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旁的部將王雙神色明顯有些驚愕,問詢道。
“據聞此道地勢狹窄,懸崖峭壁眾多,即便是輕軍簡從都難以通行,糧秣等後勤輜重根本不可能從谷中運出來。”
“這道人煙罕至,無人行走。”
“別說蜀軍無人知曉,即便當真有人行進,怕是敵軍也難以通過吧,就算當真輕軍進入腹地之內也已經筋疲力盡了,又如何威脅我軍後方呢?”
一語落的,王雙稍作思索,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曹真聽罷,卻不置可否,回應道,“兵法雲,兵無常勢,水無常形。”
“我軍對褒斜道,散關道,儻駱道的谷口都有駐軍守備,唯獨子午谷口寥寥無幾,既然已經察覺到了防禦漏洞,就不能允許這樣的危機發生,置身於險地之中。”
他緩緩一席話,吐落了自身的看法。
隨後也快速下達了指令,命王雙繼續領一部馳援涇河防線。
他本人則領眾回駐子午道,準備重點防守。
等曹真先行領前部進駐關中時,這時的並州郡內早已被漢軍鐵騎給攪得翻天地覆。
由於梁習被秘密指示暫時勿要輕舉妄動,並假意調兵阻擊。
這也讓趙統毫無壓力的對邊郡各處豪紳實施了毀滅性的打擊。
並州邊地本就接壤塞外,與草原胡人部落多有關聯。
在後漢威信日薄西山,中原連年內亂之際,北方胡人也不斷內附劫掠邊民,這其中自然就包括了當地豪紳不惜與虎謀皮跟胡人合作倒賣物資,或是將平民扣押起來秘密賣給胡人為奴。
抄沒了一家又一家的當地土豪劣紳,趙統意外搜集到了不少豪紳勾結胡人的證據,這無疑是令他頓時勃然大怒。
“這群吃裡扒外的狗東西,竟然暗中相勾結胡寇殘害我大漢子民,當真是罪無可恕!”
趙統怒發衝冠,怒喝道。
誰料一旁的參軍馬謖卻是面色淡然,一臉平靜道,“將軍不必氣惱,劣紳為謀求暴利而不惜與塞外胡寇勾結,如今對我軍而言正是一舉收並州人心的天賜良機呢。”
“嗯?幼常此言何出?”
言語吐落,趙統面上浮現的怒容漸漸消散,問詢道。
“劣紳勾結胡寇出賣我大漢利益,又扣押拐賣人口給胡人為奴,想來邊地民眾定然早已對豪紳們恨之入骨。”
“如今咱們既是掌握了他們的證據,便可羅列罪名名正言順的將劣紳全部處死並抄沒家產。”
“這一舉措,豈不是會讓我方短時間內就盡得並州人心?”
說罷,馬謖眉宇間也陷入凝重之色,沉聲道,“這段時間的攻襲下來,雲中,朔方,五原等邊郡都被我部精騎給肆意打擊,唯獨雁門郡巍峨不動,堅如磐石。”
“這除了雁門關易守難攻外,更大的因素便是數載前自我方襲晉陽事件後,曹丕便委任了牽招為右中郎將,雁門太守。”
“據了解,此人自上任雁門便興修水利,教民戰陳,修繕城關,又租調烏丸人相繼平討山賊,改善郡內治安,讓雁門風化大為改善。”
“有此人在,等之後讓梁習舉州歸附時怕會是最大的攔路虎,可他駐守雁門郡也固若金湯,令我方精騎無用武之地,對雁門郡無可奈何!”
“可要是咱們將邊郡劣紳勾結胡寇的證據羅列出來並紛紛抄沒家產,那勢必會讓我軍獲取邊民的擁戴,雁門郡亦有內部被破的可能。”
“到時候,我軍陳兵雁門關下,又可以讓梁習借著支援的名義乘機拿下牽招。”
洋洋灑灑的一番話,馬謖緩緩落下。
趙統聽罷,眉目間仿佛是凝聚一團的陰霾頓時是雲開霧散,滿懷笑意。
他近日來困頓心下的難題終於是解開了。
方才馬謖所說的他又何嘗不知?
