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子亹來到首止,與齊襄公會面。齊襄公故作親熱,虛情假意,執手寒暄。鄭子亹一片熱誠,大論少年之時交情,偏偏未就從前少年舊事,向齊襄公道歉請罪。
齊襄公見其敢與自己平起平坐,本就不快,又見不悔舊過,更是大怒。於是不待各國諸侯到達,就埋伏帶甲武士,殺死鄭子亹於回營途中。
高渠彌身為護軍主將,見遭埋伏,不救主公,先謀脫身,單車欲圖衝出重圍。因寡不敵眾,在殺死十數員齊將之後,終於力盡被擒。齊襄公恐怕伏殺鄭子亹密謀泄露,便以為陣亡諸將報仇為名,命將高渠彌處以五馬分屍極刑。
鄭國敗軍逃回國都,向諸臣報喪。祭仲聞此噩耗,不由放聲大哭,轉對眾臣。
祭仲:主公不聽老臣之勸,果遭橫禍!高大夫武功精絕,未料亦落此悲慘下場,實在可惜。總是我鄭國不幸,屢遭天棄,以至於此!
眾臣:上卿休要過於悲傷,國不可一日無主,請立新君,再圖為舊主報仇為是。
祭仲:諸公之言是也。今子亹之弟見在陳國,可迎歸即位。
眾臣:喏!
畫外音:於是鄭國派出使臣,往陳國迎接子亹之弟公子嬰,回國即位,史稱鄭子嬰。以上史實,載於《左傳》及相關古籍。而據《史記》所載,卻說齊襄公殺死鄭子亹之時,高渠彌得以逃回鄭國,與祭仲同到陳國,迎接鄭子嬰回國繼位。此處存疑,列公自辨。
鏡頭轉換,複敘齊國。
畫外音:周莊王四年,齊國攻紀,佔領郱(臨朐)、鄑(昌邑)、郚(安丘),盡逐其民。紀國建於商末,共存五百余年,其中一百七十余年是為齊國附庸。齊襄王屢次侵略紀國,除為拓展本國版圖之外,亦為報當年哀公被害之仇。到齊襄公時,紀國實力早已衰弱,此刻一舉滅掉紀國,紀哀侯出逃,齊國九世之仇終得報償。
衛惠公子朔客居在齊,率領本部兵馬積極隨征,並屢請舅父襄公助己復國。
齊襄公:助你複位,倒也容易。只是你母如今寡居,甚為孤單,若你複位,須許其改嫁宗室公子。
衛惠公:我父有庶子名碩,甚有風度,年齡也與我母相當。下嫁此人,阿舅以為如何?
齊襄公:還算你有孝心,不使我那賢妹下半生寂寞,這便也罷了。
商議已罷,便即起兵,約會宋閔公子捷、魯莊公姬同、陳宣公媯杵臼、蔡哀侯姬獻舞。連同齊襄公,共五國聯軍,兵車千乘,前往討伐衛國。衛國不是諸侯聯軍對手,隻一戰便即城陷,左右二公子被殺。齊衛君黔牟帶妻子逃出城去,至洛陽投奔嶽父天子周莊王。
衛惠公複位成功,齊襄公便督其下令,改嫁給公子碩。
公子碩念及母子名分,堅不允從。衛惠公乃命國中大夫請公子碩飲宴,灌得爛醉,扶入別宮,與母親宣薑同宿。公子碩上當入套,醉中成就其事,醒後悔之無及,隻得認命。
周天子之妹王姬下嫁,前往臨淄,與齊襄公成婚。
王姬生性貞靜幽閑,言動不苟,與襄公不甚相得。
自王姬病死,齊襄公二人尋常相會,益無忌憚。又至禚地,更使文薑作書,召魯莊公來會。莊公恐違母命,遂至禚謁見文薑,以甥舅之禮見齊襄公。文薑以莊公內主尚虛為由,令與齊襄公幼女訂約為婚。莊公難違母命,隻得依允。
齊襄公助衛惠公複位,聞說黔牟逃往洛陽,乃使舅爺連稱為將軍,管至父為副將,領兵屯戍葵邱,遏住東南之路,以防天子率諸侯聯軍來伐。
連稱:末將守關,未知何時可以還都,侍奏主公?
