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緊了緊身上的裘袍,在馬車的車廂中看著幽州的地圖,眉頭緊蹙。
“檀石槐來勢洶洶,直擊遼西,應當是想切斷遼東之地與中國的聯系,就此打開局面。”
“伯珪此次的來信中,也只是提到小股鮮卑部隊,想必是為了試探幽州的防備。”
“若是如此,也應向虹光要個人來了。”
心念已動,曹操提筆,直接修書一封。
“久聞尚書郎公孫度頗受虹光所看重,今鮮卑寇幽州,直擊遼西,是截斷中國與遼東之意圖。”
“公孫之族,於遼東頗有根基,近年鮮卑、扶余、高句麗等部久寇邊郡,不勝其擾,不如擇其故吏治之,是公孫度與其父玄菟太守公孫琙也。”
公孫度,是當初劉宏與陳霽下詔各郡推舉郡吏入京行問對之事時入洛陽,得到了陳霽與劉宏的賞識。
公孫度與東郡謝弼、東海陳敦三人被一起推薦出來,擔任了尚書郎,實際上就是郎中。
公孫度有兩個父親,一為生父公孫延,因在遼東受到通緝帶著公孫度逃匿玄菟。
為生計所迫出任玄菟郡吏,玄菟太守公孫琙中年喪子。
也就是這個時候,他見到了與他兒子公孫豹如出一轍的公孫度,公孫度年少聰慧,很快便讓公孫琙認定與公孫度的相遇是天意。
是上天憐憫他失去兒子的結果,於是,公孫琙認下公孫度為義子。
“至於割據自立之嫌隙,內加督郵,外有吾察,邊境漸穩,嘉獎入京,徙其豪右,以夷充之。”
筆落,曹操將其交與繡衣,掀開車簾,看向燕雲之地。
突然想起陳霽在臨行時贈予他的書信。
曹操將其展開,看到了令其銘記終生的內容。
“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
“與孟德相交,常感舒心神逸,同智者交,日進日精,夫‘治世之能臣’者,孟德也,今別洛陽,雖以豁達而寬,然心中不舍,不容言述。”
“嘗聞世人以‘宦門’而鄙孟德,是知世人多以風聞取人,此為蔽禍,霽居渤海,與孟德選吏,不問家事,但問德才,是以渤海大治,四業亨通。”
“今委幽州之任於孟德,是將國家之重器托付,東北燕雲之地,北拒鮮卑,東抵扶余,遠越高句麗,南護冀、青二州,西連並涼之地。”
“實乃‘牽一發而動全身’之要,幽州之豪強,較關中、關西之地,根基淺薄,或服或覆,與伯珪在側,是以有憑,廢異己,立同盟,尤以盧氏與公孫二人為重。”
“是范陽盧氏載文,幽州公孫乘武,則幽州諸族但有違逆,孟德可自取之。”
“惟念孟德,北邙山上,許諾英雄,來日洛陽重逢,與君把酒,為曹侯賀。國事為大,身體為重,望君珍重,霽為君守。”
曹操默默的將信紙折起,小心的將他送回信封之中,放到自己的胸口。
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更複何言。
曹操的目光遠眺幽州,當年燕昭王修築的黃金台依舊,自己也願做樂毅,一取燕雲北,馬踏鮮卑庭。
“報君黃金台上意,提攜玉龍為君死。”
這是曹操對大漢與陳霽許下的諾言。
洛陽
繡衣將曹操的書信送至陳霽手上。
陳霽很快敲定了主意,調公孫度赴任樂浪太守,公孫琙玄菟太守不變,公孫瓚遷遼東太守。
程普遷廣陽太守,黃蓋、韓當、祖茂三人,各率所部屯兵代郡、上谷、右北平。
如此,曹操居涿郡統禦後方,穩固邊地。
心中想好了安排,陳霽也是上書劉宏。
只是麻煩也隨之而來,張讓以“右北平、上谷、漁陽三郡太守有失,今戰事欲起,應任知兵者為大。”為說辭。
請求劉宏將其三人或黜或貶,奏請由張純、張舉、孟佗補齊空缺。
“陛下,臣聞‘國之大事,在祀與戎’,今幽州戰起,豈可任不知兵者於邊郡。”
“侍中令陳霽為國舉賢,以昔日麾下平亂之將戍衛邊野。”
“臣為陛下左右,常感陛下之辛勞,願效仿侍中令為國家分憂,為陛下選才。”
德陽殿中,暫且不說聽的人如何反應,張讓是被自己感動的感激涕零,拜服在地。
陳霽低著頭,不是不想反駁,而是劉宏懷裡纏綿的玉體實在讓他無法直視,紗帳後的人影交錯,靡靡之音時不時的傳出。
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劉宏忙著,沒有空閑回話。
陳霽強忍著頭皮酥麻的感覺上前一步。
“不知張常侍欲舉薦何人?”
