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裡的徐經與李禾二人都沉默著沒有說話。
剛去見了李夢陽,現在又去見張鶴齡,徐經夾在這兩個互相仇視的家夥之間也很是為難。
他本人當然是站在李夢陽這邊的,可張鶴齡現在還不是他能夠得罪的。
他甚至想過讓李禾看病的時候給動動手腳,但很快就打消了這個念頭。張鶴齡真要出什麽事,他和李禾都跑不了。
到時候整個徐府甚至徐家都會被降罪。
他之所以跟著過來見張鶴齡,除了想看看張鶴齡的病情怎麽樣,其實也是為了探探口風,看張鶴齡因為此事之後會怎樣對付李夢陽。
前幾年李夢陽剛入朝的時候就與張家兄弟結仇,被陷害入詔獄,差點丟了命。最後還是朱佑樘實在看不過去,才壓下了張家兄弟那邊,給李夢陽複了職。
也正因為朱佑樘出面,李夢陽這幾年才得以安穩,沒有受到張家的報復。
可今天這事出了之後,這個平衡就被打破了。
李夢陽就算不死,恐怕也很難過得了這一關。
本來這事也與他無關的,可自從上次曾初九跟他說過那個計劃之後,他後來也去看過李夢陽的人物傳,心中越發欽佩李夢陽。
敢不畏權貴,堅持本心,且言出必行,正面硬剛。
或許在很多人看來他就是腦子轉不過彎,笑他不夠圓滑,甚至覺得他笨。在朝中人人都對張家兄弟避之不及的時候,他竟然敢冒出頭去公然叫板。
但徐經卻覺得李夢陽是一位英雄。
歷史上像這樣的人也有很多,也正是因為他們的這些看似不夠圓滑的舉動才更能體現他們身上崇高的精神。
徐經突然想起一句尼采的話:
他沉淪,他跌倒。你們一再嘲笑。須知,他跌倒在高於你們的上方。他樂極生悲,可他的強光緊接你們的黑暗。
徐經自認沒有那麽高尚,但他會去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
不知不覺間,馬車已經來到了侯府。
通報之後徐經和李禾走進了高大寬闊的朱門。
“徐老弟,你也來了。”
張鶴齡坐在客堂的主位,看著徐經有些意外。
他的臉色還算正常,不過臉龐上有一些擦傷,微微皺起的眉頭表現出他今天的心情不太好。
“聽說侯爺今天出了點意外,特地過來看看。”
徐經恭敬的抱拳行禮,隨後將手中的糕點放在了桌上:“這些都是今日剛做好的點心。”
“點心做好了?”
張鶴齡眉頭展開,露出一絲喜色:“快給我嘗嘗。”
一旁的下人急忙過來拿糕點,放進盤子裡擺到桌上。
張鶴齡二話不說,抓起盤子裡的蛋糕就塞進嘴裡。
“唔,不錯,比上次的更香。”
張鶴齡吃得滿嘴是油,嘴裡的還沒咽下去就又抓起另外一塊餅乾,再次丟進嘴裡。
“好,不愧是徐老弟找人做出來的點心,哈哈哈……咳咳。”
張鶴齡一邊吃著,一邊說著話,突然就咳了起來。
旁邊的貼身侍女急忙去幫忙輕拍後背,又將茶水遞給他。
“呼……”
張鶴齡好一會兒才緩過來,臉色瞬間變得猙獰起來:“都怪那個李夢陽,老子打他,他竟然還敢還手。還把老子推進河裡,咳咳……看老子不讓他死無葬身之地。”
徐經皺了皺眉,扭頭看了眼李禾:“侯爺是傷到哪裡了嗎?我把李先生也帶過來了,讓他給您看看?”
“嗯。”
張鶴齡點了點頭:“倒是沒什麽,就是回來之後一直喘咳,就想請李先生來幫忙看看。”
徐經一愣,他這症狀好像和李夢陽差不多。
難道也是因為嗆了水進肺裡面?
李禾默默走了上來,放下藥箱,開始給他把脈,又問了一些身體的狀況。
一會之後,李禾得出了結論:“邪氣入肺,體虛,近日需要好生休養,忌辛辣、酒水。”
“要忌多久?”
張鶴齡眉頭一皺:“過幾天我就要進宮去,給太子殿下賀生,不喝酒怎麽能行?”
“這個……”
李禾有些為難:“還得看病情,如果病愈較快才能飲酒。”
“哦,那希望能趕在宮宴之前病愈。”
張鶴齡點了點頭,他還是很信任李禾的。
可李禾卻猶豫著,還想說什麽。扭頭看到徐經正對著他皺眉,這才將要說出口的話咽了下去。
“徐老弟難得來我這裡,可惜今日不能與你同飲,咳。”
張鶴齡有些遺憾,又咳嗽了一聲,似乎總是覺得嗓子和胸口不舒服,忍不住用手揉了揉胸口。
“侯爺就安心養病吧。我也只是過來看望一下,侯爺不必在意我。”
徐經微微躬身:“那李夢陽確實過分,不過我聽說他的病情很重,估計熬不了多久了。”
“哦?”
張鶴齡頓時就來了精神:“哈哈,他早就該死了。當初還寫那什麽書給陛下,要治我兄弟兩的罪,我看他是嫌活得太長。現在終於得到報應了。”
他一邊說著又咳嗽了幾聲,臉上帶著一絲陰沉:“那李夢陽敢推我下水,我明日就告到陛下那裡去,先讓他入詔獄。雖然直接殺了他陛下可能不準,但讓他在獄中挨幾頓打還是可以的,看他那樣子還能不能熬得過去。”
一旁的徐經和李禾都是心中一寒。
這張延齡果然是鐵了心要置李夢陽於死地。
以李夢陽現在的狀態,再入獄去挨幾頓打,那不是直接就人沒了?
“徐老弟,這個點心過幾天能不能再多做一些。”
張鶴齡的聲音將徐經從思緒中拉了回來:“我準備再帶一些進宮裡去。”
“可以,我回去就讓他們多做一些。”
徐經點了點頭,臉色卻是有些難看。
“好,還是徐老弟好啊,咳……”
張鶴齡覺得徐經是越看越順眼,想著自己得了他那麽多好處,卻沒有給他一點回報,之前那些也都是他姐姐給的賞賜,其實不算他的。
於是朝一旁的侍女招了招手:“去把查娜叫來。”
很快一個女人就被帶了過來。
這女子大概十七八歲,身材卻是不比紅英和蘭月等人矮,甚至更加高挑。五官比起普通人更加深刻,不像是中原人士。
“她叫查娜,是北邊抓住的戰虜,聽說是瓦剌人,就送給徐老弟了。”
張鶴齡很是大氣的一揮手,決定了這個異邦女子的未來歸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