齊襄公:今逢瓜熟之時,待明歲瓜熟,若無戰事,便遣別將,代汝二人回來。
二將領命,遂往葵邱駐扎。不覺一年光景,不見主公遣人前來代戍。差人往國中探信,回報說齊侯正在谷城與文薑歡樂,一月未回臨淄。連稱大怒,便與管至父計議。
管至父:及瓜而代,主公親口許之。不如上書請代,其若不許,便可起事。
連稱從之,乃使人獻瓜於襄公,並上書請軍代戍。襄公覽書,惱羞成怒。
齊襄公:孤隨口一說,二賊竟來催逼,著實可惱!你可回去,再候瓜熟可也。
使者回報,連稱聞言大恨,便與管至父商議對策。
管至父:反之可也,但需有號召。僖公在世寵愛公孫無知,與世子無別。主公即位,遂疏黜之,品秩裁減大半,無知銜恨於心。不若奉其為主,內應外合,事可必濟。
連稱:此言甚是。但何時起兵為佳?
管至父:主公性喜遊獵,猛虎離穴,易為製耳。但聞出外之期,便是機會。
連稱大喜,遂遣心腹微服入京,到公孫無知府中下書。公孫無知密展其書觀曰:
賢公之寵削奪,路人皆為不平。昏君淫暗,政令無常;葵邱久戍,及瓜不代;三軍之士,憤憤思亂。公若起事,臣願效犬馬。臣妹在宮,可為內應。機不可失,惟望賜複。
公孫無知大喜,隨即答允聯手起事,打發來使,回報二位將軍。又派女侍入宮,將連稱書信通謀連妃,安排已定。
周莊王十一年冬,齊襄公聞知姑棼之野貝邱多聚禽獸,乃命整頓車徒,前往彼處狩獵。連妃得知此訊,便遣心腹宮人送信與公孫無知;無知星夜傳信葵邱,通知連、管二將。
連稱得書,便與管至父計議。
管至父:可伏兵於姑棼,先殺昏君,後奉公孫無知即位。
連稱同意,便召部將,鼓動起事造反。葵邱戍卒久役在外,無不思家,皆願造反。連稱遂密傳號令,命眾軍各備乾糧,前往貝邱,依計行事。
十一月朔,齊襄公駕車出遊,力士石之紛如、幸臣孟陽隨同。架鷹牽犬,至姑棼遊玩竟日,襄公歡飲至夜,留宿行宮。
次日駕至貝邱,北距臨淄六十余裡,傳令合圍校射,縱放鷹犬,鼓角齊鳴。狐兔之類被鼓角驚動,東奔西逸,眾人竟射,襄公大喜。
忽見有大豕一隻,如牛無角,似虎無斑,從林中奔出,竟上高阜,蹲踞於車駕之前。襄公見之大奇,乃顧謂幸臣孟陽。
齊襄公:卿常自誇射術無雙,今可為我射此野豕。
孟陽瞪目視之,眼前所現並非野豬,竟是公子彭生,不由大驚。
孟陽:主公莫非眼睛迷離乎?此非野豕,乃是公子彭生也!
襄公:彭生既死,便化鬼魂,何敢於此光天化日見我!
急奪孟陽手中弓箭射之,連發三矢不中。那大豕直立起來,雙拱前蹄,口吐人言。
大豕:昏君!你要奪人妻子,殺人性命,何以使我頂罪?
襄公毛骨悚然,從車中倒撞下來,因跌傷左足,昏迷不醒。慌亂之中,脫落文屨一隻,被那大豕銜之而去,忽然不見。內侍呂費與侍從扶起襄公,臥於車中,複回姑棼離宮。
襄公自覺精神恍惚,展轉不寐,將要起床下地,方知失屨,便問呂費取討。
呂費:臣等只顧救駕,屨為大豕銜去,追之不及。
襄公:狗才,哪有大豕銜屨之事。左右,與我加力鞭此蠢貨!
