢棟笑著對拉希姆說道:“現在也是難得清靜,等那幾個貴族領主來了,這裡可就不要想安寧了。”
“阿費夫老板是出來尋找草場的,現在出現了這個結果,我希望還是盡快落實到底的好些。”扎西熱丹一邊招呼給客人續上酥油茶,一邊嘮叨著。
“阿費夫做事一向穩重,你就不要多說了。”拉希姆嫌扎西熱丹還在囉囉嗦嗦,就有些不耐煩。
“我真的是丟了世襲的領地很煩惱啊,我們心裡不好受,沒有及時去奉上拉達克節的朝貢,國王一定會處罰我們的。”扎西熱丹非常為難的瞧著拉希姆說道。
“無妨,只要不影響一年一次的拉達克節,還有,你們要盡快的把朝貢交上去。”拉希姆坐在那裡,慢條斯理的說道。
“貢棟首領,拉達克節朝貢,真的只有我們幾個沒有交了?”扎西熱丹看著貢棟小心翼翼的探詢道。
貢棟在鼻腔裡輕輕“嗯”了一聲,算是回答。
扎西熱丹馬上起身道:“你們別走啊,我已經安排下人動手烤全羊,我去見過國王就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