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大紅錦衣的蕭敬正獨自一人站在宮牆外,疊手而立。
很快一位青衣道人就從宮裡走了出來,正是那位被請去仁壽宮給太皇太后佔卦的道士。
他的手中還拿著三枚銅錢幣,一邊走路,一邊用手隨意的拋著。
見到了蕭敬這位司禮監的掌印他也不行禮,依舊一副散漫的模樣,咧嘴笑道:“這幾日由西走到東。西有風吹假鬼魅,東有山鎮偽邪氣。風山之卦遇貴人啊,沒想到這還一連就見到了好幾個貴人。”
“曾道長說笑了。”
蕭敬將手中的一個錢袋遞給了面前的道士曾初九。
“有沒有銅幣?”
曾初九打開錢袋,發現裡面都是銀子和銀票,又將錢袋丟回了蕭敬手中。
蕭敬在袖中摸了摸,拿出幾枚銅幣來。
曾初九很高興,笑著伸手捏起一顆:“走了這麽遠,就當茶錢了。這懲奸除惡之事,功德無量,下次可以再找我。”
“曾道長為國為民,蕭敬佩服。已經安排了馬車送您回去。”
蕭敬也不矯情,收起手中剩余的錢朝曾初九躬了躬身。
“我隨便說說的,為國為民不至於,我就是個白雲觀裡的閑散道士。”
曾初九笑著朝蕭敬點了點頭,隨後徑直朝遠處的一輛馬車走去。
手中拋起的銅幣也由三枚變成了四枚,銅錢的方孔之中透出一縷金燦燦的陽光。
……
“陛下,皇后娘娘……有沒有銅錢。”
李言聞微微低著頭,顯得有些局促不安:“我和爹走得急,又換了一身衣服,忘了帶錢。”
“要錢幹什麽?”
朱佑樘有些惱怒:“只要能治好秀榮,別說銅錢,金銀珍寶都會賞給你們。”
“不是……”
李言聞臉蛋憋紅:“只要銅錢,最好是古錢,是用來給公主殿下治病的。”
“這……”
朱佑樘有些茫然,他身上哪裡有銅錢來,只能扭頭看向一旁的張皇后。
張皇后也一臉為難,扭頭看向了自己兒子朱厚照。
朱厚照直接小跑出門,找到了門外的劉文泰幾人。
劉文泰幾人身上倒是有銅錢,可當他們聽說這銅錢是用來給小公主治病的時候,一個個就吹胡子瞪眼,覺得這是胡鬧。
“讓你們拿就拿,把我妹妹弄成這樣,還沒治你們的罪呢。”
朱厚照狠狠瞪了幾人一眼。
劉文泰幾人頓時閉了嘴,乖乖交出了身上的銅錢。
朱厚照捧著一堆銅錢進屋,遞給了李言聞。
李言聞從裡面選了一枚年代最老的,又扭頭看了眼朱佑樘:“還需要一把稻草,一碗醋,要老醋,越濃越好。”
“去禦膳房拿。”
朱佑樘向一旁的內侍吩咐道。
他們全都被李言聞從屋子裡趕了出來,只能在外面等著。
很快東西就被送了過來,李言聞拿著一堆東西向四周看了看,有些猶豫。
“還需要什麽?”
朱佑樘有些不耐煩了。
“要……要找個地方點燃稻草,把這錢幣燒紅。”
李言聞也很著急,這殿內地面四處都是精美的毯子,想找個燒火的地方都沒有。
“在這個裡面燒。”
朱厚照從一旁端來了一個嵌著精美紋飾的金盆,放在了李言聞的腳邊。
李言聞目瞪口呆。
忍不住抬頭看了眼朱佑樘和張皇后。
“快些快些。”
朱佑樘急得都想自己抓起稻草點燃了。
同時心中疑惑,這治病怎麽都用一些奇怪的東西?