於是命人痛鞭呂費,血流滿地方止。呂費忍痛含淚出門,忽見人影一閃,正是連稱引十數個部從,摸進離宮來,四處尋找襄公。因見呂費,便上前擒住,將短刀擱置頸上。
連稱:噤聲!說出齊侯何在,便饒你性命。
呂費:主公在前面寢室,我引你去。
連稱:莫非詐我?
呂費急脫上衣,露出滿背傷痕:我被鞭傷,心中正恨,亦欲殺此賊,何為詐耶!
連稱見其後背血肉淋漓,遂信其言,命在前帶路;又回頭命令隨從。
連稱:昏君即在前面,你等至外,速招管至父,使其引眾軍前來。
呂費見連稱回頭下令,趁機翻身逃入宮門,口中大呼。
呂費:有賊入宮,刺王殺駕!
齊襄公急問:又是彭生來耶?
呂費:不是彭生,是連稱造反。孟陽扶主公躲避,我與石之紛如,至前門拒守!
一面脫下腳上鞋子,遞給孟陽:請主公暫著臣屨。
說罷,便從門後掇過一條大戟,衝出門去,聲喚石之紛如,一同拒敵。孟陽因見事急,一把扯過襄公雙腿,納履足上,便要扶之下床。
襄公左足落地,便吸冷氣,怒道:寡人如何行走?便使連稱此賊,殺我便了!
孟陽不答,俯身將襄公背起,放置門後,複將門戶半開,遮住其身,低聲叮囑。
孟陽:無論有何情狀,隻請主公休要出聲,或許能有一線生機!
說畢,回身跳上床榻,扯過錦被蓋在身上,轉面向內,裝作睡著。襄公在門後看見,知其心意,複思呂費之忠,不禁淚落如雨。
便在此時,連稱等人已循聲而至。呂費令石之紛如拒守中門,自己認準連稱,單身挺戟來刺。當時天黑,連稱不防,肋上早中,但因身被重鎧,刃刺不入。
連稱:賊奴胚!
一劍劈去,呂費半個頭顱離身,死於門中。石之紛如挺矛來鬥,誤絆石階,一個踉蹌,搶入連稱懷中,亦被一劍砍倒,當即死去。
連稱引眾搶入寢室,見帳中臥著一人,錦被遮蓋,不由咬牙切齒。
連稱:昏君!言明瓜熟即代,出言無信;某看你已經瓜熟,便代你摘下來罷!
孟陽在被內抖成一團,不敢回言。連稱攫住發髻,手起劍落,頭離枕畔,鮮血滿榻。隨從上前舉火照看,見首級年少無須,不由大叫。
隨從:此非齊侯,乃孟陽也!
連稱大慌,使人遍搜房中。因聞房門後面咯咯有聲,乃自門後找出襄公,抖作一團。
連稱:無道昏君!連年用兵,黷武殃民,是為不仁;背父之命,疏遠公孫,乃是不孝;不念遠戍,瓜期不代,是謂無信!仁孝禮信,四德皆失,何以為人?某今為魯桓公報仇!
