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射中脖子的那人,已經斷氣了,倒是被射穿身體的人還活著,但他不敢掙扎分毫。
“這些人是哪裡來的,看著不像隋軍,更不會是地方豪強……”
張老五當了許多年土匪,也是見多識廣。赤紅著眼睛,打量眼前的堡壘。
張老五明白,他們遇上硬茬子了。
損失了兩個兄弟就撤退,不是張老五的秉性。他用一面盾牌蓋在傷者身上遮擋箭雨,然後慢慢靠近前面的巨石,等待片刻突然下令:
“有盾牌的全部舉盾,丟掉長槍,用刀肉搏!”
張老五曾經面對過隋軍,戰鬥經驗豐富,此刻做出了正確的選擇。
但這個正確,也要看敵人是誰。
申不器居高臨下,從箭孔冷冷的看著。
張老五舉盾的人有十一個,全都悍勇無比,慢慢摸索著上來。
申不器沒有當場下令,直到張老五帶著人走到堡壘跟前十來丈,正在攀爬一個小坎的時候,才突然下令:
“開門……齊射!”
堡壘面向山頂的一面,忽然門戶大開,十幾個人衝出來彎弓搭箭。加上堡壘的十幾處箭孔,突然一輪齊射。
刹那之間,將近三十支箭矢從天而降,往張老五這十幾人的頭上傾瀉而下。
“啊……趕緊趴下……”
張老五的人防不勝防,沒有盾牌的人都挨了箭矢,紛紛趴在地上,輕重傷一。
舉著盾牌的人,也有兩個運氣不好,受傷倒地。其余的人有些茫然,有的前進,有的後退。
但很快,第二輪箭雨又來了。剛才舉著盾牌手忙腳亂的人,又有四人受傷,喪失了戰鬥力。
“這他媽的是打仗麽,這是送死!”
張老五的手臂上,也插著一支箭矢,趴在地上欲哭無淚。
而堡壘裡的申不器,滿意的看著“戰果”,心中有些得意。
按照李卓的說法,這個叫做“火力壓製”。
第一期畢業的三百多人,基本上都是排長連長。畢業時的成績越好,位置越高。也有更高位置的唐世金袁彬等人,現在都獨當一面,是營長級別。
他申不器雖然只是中不溜,但率領一百人守衛煤礦,也勉強算獨當一面了吧?
而且嚴格說起來,他肯定是第一個實踐“火力壓製”的人。
等這一場戰鬥結束,可以把戰鬥經過寫下來,拿回歷城五冠莊,當成培訓教材。
申不器這麽想著,開始盤算戰後總結:
“六十支箭矢傾斜下去,對面十三人完全站不住,三分之二帶傷倒地,剩下的人全部嚇破了膽。”
“傷害這麽大的主要原因,是敵人為了抱團互相防衛,彼此離得太近了,加強了殺傷力。”
“他們的致命傷,是缺乏護盾,彼此沒有配合!”
“如果是我遇上火力壓製,只要五人小隊嫻熟配合,用兩面大盾遮擋,可以把傷害減到最小。”
“火力壓製需要地利優勢,而且不能一直用……短時間內快速彎弓射箭,弓手壓力很大。有的人速度倒是快了,但磨傷了手,間接喪失了戰鬥力。”
“可以給軍備部提建議,弓箭在做一些改進,拉弦的手也可以加一些防護。”
“下次實戰的時候,可以指揮更仔細一些。控制好間隔時間,減少拉傷……”
……
如果箭矢足夠,一直傾瀉箭雨,可以把任何敵人殺死,但戰爭從來就不是這樣。
前面躺倒的那些人,生死難料,都是張老五的班底。
眾目睽睽之下,不能把受傷的兄弟帶回來,非常丟面子。其他人怕碰上這種事情,都不敢跟他張老五混了。
但張老五知道不是逞強的時候,要是再拖延下去,指不定一個都回不去。
“撤退!”
