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時間的推移,夜越來越深,天地之間的冷冽寒氣也越來越重,阿不都也是豁出去了,僅僅服用了七天療傷丹藥,就忍著傷痛隨強巴潛入列城馬場。
阿不都天生就是聽人使喚的命,譬如去巴爾蒂斯坦招募獵人,綁架或刺殺貝姆堅,隨強巴於今夜潛入馬場,皆是如此。
“真心的感謝王后指派的藏醫和藏藥,我感覺自己已經好多了。”阿不都活動了一下四肢,不僅身上的傷不太疼了,整個人也輕松了不少。
“廢話,請了藏醫,還用了藏藥,要是還沒有好轉,那傷豈不是白療了嗎?你可是年輕力壯的人。”強巴一臉厭煩的神情,說話的聲音也絮絮叨叨的。
被強巴這麽一說,阿不都很無奈,他是心知肚明,畢竟現在強巴年紀大了,自己還是那麽年輕,怎麽比啊?衝鋒陷陣肯定是要年輕的打頭陣。
“強巴首領你不用擔心,我跟著你,就是來為死去的兄弟報仇的,這一次我們一定要報仇雪恨!”阿不都信誓旦旦的說道,眼神裡充滿了仇恨的光。
“畢竟你剛剛受過傷,雖然我也知道,你可能沒事,但是這裡的夜風陰冷,對你的傷情不利,我們還是趕快找一個避風的地方避一避,要不然,等到天亮了也是麻煩的。”強巴看著阿不都擔心的說道。
“夜裡涼,我到無所謂,還能扛得住,就怕天亮被人看見,馬場太大,也不知道什麽地方可以避風,現在要是有一爐火,那該多好。”阿不都心裡美美的嘮叨了幾句。
強巴哼了一聲,說道:“看看你的出息,開始還嘴硬,還無所謂,最後還是想烤火?”
“有火烤?那多好,燒堆火就是擔心被人發現。”阿不都聽到強巴這麽說他,忍不住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馬場太空曠,身體是越來越冷了,現在又不能回去,我想了想,我們還是找一家牧民的帳篷躲一躲,就編排一下,說我們是出來收藥材的,迷路了,給他們一點銀兩,就這麽辦吧。”強巴一邊說服阿不都,一邊睜大了眼睛,死死的盯著前方黑麻麻的一家帳篷說道。
“首領,還是你拿主意,我聽你的。”阿不都心裡升起一股暖意,迎合著強巴,謹慎的說道:“唉,早知道那麽冷,還不如我們自己帶一頂帳篷出來,現在好了,就去碰碰運氣吧。”
“阿不都,都這個時候了,你盡管放心聽我的沒錯,人是最重要的,保住了人,其他的事情都離不開人去做的。”強巴開始上牙巴磕下牙巴,口齒有些含含糊糊,說道:“快……快跑兩步,馬……馬上就到了。”
強巴說話間領著阿不都就跑了起來,摸黑跑著“之”字形的路子,不多一會就到了帳篷邊上,害怕被牧羊犬咬傷,只能隔空喊道:“啊囉,救救我們吧,要凍死人了”。
聽見牧羊犬的叫聲,走出來一個中年婦女,對著強巴問道:“這天黑麻麻的,也不怕摔跤?也不怕狗咬?你們是什麽人?”
阿不都就盯著她看,特別怕她身後咆哮的牧羊犬,聲音顫抖的說道:“阿姐,我是阿不都,他是強巴,我們是出門收藥材的,迷路了,可憐可憐我們吧,要凍死人啦!”
“啊呀呀,出門在外不容易,又有誰頂著帳篷走天下。”中年婦女憐惜的看著他們倆,讓他們進帳篷,說道:“我抱住牧羊犬,你們快進來吧,帳篷雖然小,可以避雪雨風霜,可以找到回家的感覺。”
“謝謝阿姐!你真是我們的活菩薩!”強巴和阿不都連連作揖感激的說道。
“再叫我阿姐就生分了,你們就叫我的名字才旦卓瑪吧。”中年婦女和藹可親的說道:“我雖然是個窮人,是給頭人放羊的牧羊人,可我喜歡家裡熱熱鬧鬧的,就象是過節一樣。”
一進帳篷,阿不都忙不迭的跪坐在牛糞爐灶旁,一邊烤火一邊使勁的來回搓柔兩手,等回過勁後,才將背上的皮囊解了下來,把裡面的牛肉干塊拿了一些出來,遞給才旦卓瑪,說道:“阿姐,不,才旦卓瑪,我們沒有貴重的禮物,但我們有牛肉干,有青稞酒,請您笑納。”
“進了帳篷就是一家人,還分什麽你的、我的。”才旦卓瑪趕緊的將爐火上的酥油茶壺提了下來,給每個人盛了一碗,說道:“快喝一碗酥油茶吧,驅一驅寒氣,別把人凍壞了。”
強巴和阿不都立馬端起了熱乎乎的酥油茶,一邊“呼呼”的吹著,一邊“嗤嗤”的喝開了。
才旦卓瑪看著強巴和阿不都兩人喝完碗裡的酥油茶,又給他們盛了一碗,“唉,討生活不容易呀,背井離鄉的難為你們啦。”她壓低聲音神秘的說道:“早些天呀,就在馬場去列城的路上,國王的相好差一點被人殺死,為了一個漂亮女人,死了十幾個男人,真不值啊!”