齊襄公張口欲言,早被連稱一劍砍下,持其首級,與眾呼嘯而去。
連稱、管至父返回齊都,奉公孫無知入宮上朝,召集眾官。公孫無知升座就位,封賞功臣,立連妃為夫人,連稱為正卿,管至父為亞卿。
諸大夫勉強排班道賀,心中其實不服。
畫外音:後世史書之中,論及齊襄公時,大都對其與文薑私情揪住不放。其實齊襄公在政治與軍事上皆都頗有作為,尤其攻滅紀國,更為齊桓公稱霸打下基礎。齊襄公善於借勢,通過濼地會盟,暗殺魯桓公;首止會盟,殺鄭君子亹;艾地會盟,攻打許國;黃地結盟,又搞亂魯、紀策略,削弱衛國;防地會盟,約會文薑,羞辱魯國。五次會盟,誅殺兩位國君,其政治及軍事手腕,絲毫不弱於鄭莊公,實非庸主。
公孫無知繼位齊國之君,國內宗室不服,上卿高國稱病不朝。管至父見朝中舊臣不肯歸心,乃推薦族侄管夷吾之才,請予重用。無知準奏,使人召入朝堂,親試其才。
鏡頭閃回,敘述管夷吾來歷。姬姓管氏,名夷吾,字仲,諡敬,潁上人,周穆王之後,與周王室同宗。父親管莊是齊國大夫,家道中衰,生活貧困。
管仲直相貌魁梧,精神俊爽,博通墳典,淹貫古今,有經天緯地之才,濟世匡時之略。少與鮑叔牙交好,曾經一同為賈,經營買賣,至分金之時,夷吾多取一倍。
鮑叔牙從人心懷不平,各有怨言,鮑叔牙聞而不悅,並為管夷吾分解。
鮑叔牙:管仲非貪此金,因家貧不給,我自願讓之耳!
管夷吾又曾從軍,領兵隨征,每至戰陣之前,輒居後隊;及還兵之日,又請為先驅。諸將多有笑其怯者,鮑叔牙又為其解說。
鮑叔牙:管仲有老母在堂,欲留此身奉養,非為怯鬥耶!
管仲又數與鮑叔計事,意見往往相左。鮑叔不以為忤,再次為其解說。
鮑叔牙:人固有遇不遇。若使管仲遇其時,定當百不失一!
管夷吾聞之,歎道:生我者父母,知我者鮑叔!
自此,管鮑二人結為生死之交。
齊襄公生有二子,長子曰糾,魯女所生;次子小白,莒女所生。俱都成家立業之後,齊襄王欲立師傅分別輔之,乃懸榜向國中招賢。管夷吾觀榜,便與鮑叔牙商議。
管夷吾:君主隻生二子,倘異日為嗣,非糾即白。不如弟與兄各傅一人,若嗣立之日,不論哪個公子為君,我二人皆都可互相薦舉。
鮑叔牙深然其言,於是皆應襄公之聘。齊襄公親試二人之才,不由大喜,並皆錄用。管夷吾同召忽為公子糾師傅,叔牙為公子小白師傅。
欲迎文薑至禚地相會,滿朝文武皆知。鮑叔牙向公子小白進言。
鮑叔牙:國君以好淫聞於天下,為國人所笑。及今止之,猶可掩飾;更相往來,如水決堤,將成泛溢,子必進諫!
小白便聽師傅之言,果然入諫父親襄公。
小白:我姑父魯侯之死,天下嘖有煩言;男女嫌疑,父親不可不避!
襄公聞言惱羞成怒,非但不聽,反抬起腳來,蹴踢小白,踹出殿外。
鮑叔牙:有奇淫者,必有奇禍。公子宜適他國,以俟後圖!
小白聽從師傅勸告,乃與鮑叔牙出奔莒國。
其後果然齊國發生變亂,齊襄公被連稱及管至父所殺,並擁公孫無知篡位。
管夷吾聞說叔父發動兵變,殺死襄公,大驚不已。此時複聞叔父舉薦自己入朝,便急來先見公子召忽,說以其事。
管夷吾:連稱與我叔父兵變弑君,又助公孫無知篡位。此輩惹下滔天大禍,刀已及頸,又召我輩入朝為官,尚欲累人耶?
召忽:如此奈何?
