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稟陛下,湯策來源無跡可查,幾乎如同憑空出現,其深得杜縣人喜愛,善製鹽,似對鐵器農具亦有研究,好講奇異故事,他所杜撰的周文王西遊記連長安小兒也已經會講誦。”
“你去吧,好生保護湯策,再有流民衝撞之事,提頭來見。”
劉彘話音剛落,只聽一聲“喏”,繡衣使者便隱匿不見了。
只見衛皇后從帷帳中走出,剛剛是劉彘辦公時間,衛皇后不便打擾,盡管漢武帝時期尚沒有外戚乾政的先例,衛子夫能得到漢武帝的寵愛,也是從不逾越禮製。
“皇后,你聽到了吧?桑弘羊稱這小子可是五百年一遇的算學天才,看來朕是撿到寶了。”
“陛下勤勉治政,自然有人才可用,是夫子所謂聖人之治,臣妾為陛下賀。”衛皇后微微鞠躬。
不算明亮的偏殿裡面看不見劉彘的神色,過了一會兒,他似乎有了決斷,又說道:“我是相信桑卿的判斷。來人,傳霍去病!”
霍去病不多時便來到偏殿,劉彘笑道:“去病,你看那湯策,可是飽學之士?”
“陛下,臣與湯策來未央宮路上,嘗探討西域諸國軍事,他似乎真去過遙遠的西域,對諸國治軍都有涉獵,以臣下判斷,不是作偽。”
劉彘非常了解霍去病,這就是一個不會撒謊的耿直少年,他笑道:“那你認為他可擔任侍中?”
霍去病道:“臣不敢妄言,不過如果湯策擔任侍中,微臣認為確實綽綽有余。”
……
待晌午過後,劉彘便宣湯策進宮。
二度進宮,湯策心中已經有了計較,他很清楚漢武帝心中想要施行的政策,自然不會被劉彘忽悠。
漢武帝的底牌湯策一清二楚,這樣的談判對漢武帝可太不公平了。
“卿才學過人,可願為侍中,為國朝推行鹽鐵國營,教授製鹽技藝,解天下百姓無鹽之苦?”
這就開價了?湯策知道武帝一朝實行察舉製,就是通過皇帝或者是高級官員推薦,能夠直接入仕,比如侍中,就是漢武帝最喜歡給別人安排的入仕第一崗位。
擔任過漢武帝侍中的大多是能人,還有不少彪炳史冊的,比如桑弘羊、衛青、霍去病、霍光等等。
不過湯策並不希望隻當個負責製鹽的侍中,自己埋在茅草屋地窖裡的紅薯還沒拿出來呢。
“陛下,草民自來漢,受惠於杜縣孟氏,親眼見其缺鹽術、食醋布之苦,心中不忍,若能獻一技而救萬民,策定不當推辭。只是區區食鹽技藝,不及草民所學萬一,草民嘗想興建學堂,教授學生,令草民所學能夠發揚光大,也算對得起恩師囑咐。”
後面那句造福萬民就不說了,怕不是要犯了劉彘忌諱。
劉彘顯然是愣了一下,自己興建太學的想法只和兩朝元老董仲舒交流過,董先生怕是還在打腹稿。
太學的主要目的,當然是為劉彘培養一大批儒學信徒,如今湯策說自己也是儒學生,自然會為自己建立儒學主導國策提供有力支撐。
“卿想法甚好,只是如今匈奴寇邊,國亂歲凶,朕盼有識之士共禦外敵,立學之事,當從長計議。”
“陛下,草民粗通鹽鐵之術,如能襄助朝堂建立鹽鐵產業,草民鬥膽向陛下請求,能夠為陛下鍛造可用之才。”湯策深深希望眼前這位名垂千古的帝王能夠實現自己小小的心願。
“卿可有信心能夠實行鹽鐵國營?”劉彘似笑非笑地看著湯策。
“陛下,當今鹽鐵暴利,充盈民間巨賈,如卓王孫等,並未利於民而中飽私囊,若收歸國營,則可充盈國庫,如此,滅奴可期。陛下心系萬民,將來定可逐寇千裡!”