“陳寺台,讓想舉薦的人你也認得,正是當初與君合力擊退鮮卑的漁陽人張純、張舉。”
“當然,讓自知二人出身漁陽,故只是請任二人與程普等人一樣,屯兵三郡,至於三郡太守之職。”
“讓欲舉薦前司徒許敬之孫、前太常許訓之子許相、名士樊英之孫樊陵、以及前太常張顥任之。”
聽著張讓說出的三個名字,陳霽心中一笑,三個從來沒上過戰場的人,你跟我講知兵。
這三個人除了樊陵還算能力出眾,許相與張顥兩人多是靠勾結宦官上位的,為士人所恥。
先說樊陵,他和陳霽淵源頗深,按輩分,陳霽還需叫他一聲世叔。
陳霽的祖父太丘公陳寔年少時曾經拜入樊陵的祖父名士樊英的門下。
而他也確實有治理之能,只是他與張顥、郭防、曹陵、馮方皆與宦官結黨營私,賄賂公行。
樊陵通過手段敲打一番倒還好,沒準還能拉攏過來,但這張顥和許相,陳霽可是絕不會讓步。
當初泰山羊氏的羊陟奏請罷免他們,陳霽也在背後推動,都沒能將他們鏟除。
張顥是前中常侍張奉的弟弟,當年政變之後的大清洗,要不是有張讓保著,他都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
至於許相,陳霽也並非沒有接觸過他,出身汝南許氏,三世三公,他的祖父許敬更是稱得上一代名臣,面對權貴剛正不阿,可以說是鐵骨錚錚,他父親也是頗有才能。
傳到了他許相這裡,可算是倒了大霉,勾結宦官,想要換取富貴,結果曹節和王甫讓陳霽帶著張奐給宰了。
站隊就出了大問題,在劉宏看來,那就是政治不正確。
結果侯覽代曹節、王甫而立,許相又把主意打到了他的頭上,結果出了渤海王的事。
要不是他們老許家家底厚,管他兩次的政治不正確就夠他死無數次了。
因此,陳霽也是以許相為突破口,逐個突破。
趁著劉宏還在奮戰,陳霽樂呵呵的向張讓走近。
“張常侍,許公弼之徒,先附曹、王,後從侯覽,前車之事,後世之鑒,還是三思而行。”
“誤此小人是小,誤了自己,可就得不償失了。”
“霽理解張常侍的苦衷,拿錢辦事,常侍事情已經辦了,至於成與不成,還在霽與常侍麽?”
說完,陳霽示意張讓望向奮戰完畢的劉宏。
玉藕環頸,蔥指拂過,劉宏把玩著手中溫潤的雙珠,也看向了張讓與陳霽。
若是平常,劉宏就任由張讓安排了,可是陳霽的話提醒了他,許相,張顥都是什麽成分,你張讓也敢讓他們出現在朕的面前。
劉宏暗自搖了搖頭,有些氣虛,聲音穿透紗帳傳來。
“虹弟所言就是朕的意思,樊陵也就罷了,至於張顥、許相,余孽之徒,豈可複任。”
“至於為國舉賢,那是虹弟與諸公的事情,卿赤誠之心,朕深以為然。”
“然卿亦不宜妄自菲薄,府庫充盈,賴卿之經營,禁中之穩固,仰卿之統攬。”
“如今國逢戰事,這邊境交戰之事,倚仗文武重臣,卿無需憂心。”
“至於張純、張舉,於國有功,既然出身漁陽,那就出任右北平與上谷太守。”
“漁陽就交給樊陵,今日公務繁多,朕甚為疲憊。”
“三郡屯兵之事,由虹弟你來安排吧。”
劉宏知道打個大棒,給顆甜棗的道理,陳霽和張讓都是他的肱骨之臣,索性誰也不委屈,太守歸張讓,屯兵之事歸陳霽,合情合理。
劉宏對自己的安排很是滿意,身旁的玉人嬌俏的索吻,扶著劉宏走向德陽殿的寢宮。
陳霽表情漠然,劉宏現在的言行舉止越發的向歷史上的漢靈帝靠攏,讓他不禁擔憂。
現在,陳霽也摸不清劉宏的底子,二人之間,那片若有若無的隔閡似乎越發的明顯了。
不過此次陳霽卻是達成了目的,
三郡的太守他本就沒有想法,總要分些出來留給其他人。
而三郡的屯兵之權,就是額外之喜了,經此安排後,幽州之地的軍事指揮權,幾乎全歸陳霽一方。
張讓想要裝傻充愣,蒙混過關,卻沒想到陳霽居然還記得此事,導致他的計劃破產。
倒不是張讓變傻了,而是小瞧了陳霽,陳霽連年外出征戰,兩人無甚接觸,只是偶爾在暗中博弈,因此張讓沒有對陳霽做出一個正確的評估,經歷此事後,張讓只會更加的防范陳霽。
他的心中不禁有種要是陳霽還在外平叛多好。
想到這,似乎是來了靈感。
張讓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離開德陽殿後,他立即召集十常侍的其他人,與封諝、徐奉商議秘密的約見太平道的三十六渠帥之一,馬元義。
望著張讓匆匆離去的身影,陳霽沒由來的心中一緊。
眼下可不是慶幸的時候,似是心有靈犀,陳霽也不禁想起了繡衣前年傳來的消息。
太平道,還是不可避免的誕生了,陳霽所能做的是盡人事,可是天命似乎不在乎百姓的死活。
該有的瘟疫、天災那是一點不少,而張貂,作為南華老仙的弟子,更是給陳霽帶來了一個更加勁爆的消息。
他的師傅南華,已經將《太平要術》傳給了張角。
陳霽能夠感受到,似乎有著更大的陰謀擺在自己的面前。
前世聽聞關於黃巾的種種猜測,或許即將被他揭開面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