管夷吾:不如效法鮑叔牙及公子小白,保護公子糾,及早逃往外國。
召忽深以為然,乃與管仲共奉公子糾,棄齊奔魯。
鏡頭轉換,按下齊國政變,複說楚國北伐。
公元前689年,周莊王八年,楚武王病逝,子羋熊貲即位,史稱楚文王。於是自丹陽(湖北秭歸)遷往郢邑(江陵),由此便稱郢都。文王遷都於郢,實是繼承父親楚武王西進北上戰略,欲圖爭霸中原。
楚文王二年冬,北上討伐申國(今河南南陽)。楚、申之間有鄧,伐申必假道於鄧。鄧祁侯乃是楚文王之舅,聞說楚文王引兵而來,毫無介備,立刻答應借道。鄧祁侯又有騅、聃、養三個外甥,一起進言舅父,說其利害:
三甥:亡鄧國者,必是羋熊貲。其滅申國,再來滅鄧,噬臍何及!今其入我掌中,且無防備,正是譾除良機。
鄧祁侯不聽,以禮接待楚文王,送其整軍北上。
楚文王越鄧北上,迅速攻滅申國,將其變成楚國北部大縣。次年春,楚師自申返楚,果然途中伐鄧。
息國處於蔡國南鄰,蔡夫人與息夫人乃是姐妹,皆都出身於陳國公室。蔡侯先娶,息侯後娶,是為連襟。息夫人出嫁之時,自陳過蔡,將赴息國就親。
蔡侯便以姐夫名義阻留求見,盛情款待。因見此小姨美貌非常,便有輕浮言談舉止。
息夫人含羞忍怒,及嫁息侯,說與丈夫。息侯聞而大怒,於是派人向楚文王獻計。
息侯使者:我主公為蔡侯所辱,立志報復。便請大王佯作進攻我國,我主則向蔡國求援,蔡侯定派軍來。楚國乘機攻之,可建戰功,並為我主公出氣。
楚文王聽聞息侯計策,正欲北伐無由,不由大喜,立即應允其請,整軍出征,攻打蔡國。自郢都至祭,全程八百余裡,軍隊跳躍式突進,首創長途奔襲戰例。
文王六年九月,楚師與蔡師在莘地相遇,就此展開激戰。蔡師一觸即潰,蔡侯被楚師俘獲,帶回郢都。蔡哀侯成為階下之囚,便知己國忽遭楚軍偷襲,定與連襟難脫乾系。
為報復息侯,蔡哀侯便向楚國歸降納,且向楚文王獻媚,大力渲染息夫人美貌。
楚文王聞此,便放蔡侯歸國,並以巡遊為名來到息國,親自驗看。
息侯傾其所有款待,並命夫人參拜敬酒。楚文王見息夫人果然容貌極美,心生貪念,於是次日設宴還席,乘機俘虜息侯,就此滅亡息國。
畫外音:楚文王將息夫人帶回楚國,欲納其為妃,息夫人至死不從。楚王便命息侯擔任守衛城門士兵,以此辱之。息夫人欲投井自殺,但遭楚臣鬥丹勸阻,隻得作罷;為保全息侯性命,無奈嫁給楚文王,史稱文夫人。可笑息侯!隻為夫人遭受連襟調戲,便找外人出兵雪恥;結果由此亡國失位,又賠夫人,屈辱更甚,其中冤苦,可謂天下罕有。
文夫人嫁給楚文王三年,生下二子,一為公子堵敖,二為楚成王。雖然如此,文夫人在楚宮少言寡語,在文王面前更是從不主動開口說話。楚文王終於忍耐不住,詢問夫人。
楚文王:夫人入我楚宮三年,連生二子,錦衣玉食,何以如此落落寡歡?
文夫人:我乃王室之女,公主貴胄,此生伺候二夫,又不能死,尚有何言?
楚文王:當年是因蔡侯緣故,才致息國滅亡。夫人勿憂,我便為你報仇雪恥。
於是便打著為夫人出氣雪恥旗號,再度派兵攻打蔡國。楚軍一戰而入蔡都,蔡國就此滅亡。蔡侯後在楚國被軟禁九年,終於抑鬱而終。因其悲催下場,諡號為哀,稱蔡哀侯。
便在楚國向北延展國土之時,秦國也在致力向東部推進。
公元前687年,周莊王十年,秦武公滅小虢(陜西寶雞),分設杜、鄭二縣。小虢滅亡之時,史載中國有天琴座流星群墜落最早記錄。
周莊王十五年,魯莊公十二年,齊公孫無知元年。莊王姬佗雖欲複振朝綱,但難阻乾坤江河日下,徒呼奈何,乃抑鬱去世,子姬胡齊繼位,是為周釐王。
春二月,齊侯公孫無知登殿升朝,百官俱來慶賀元旦,俱集朝房。
一班襄王朝老臣宿將,見連稱、管至父二人威壓朝班,皆有怨憤之意。上大夫雍廩與公孫無知向有舊仇,見眾心不附,便生反心,故意言於朝房。
雍廩:諸公,近日有客自魯國回來,傳言公子糾將以魯師伐齊。某不知其真偽,未知諸君曾聞之否?