這段話是湯策還呆在驛館的時候就已經想好了的說辭,趕緊給劉彘拍馬屁;不管怎麽說,湯策堅定站在漢武帝這邊,歷史早已雄辯地證明,但凡和劉彘作對,都沒有好下場。
果然,這話是說到劉彘心坎兒上了,劉彘拍了桌案,站起來說到:“倘若能借卿之才學,行鹽鐵國營之事,朕許你教化士人,如何?”
“謝陛下。”
“來人!擬旨!朕召共和國人氏,杜縣戶民湯策聽旨,命卿為侍中,協助管制鹽、鐵、農桑等國務。”這可闊氣啊。
“為鹽鐵國營之事,卿大可放開手腳,特賜杜縣湯策便宜行事手諭。”劉彘在擬寫好的手諭上蓋了玉璽,交給了湯策。
湯策知道,漢武帝時期的侍中,更像是高級官員預備役,沒有明確的職責,比如霍去病的職責就是管皇宮守衛,軍事訓練等。
自己負責的,大概是和桑弘羊差不多——這就成為了封建君主的下屬。
桑弘羊正站在偏殿門口,躬身施禮,顯然聽到了皇帝的旨意,口中稱賀,偏殿兩側的侍衛宮女一同跪拜,未央宮的偏殿居然也有了煌煌意味。
只見宦官接過草擬的詔書並交付湯策,湯策口中稱謝,躬身施禮。
才出宮門,只見桑弘羊上前向湯策施禮,說到:“湯侍中,將來我等便是朝堂上的同僚,不愧是少年英傑,能以未及冠的年紀擔當侍中的,你可是國朝鼎定以來的第二位,可喜可賀,還請湯侍中為國朝鹽鐵之計,多多費心。”
桑弘羊三十多歲的年紀,臉上的皺紋比普通中年人還多,他既是劉彘的首席經濟學家,也是首席技術官。
桑弘羊用讚賞的目光看著湯策, 又說道:“汝才學過人,算學一道更是萬中無一,將來青雲直上幾乎是舉手可摘。吾隻願汝能戒驕戒躁,為天地立心,莫要行差踏錯。”
在第一次見桑弘羊的時候,湯策就對他充滿好感,他不僅僅是飽學之士,如今對自己的告誡更是肺腑之言,是大家見識,湯策果然整理衣冠,緩緩稱謝。
……
從未央宮出來,已經是下午下班時間了,皇宮執勤的侍衛又開始交班了,霍去病也已經卸下甲葉,正在廚城門大街頭等著湯策。
“陛下的旨意已經傳遍長安了,你可是國朝鼎定以來的第二位如此年紀就當上侍中的。”霍去病嘴裡叼著狗尾巴花,衣服倒是名貴,看著卻像流民。
“我說你怎麽都不整整衣冠,像話嗎?你可是代表皇宮的門面!還有,我是第二個,誰是第一個年輕的侍中?”湯策逮住霍去病就是一頓揶揄。
“第一位就是今天給你談天論地的桑弘羊,別人十二歲就成為侍中了。”霍去病聳聳肩,又說:“已經換防了,我現在是長安霍去病,不是未央宮霍侍中。”
湯策朝他豎起中指,能把生活和工作分得這麽開,不愧是一代名將。
“豎中指何意?”
“誇讚你甚為厲害的意思。”
“你胡說,我看你眼神就不像是誇我,你是不是在戲弄我?!”不愧是未來的帝國雙璧,觀察就是細致入微,不好糊弄……
兩個少年人在長安勾肩搭背起來,十四五歲的年紀,在廚城門大街的落日余暉下顯得格外珍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