強巴聽了沒有吱聲,依然低頭繼續喝著碗裡的酥油茶;阿不都卻象被蠍子蟄了一下,緊張的問道:“我們一直在山裡收藥材,不知道有這事?你是聽誰說的?”
才旦卓瑪一邊侍弄手裡的牛肉干,一邊說道:“我要放羊,我也沒功夫進城,我是聽王宮來的公差說的,怪嚇人的事情,怎麽就發生在我們草甸的路上。”
阿不都狡捷的眨巴著眼睛問道:“才旦卓瑪阿姐,死的都是什麽人?”
“我不敢多嘴,沒問,聽路上見過的人說起,有十幾個人,手裡還拿著彎刀,凶的很喲,你們出門在外收藥材可要小心啊!”才旦卓瑪小心翼翼的對著阿不都說道。
“好,好,才旦卓瑪阿姐,這件事我記牢了,那個你出門放羊也要小心,家裡的親人也要想辦法讓他們知道,出門不要走遠,千萬要記得。”阿不都一副感激的模樣,挑著才旦卓瑪喜歡的話說道。
“怎麽王宮的公差還老遠的進草甸子來了?”強巴心裡有事,喘喘不安的旁敲側擊道。
“唉,國王的相好也是多事,一個年輕女人,又漂亮,偏愛瘋瘋癲癲的騎高頭大馬,聽說以前在國王馬場就出過一回事,女的命大,沒傷著;這回是在列城馬場回去的路上出了事,女的就是命不當絕,還是沒傷著;國王心疼她,擔心有刺客躲進了草甸,就派了不少人進來搜查,唉,要是有的話,早跑到喜馬拉雅山上去了。”才旦卓瑪開始將下酒菜擺好,心不在焉的說著她所知道的消息。
說著,才旦卓瑪擺了擺手,示意他們坐到矮桌邊喝酒。
阿不都淺淺的笑道:“阿姐,我還怕冷,就坐在火邊吃吧。”說著伸出手將矮桌往身邊拖了一下,還歉意的朝才旦卓瑪點了點頭。
“謝謝你,謝謝你了才旦卓瑪。”強巴往碗裡倒酒時高興的說道。
“不用客氣!除了酥油茶和糌粑,酒和牛肉干都是你們帶來的,還客氣什麽?”才旦卓瑪馬上回應道。
強巴張嘴就把一口青稞酒喝進了肚子,看著阿不都跟才旦卓瑪也各自喝了一口,就有心要調侃一把,故意用揶揄的口吻說道:“才旦卓瑪你在這裡牧羊有些孤單,我們來了你就可以不用害怕了。”
“我怕什麽?我有牧羊犬,我有藏腰刀,我還有我男人!”才旦卓瑪看著碗裡的酒,豪邁的說道。
“你男人?怎麽沒看見?”強巴心裡一驚,詫異的問道。
“怪誰呢?怪我男人運氣不好,沒能和你們兩個人喝酒……”才旦卓瑪慢條斯理的說著。
阿不都急切的插話問道:“他怎麽啦?”
才旦卓瑪看著對面兩個男人詫異的目光,“呵呵……呵呵……你們倆啊,什麽眼神看人呀?他去他舅舅家喝生日酒去了。”
“什麽時候回來?”強巴緊張的問道,很快又平淡地說:“我們也好跟他喝一杯。”
才旦卓瑪輕輕的搖了搖頭,說道:“路太遠,過了頂莫崗部落了,沒有四、五天,別想回馬場來。”
“要是近一點就好了,要不,我們去接他回來一起喝個痛快。”強巴言不由衷的曲意迎合著才旦卓瑪。
“不用,他的命好,他走到那裡都有酒喝,是個喝不死的好命,等過幾天他回來了,只要你們還在草甸收藥材,有你們一起永遠也喝不夠的時候。”才旦卓瑪樂陶陶的就想起了自己男人喝酒時的模樣,大大咧咧的說道。
邊喝邊吃邊聊,不知不覺中已經酒過數巡,阿不都的舌頭開始捋不直,對著才旦卓瑪說道:“阿姐,你牧場附近有山洞或者其他避風的地方嗎?”