諸大夫皆都駭然搖頭:我等卻不曾聞。
雍廩傳罷謠言,見已起作用,遂不複語。
須臾朝散,諸大夫關切公子糾借兵伐齊之事,於是互相約會,俱到雍廩家中。
眾臣:上大夫於朝房所言,信有此事乎?
雍廩:若果有此事,諸君將欲以何應之?
眾臣:先君雖嫌荒淫亂倫,實無大過,卻被連、管二賊弑之;況其二子何罪,不使子承父位,反漂泊異鄉?吾等先君舊臣,其實日望公子來也。
皆都言語慷慨,至有涕淚俱下,不能遏製情緒者。雍廩見眾心可用,於是剖心瀝膽。
雍廩:某向為公孫無知所惡,公等無不知之。今屈膝其下,正欲委曲以圖大事!
眾臣:願聞高論。
雍廩:高傒敬仲,乃國之世臣,素有才望,人所信服。連、管二賊欲得其為友久矣,恨不能耳。今正逢元旦佳期,若使敬仲置酒以招二賊,其必欣然往赴。二賊既被高公款住,我便可借進奏公子糾起兵為由進宮,面啟公孫無知。彼愚而無勇,身邊又無連、管二賊相助,我卒然刺之,誰為救者?然後請高公闔門以誅二賊,易如反掌。
眾官聽罷,齊都稱善。大夫東郭牙越眾而出,自動請纓。
東郭牙:敬仲告病離朝,未知其意。我當往其城外府宅說之,使為國出力。又與雍公相約,若宮內大事成就,便請在城頭放起一堆柴火,某在高府中望見,便可行事。
雍廩大喜從之,設宴招待眾官,至晚方散。
次日平明,東郭牙前往高府,將雍廩之謀告知。高傒始自薑姓,字敬仲,號祖望,乃太公薑子牙八世裔孫。身為齊國不世之臣,後封於盧(今濟南長清),故又為盧姓始祖。
高敬仲聞說雍廩之謀,欣然同意。東郭牙與高敬仲謀劃已定,遂即依計行事,親往連、管二人家中致意,說高公相請,共慶佳節,並有家事相托。
連、管二人未料高公如此看重,不由大喜,如期而至。高傒親迎入府,款款致意。
高傒:先君行多失德,老夫日憂國將喪亡,無力挽救。幸有二位大夫援立新君,力挽狂瀾於既倒,老夫亦獲守家廟,感佩至極。向因老病,不與朝班,今幸賤體稍康;且逢元旦佳節,特治一酌,以報私恩。兼以子孫為托,幸勿推卻。
連稱與管至父受寵若驚,連連聲諾,謙讓不已。
高傒談笑風生,將二人讓至上座,請東郭牙客座相陪,吩咐開席,並命家丁。
高傒:今日佳客在堂,相聚歡飲,難得至極。爾等需將重門緊閉,悉杜俗客,我與三位大夫盤環竟日,不醉不休。
連、管二人聞言大喜,連道討擾不當,東郭牙隻將好言相勸。高傒又借親挑美酒為名,出離大堂來至前院,預戒管家、閽人。
高傒:爾等須款住二賊從人,使皆醉飽,勿通外信。直待看到城頭舉火,方來傳報於我,隻以眨眼三次為號。
管家等連連聲諾,無不凜遵。高敬仲囑罷回座,便命奏樂,酒過三巡,專等信號。
鏡頭閃回。當日早餐已畢,雍廩直叩宮門,入見齊侯無知,先祝元旦,然後進奏。
雍廩:臣今有重事,不得不報。魯兵將來伐齊,請主公早預之備。
公孫無知:我與魯乃姻親之國,無事因何來伐?
