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們東拚西湊出18個大小諸侯在孟津會盟。在薑尚的建議下,對外宣稱的數量飆升到了800個。
整個部族為這次決戰準備了5年。從人員調配,到糧草運輸,再到武器裝備,可謂上下齊心舉國共振。
更重要的是,我們父子兩代人,費盡心機,巧立名目,花了10年時間為商紂打造出了完美人設。
本以為天時地利人和一應俱全,滅商大業摧枯拉朽一蹴而就,卻沒想到,竟然在牧野,遭受到了對方的頑強抵抗。以致預計一天的戰役,竟打出了半個月的曠日持久——這可是詐稱百萬的10萬聯軍,迎戰臨時拚湊出的2萬囚兵拚出的結果啊。
我永遠無法忘記在牧野廝殺的最後四晝夜:嘴巴吞進了耳朵,胳膊攪拌著大腿,胸膛塞進了頭顱。。。商兵,不,應該是商囚,面對正義之師,懸殊之比,卻迸發出令人震驚的驍勇與決絕,這無論如何都是我艱難行進在屍橫遍野血流漂杵的戰場上無法理解的難題。
(二)
戰爭結束後,幾百名戰俘簇擁在一起,臉上的表情冷漠且暗淡。
我隨機叫過來幾個,向他們表達了我的困惑。
這些人默不作言。在帳中將士的呵斥下,其中一個年長的終於開了口,
“你們父子造謠誣陷,中傷紂王,我們雖為囚徒,也深以為恥。”
我心想,名不正則言不順,為自己的出兵尋求正當性,這是戰略戰術,其是你們這些平庸之輩所能理解。
似乎受到他的鼓舞,另一個年輕一些的戰俘接著說,
“你們利用紂王東征,趁虛而入,非君子所為。”
我眯著眼睛看著他,臉上閃過一絲輕蔑,心說,這是利用有利戰機,攻其不備,難不成還要等他準備充分吃飽喝足再開戰嗎?簡直是婦人之仁。
“明明是你們利用反間計,陷害比乾和商容,卻把自己撇得乾乾淨淨。這與禽獸何異?”
“是你父親發明炮烙之刑鏟除異己,卻又宣揚是紂王所為,純屬小人之舉。”
“饑國僅僅質疑你們的行為,就被滅國,公理何在?”
陳述變為責罵,責罵化為聲討,竟然此起彼伏,一浪高過一浪。
我始終不發一言,待到他們群情激奮之時,斷然喝道,
“我只有一個問題。縱如所言,你們也大可不必為將死之人拚命死戰啊?”
還是那個年長者徐徐道來,
“紂王曾許諾,一旦擊潰西岐,就還我們自由之身。”
沒等我張口,他又補上一句,
“他是個言出必行的人。”
本想放他們一條生路,以顯示我的仁慈,但這句話讓我改變了主意,
“全部活埋。”
(三)
紂王的頭被高高懸掛在長杆上,呲牙咧嘴死不瞑目。
我抬起頭,久久的注視。這時,鹿台的火已被撲滅,整個殷都漸漸恢復了秩序。
不知怎的,作為勝利者,我卻沒有勝利者該有的喜悅,隻覺得一塊石頭壓在心頭。
我無法把這種感受告訴薑尚,他比我更加冷血無情。此刻,他正把紂王的荒淫無道殘暴弑殺寫入史冊,讓它成為事實,以致代代流傳。
而我從此,卻噩夢連連,那些被冤死的魂靈,那些被殘殺的鬼魂,紛紛在夢中張牙舞爪。
三年後,我在自責與恐懼中一命嗚呼!而紂王之子反叛的烽火,也在悄然滋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