張老五死了那麽多人,連對方的面都沒看到,當下不敢戀戰,招呼能動的人,彼此掩護後撤。
申不器沒有補刀的意思,任由那些受傷的土匪,在雙方戰場中央呻吟,打擊王薄的士氣。
“將軍,不行了,點子扎手……”
張老五灰頭土臉的逃回去,欲哭無淚的向王薄匯報。
王薄一直在觀戰,看得清清楚楚。
“呸……”
王薄狠狠的吐出嘴裡的草芥,全是苦澀的味道。
對面躲在烏龜殼裡,準備又充分,箭矢不要錢似的用,簡直無從下手。
王薄手下的老班底,都是張老五這種小團夥。見屢立戰功的張老五團隊覆滅,都不敢再嘗試。
王薄看了看山上,無奈的歎氣。
蔣昭義知道王薄讓他在前面的意思,雖然也覺得棘手,但還是上前說道:
“大將軍,要不我上吧……”
大隋軍製,十人為什,百人為隊。
蔣昭義就是一個管理一百人的隊長,他當逃兵能帶領三十幾人逃跑,因為他也是一個小豪強。在家鄉呼朋喚友,結識英雄豪傑,有一定的號召力。
王薄擔心管不住蔣昭義,一直都很疏遠。見蔣昭義願意去啃硬骨頭,高興的說:
“好,等你打下來,我馬上給你換人,回去給你連擺三天的慶功宴!”
蔣昭義的手下,幾乎人手一面盾牌,有的人還有鎧甲。三十幾人跟著蔣昭義,慢慢往前走。
蔣昭義低聲囑咐道:
“兄弟們,咱們出身大隋軍隊,已經沒有退路了。要想在這裡立足,就要表現出存在的價值。”
“不管是在大隋軍隊還是這裡,都只有表現出能力,才能升官發財,才能得到獨當一面的機會,有機會單乾,做大做強……”
“所以,咱們必須得拚命……”
這些人跟著蔣昭義逃亡,都是服膺他的,紛紛說道:
“我們都聽大哥的……”
“好,你們跟著我衝……”
蔣昭義揮舞著武器,騎著馬衝擊斜坡。
申不器打退張老五,已經打出信心來了。
申不器見蔣昭義騎馬,還不斷左右晃閃躲,知道是一個有經驗的人,等到蔣昭義進入射程,直接下令:
“不要射人,直接射馬!”
兩支箭矢飛來,蔣昭義勒馬躲過一支箭矢,另一支箭矢卻正中馬腿。戰馬受驚跑起來,慢慢遠離戰場。但蔣昭義的部下沒有後退,紛紛舉著盾牌遮擋箭雨,一步一步慢慢爬上山。
“上過戰場的人就是不一樣,第一想法不是殺死敵人,而是用盾牌保存自己!”
申不器引以為傲的箭雨,在人手一面的盾牌面前,沒有發揮作用。
兩輪箭雨過後,蔣昭義的人受傷很少,不影響大局。
對付張老五管用的戰法,卻對蔣昭義幾乎沒有威脅,申不器皺著眉頭,思索對策:
“果然還是郎主說的對, 天下沒有完美不敗的戰陣戰法,一切都要隨機應變。”
三輪箭雨過後,蔣昭義的部下終於有三人受傷,就近用盾牌躲避。其他人卻趁機又靠近幾步。
而蔣昭義本人,換了一匹馬衝上來,丟出一支火把,在堡壘下面燃燒。
這支火把被改造過,燃燒很不透徹,一直發出濃濃的煙霧。
防禦堡壘不怕火燒,但煙熏得厲害,申不器等人都咳嗽不止。
建造之初,沒想過會遇到這種情況,裡面沒有存水,只能眼睜睜的看著申不器:
“連長,咱們怎麽辦?”
王薄不太懂行軍打仗,但他懂得怎麽佔便宜,當即下令:
“所有人找火把,交給有坐騎的人,衝上去熏死他們。”
火把越來越多,煙霧越來越大。
再這樣下去,申不器等人只怕會被困死在裡面。
唐世金等人被阿史那咄苾裹挾,李卓舍不得幾年心血打水漂,硬剛阿史那咄苾。
申不器的部下都訓練過幾年,申不器也舍不得有損傷,含恨下令:
“箭矢全部射出去,打信號給後面的堡壘,接應咱們撤退。”
……
箭雨傾瀉而下,堡壘裡面的人在有序撤退。
蔣昭義明白申不器的打算,但無能為力。
現在追擊會被申不器的人攻擊,等一會兒攻擊,又會進入後面堡壘的射程。
蔣昭義只能先保存自己,眼睜睜的看著申不器逃走,疑惑的想道:
“進退有度,指揮得當……這些人的手段倒是很正規,是哪裡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