雍廩:主公真不知耶?魯桓公是被先君暗使彭生扼殺,魯國以為奇恥大辱,又何談姻親友好?況先君薨逝之後,公子糾與管至父之侄管夷吾逃至魯國;那管夷吾仗其三寸不爛之舌,向魯侯搬弄是非,複提桓公枉死前事,挑吮兩國仇恨。公子糾為復國篡位,更是求告其表兄,非欲借兵來伐。魯侯終為二人說動心思,已許公子糾率領魯兵,旦夕將至矣!
公孫無知:國舅何在?
左右皆都搖頭,奏報不知。
雍廩:臣今早卻見國舅與管大夫並車出城,說去遊獵郊飲,應是未回。然百官皆已會集朝中,專候主公議事。事不宜遲,主公且請升殿,商議禦魯之策。
公孫無知不疑有計,遂出朝堂,命侍衛下階,自己升殿就位。尚未坐定,諸大夫一擁而前,佯作奏事,擋住階下侍衛視線。雍廩繞至禦座之後,掏出匕首,自後背一刺而入。公孫無知悶哼一聲,血流公座,登時氣絕。可歎公孫無知為君,前後只有一月有余。
齊侯被殺,掌管禁衛大夫當即下令,約束眾軍,退出宮外。打扇侍女趁亂跑回內宮,將主公被刺消息告知連夫人;夫人聞變,淚水長流,自縊於宮中。
前殿之上,雍廩令人收拾齊侯屍身,包扎傷處,做成暴病死亡情狀;一面教人急登城樓,放起一股狼煙,直透九霄。
郊外高傒府中,正在款客侑酒,熱鬧非常。忽聞門外傳板,管家進入大廳。
管家: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借問家主,是否添肴?以備外廂廚下舉火。
問罷直身,將眼睛眨了三眨。
高傒起身:客人安坐,待我親自去看。
說罷已離座位,出至外廊。東郭牙便知城內之事已了,也站起身來,幾步跨至廊下。
連稱、管至父已經半醉,見主家舉止有異,待要詢問緣故,卻聽雲牌響亮。
高公喝道:還不動手,更待何時?
話未落音,廡下預伏壯士殺入內堂,將連、管二人砍倒,再複數刀,斫為數段。既斬二賊,又來殺其隨從。連、管雖有數十名從人跟來,皆是勇士,但此時亦都醉飽;又在入座前將所帶兵器皆都立在廊下,此時身無寸鐵。眼見刀來,只能強挨,一時皆都畢命。
東郭牙命將連、管二人心肝剖出,連同首級包做一處,告別高傒,回至都城,入於宮殿。雍廩與諸大夫見到連、管首級,遂布設靈堂,擺上齊襄公靈位,以二人首級心肝祭之。
諸事已畢,雍廩便遣人前往魯國,奉迎公子糾回國繼立為君。
魯莊公聞而大喜,便欲起兵,護送公子糾歸齊。施伯請屏退齊使,私下進諫。
施伯:自僖公以來,齊魯強弱易勢,我受其欺久矣。今齊國無君,必致擾亂衰敗,魯國之利也。依臣之計,且請勿動,以觀其變,不亦可乎?
魯莊公:先生所言是也,且容寡人思之。
只因心下猶豫不決,便即散班,還於內宮。忽有女侍來至,說太夫人有請。莊公聞言不敢怠慢,隻得親至別宮,來見母親。施禮已畢,落座不言。
文薑不悅:前番你舅父被連、管二賊弑殺,擁公孫無知篡位,我命你出兵報仇,你便不肯;今弑主逆賊伏誅,齊國來接你表弟,你又只顧延挨,不肯發兵護送,卻是為何?
莊公陪笑:母親息怒。只因國中大臣諫奏,說齊國強大,非我魯國之福。兒思此言深為有理,故此未曾發兵。
文薑愈怒:此話便如放屁!齊魯向為至親,相互聲援,說甚此強彼弱?今齊國無主,你表弟不回,倘國君之位反被他人奪去,便為敵國,朝夕來侵矣!