才旦卓瑪以為他是想要離開的意思,頓時沒了好臉色,拉下臉來說道:“阿姐這裡是埋汰一些,但帳篷外有牧羊犬,帳篷裡有牛糞火爐,什麽都不少,你嫌棄,你有本事上列城睡王宮去!”
強巴已經歪下身子,在地毯上發出斷斷續續的呼嚕聲;阿不都無奈的看著強巴睡著的樣子,說道:“阿姐,我知道你是好人,你是真心待人好,可是大哥不在家,你一個女人在家裡守著,不怕聽別人閑話……”
“這種天呀,誰在外面過夜都是死路一條,這人要緊,還是閑話要緊,你想的太多了,牧羊人隻防狼,不會防朋友,阿不都兄弟你別信邪,就在帳篷裡過夜吧,我們是三個人在一頂帳篷裡,你大哥知道也不會怪罪你們的,趕緊睡覺吧。”才旦卓瑪對著阿不都一通數落,安慰他說道。
阿不都還沒有吱一聲,睡意就襲上了心頭,已經不想再多說話。
才旦卓瑪瞧了一眼已經睡沉的強巴,悄悄的對阿不都問道:“兄弟,你的臉為什麽腫的?為什麽事?”
聞言,阿不都心裡一驚,瞌睡也沒有了,支支吾吾的說道:“沒……沒什麽,是……是我喝多了酒,從……從馬背上摔了下來……”
才旦卓瑪輕聲說道:“從你一進來,我就看出來了,他是老板,你是幫工的,他要是再欺負你,你就離開他,阿姐幫你找戶人家幫工,不要跟欺負人的人幫工,啊?聽到沒有?”
阿不都百感交集,不敢多言什麽,只是茫然的點了點頭,也不知道自己這一點頭,此時此刻在這裡是代表什麽意思?反正,才旦卓瑪是好人,不能坑了她。自己走的是見不得人的道,又不能跟她說,真是有苦難言。
才旦卓瑪輕輕拍了拍阿不都的肩膀,“不早了,睡吧,你挨著他睡, uukanshu 暖和一點。”她指了指火爐子,說道:“我個人睡火爐口這邊,為了暖和,也為了沒火時添牛糞方便,快睡吧。”
阿不都眼眶濕潤的說道:“謝謝你,阿姐!”說完,過去挨著強巴睡下。
才旦卓瑪添了兩坨牛糞,也疲倦的昏昏睡去。
第二天大清早,強巴推醒了阿不都,才旦卓瑪已經不在帳篷裡面。
強巴壓低嗓音問阿不都:“昨天晚上,你發現什麽反常的事嗎?”
“沒?沒有啊?”阿不都心知才旦卓瑪是個善良的好人,是不會乾背後傷人的事情的,所以說道:“阿姐莫不是擠牛奶去啦?”
強巴還是疑神疑鬼的左右環視了一圈,翻身爬了起來,走到帳篷門口,掀起門簾向外張望。
才旦卓瑪恰好就在帳篷外擠牛奶,她大聲招呼道:“強巴你早!你怎麽不多睡一會。”她笑呵呵的,“你要是會擠牛奶,你來擠奶,我回帳篷睡一會回籠覺。”
強巴尷尬的擠出一臉的笑,“哎,哎……你真早!才旦卓瑪,你是拉達克最勤快的女人,整個拉達克也沒有誰敢跟你比心靈手巧,我又怎麽敢與你比擠牛奶。”
才旦卓瑪“呵呵”的笑出了聲,高興的說道:“強巴,你的嘴真甜,等會你多喝兩碗奶茶。”
這時候,帳篷裡的阿不都也聽到了才旦卓瑪跟強巴的對話,一頭鑽出帳篷,暢快的嚷嚷道:“我也要多喝兩碗奶茶,阿姐的奶茶肯定又甜又蜜。”
才旦卓瑪笑呵呵的樂著,手裡不停的擠著牛奶,嘴裡問道:“阿不都,昨天晚上睡好了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