又看了眼垂著簾子的寢屋,朱佑樘也開始擔心起來,也不知道這位李先生是不是真的有治好女兒的能力。
稻草被點燃,李言聞將銅幣丟進金盆,等到明火燒盡,才拿筷子在裡面將燒紅的銅錢夾出來,浸入了那碗濃濃的老醋裡面。
一股子酸爽濃烈的醋味瞬間彌漫開來。
朱佑樘和張皇后幾人急忙用袖子捂住嘴鼻。
李言聞急忙端著醋水進屋。
又過了一會兒,裡面的宮女突然發出一聲驚呼。
“怎麽了?”
朱佑樘和朱厚照立即走過去,想要進屋查看。
“沒事的,請陛下……太子殿下稍安勿躁,不要進來打擾到我爹。”
李言聞急忙堵住門口,略顯生澀道。
面前的兩位可是當今天下最尊貴的兩人,他實在有些不習慣。
聽他這樣說,朱佑樘和朱厚照雖然焦急,但還是不敢貿然進屋去,只能繼續守在外面等候。
可隨後就見宮女就從屋裡端出了一個盆,盆底裡赫然是一攤觸目驚心的血水。
“到底怎麽回事?”
這下朱佑樘徹底坐不住了,推開李言聞就往屋裡衝。
“陛下……”
李言聞攔不住他,又伸手抱住了想要往裡衝的朱厚照。
結果朱厚照個子雖然小,氣勢卻很足,抬頭狠狠瞪了他一眼。
李言聞嚇得雙手瞬間就軟了,只能放他進去。
朱家兩父子悶頭衝到床前,就看到朱秀榮臉上、身上都扎著細細的銀針,小手更是垂在床邊,一滴滴殷紅的血液順著幼小的手指頭滴落到地上的盆裡。
“你大膽!”
朱佑樘氣急,捏起拳頭就朝外面喊道:“來人啊,把這狂徒給我……”
話還沒說完,就見床上的小女兒朱秀榮微微抬起頭來,睜著大大的眼睛看著他。
“父……皇。”
稚嫩又嬌弱的聲音讓朱佑樘的心瞬間就化了。
“蓉兒。”
朱佑樘喜極而泣,急忙來到床前想要握住小女兒的手。
“別動。”
李禾急忙製止他:“現在公主殿下的病情剛剛穩定下來, 身上還在施針,還請陛下出去再稍等一會。”
“啊,哦,好好好……”
朱佑樘這才醒悟過來,急忙縮回手,拉著還想要上前去查看的朱厚照退了出去。
“蓉兒怎麽了?”
門外張皇后一臉焦急,大內侍衛們也聞聲趕來,一個個握著刀柄魚貫而入。
大殿之外,劉文泰等幾位太醫翹首張望著,臉上帶著一絲幸災樂禍。
“都滾出去,別打擾李先生治病。”
朱佑樘抹了一把眼角的淚水,此刻威嚴盡顯,朝殿內的眾人大聲命令道。
而此時在皇宮的另一角。
內務府的一間屋舍之中,李廣端正的坐在椅子上,呆呆的看著桌上的一碗濁酒。
這是他剛剛調配好的一碗毒藥。
屋外的風吹起枯黃的樹葉,發出“沙沙”的響聲。
李廣頓時嚇得一個激靈,隨後才反應過來,那是樹葉的聲音。
剛平複下來,遠處宮中內侍和宮女們走動的聲響又再次傳來。
李廣再次被嚇得渾身顫抖,想著或許是侍衛過來拿他治罪了。
這些年他在宮內從最初的小心謹慎,一步步走到現在,隨著陛下和皇后娘娘的認可,他的膽子也越來越大了。就連之前給公主殿下畫符水的時候都還滿心自信。
可這一切都在不久前破滅,那旒秀婷和他手中的符水有沒有用他其實很清楚。
只是謊話說得太多了,最後連自己都給騙了。
腳步聲臨近,他也不再猶豫,顫抖著端起桌上的毒酒,仰起脖子灌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