莊公聽聞此言,亦有道理。且當不得母親厲言催促,隻得親率兵車三百乘,以曹沫為將,秦子、梁子為左右副駕,護送公子糾入齊。出離曲阜不遠,管夷吾躍馬上前。
管夷吾:公子小白此時在莒,亦必知齊國之變。莒地距齊較魯為近,倘彼先入臨淄,則主客之位已定,公子糾難與相爭矣!
公子糾聞言,不由變色。
魯莊公急問:卿言是也。然則奈何?
管夷吾答:事不宜遲,先下手者為強。乞主公假臣良馬甲士,先往邀截,勸其回鑾。如若不聽,便即殺之!
魯侯允諾,管夷吾當即分兵,精選三十乘戰車,良馬壯勇,兼程前往。
鏡頭切換,莒國都城。
公子小白自從避難莒國,時刻派出細作來往於臨淄,打探故國情況。及連、管伏誅,公孫無知被殺,高傒早遣家人到莒國下書,請公子小白疾速歸國,搶奪君位。小白得書,便與鮑叔牙計議,向莒子借兵還國。莒子毫不猶豫,即出兵車百乘,派將護送小白還齊。
於是兵馬趲行,日夜兼程。這一日行至即墨以西,鮑叔牙見天已至午,便命就地宿營,埋鍋造飯。米粟未熟,忽見西南塵頭大起,一隊戰車急馳而來,乃是魯國圖騰旗號。
鮑叔牙急命弓手施放響箭,止住來兵,親自出營觀看,卻見來者,竟是好友管夷吾。
鮑叔牙:前面來者,可是我弟管仲否?
管夷吾見是好友叔牙,急下戰車,上前行施禮。
管夷吾:賢兄好久不見,想煞小弟!
叔牙見是管仲,心中一突,暗道不好,卻不動聲色,急還禮相攙。
鮑叔牙:賢弟不在魯國服侍公子糾,因何到此?
管仲俯耳低聲:前與賢兄之約,今尚記之否?
叔牙點頭答道:從未有一時或忘。
管夷吾:既如此,我兄以為,公子糾與小白,孰賢?
叔牙大驚, 瞪目不答。原來其與管仲深知,小白強於公子糾多倍,管仲既如此問,則定是背叛公子糾,來投小白;如此一旦小白即位,則管仲必然落下叛臣之名,為諸侯所不恥。管仲見兄長沉吟,早知其意,遂輕輕一笑,再次俯耳低言。
管夷吾:待小弟發矢之時,賢兄便囑公子小白,應聲而倒即可,別無多問。
鮑叔牙不知其意,隻得點頭。管夷吾恐眾軍見穎,複又揚聲高叫,故使眾人聽清。
管夷吾:某奉公子糾之命,有要事稟告公子白,尚望鮑公引見則個。
叔牙不明其意,隻得順其所為,止住魯國眾士,引管仲來見公子。管夷吾入營,見小白端坐車中,上前鞠躬施禮,複抬頭相問。
管夷吾:公子別來無恙,今將何往?
公子小白:欲奔父喪。賢卿何來?
管夷吾:齊主既薨,理應奔喪。但國有長幼之別,公子糾居長,分應主喪。公子幸少留此地,以待公子糾傳令而進,不必枉自勞苦!
小白聞此無禮之言,不由面上變色,莒國兵將睜眉怒目,便有爭鬥之意。
鮑叔牙:管仲且退!你自去保公子糾,我等是各為其主,不必在此多言。
管夷吾見莒國眾將皆都怒目而視,佯諾而退。
鮑叔牙忽想起管仲附耳所囑,暗道不好,急至車前,向公子低語一句,然後退開。
管夷吾走出百步之外,悄悄彎弓搭箭,驀地回身,覷定公子小白,一箭射來。小白大喊一聲,當即口吐鮮血,倒於車上。欲知性命如何,且看下集。(本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