牽招駐防雁門郡乃是阻擋梁習舉州歸附的最大攔路虎。
可這人卻非是等閑之輩,難以強破雁門郡。
馬謖這一計策,也是為他解決了難題。
目光緊緊盯凝著旁邊的馬謖,趙統似是忽然想起了什麽,面上陡然浮笑,暗暗道:
“不過馬謖這計策倒是挺符合他的人設呢。”
一時間,趙統轉眼就聯想到了原史上諸葛亮征伐南蠻時就是參軍馬謖所獻的攻心之策,方才有了七擒孟獲服其心的壯舉。
“此番這一策,倒是頗有異曲同工之妙!”
思索半響,趙統暗道,“都是通過收人心來奠定勝局。”
“不過倒也合理,畢竟兵法都提倡兵戰為下,心戰為上,不戰而屈人之兵的戰爭法則。”
此策議定,趙統覺得頗為有理,迅速就批準了下來。
接下來,麾下各部就開始實施。
雲中,五原,朔方等邊郡凡是被抄沒的劣紳都被羅列了勾結胡寇的罪名,然後處以極刑。
這無疑是讓被迫害過的黔首家庭紛紛拍手稱快。
趙統雖然下令大肆清洗豪紳,但也並非是一杆子打死。
對於平素裡於鄉裡頗有名望,名聲較好的豪紳也是采取結交拉攏的方式。
在古代由於交通的不便,導致政令難以下鄉。
故而基層大都會委任鄉間有名望的豪族治理。
趙統此番采取拉一批打一批的方針,既能最大限度的打擊豪紳囂張的氣焰,又能抄沒家產擴充軍資,還能解放佃農,收回良田。
這可謂是一舉數得的利處。
同時對有好名聲的豪紳拉攏,也不會徹底將鄉鄰豪族全得罪了,也讓日後有回旋的空間。
基層的秩序不會因此而崩潰!
又因為無意中所調查到的部分劣紳暗中勾結胡人證據,也讓漢軍更加名正言順的清洗豪紳,收獲民心。
這事之後,邊郡民眾無不歡呼雀躍。
當漢軍各部驍騎殺到哪,那裡就會發生暴亂。
民眾們團結一致或是亂起殺進官府,捕獲官吏,或是打開城門迎漢軍鐵騎入城。
更甚者,攻擊豪紳們所建立的鄔堡。
在暴民的叛亂下,並北的時局已然是徹底倒向了漢軍。
朔方,雲中,五原三郡成為了漢軍實際上的囊中之物。
而三郡的暴動,自然也是影響到了鄰郡的雁門郡。
只是由於平日裡牽招治理有方,多得百姓愛戴。
雖然內部有些人心惶惶,但尚且還不至於引起叛亂。
不過,當趙統那挺拔的身影立於雲中郡的郡城上俯視塞外時,不由得是豪氣大增,側首笑著道:
“目前並州邊地數郡已盡在我軍的掌控之中,雁門一地孤懸北地不足為慮,依本將看是時候令梁習舉州歸附了。”
“謖以為時機已至。”
“一旦並州收復,定然能讓曹氏上下轟動不已,關中守軍也會士氣大降,人心惶惶!”
一側的馬謖聽罷,也笑著拱手回應著。
兩人達成共識,秘密信箋再度送達州府晉陽城。
梁習收到後,也無絲毫的遲疑。
他立即便準備行動。
自從成為臥底後,這數載來他便暗中培植親信,樹立黨羽。
如今的並州上下,可謂是已經成了他的一言堂。
凡是反對他的,幾乎都被清洗換掉。
他又因治理州郡有功而頗受天子曹丕器重,借機請求將家眷從京都洛陽接到了晉陽城。
此番得到指示,他自然不會有所猶豫。
先是暗中集結部眾舉事,然後在趙統合精騎大部全力奔襲至雁門關下時,梁習率部前往雁門增援。
援軍到達,牽招不疑有他,放其入關。
當天夜裡,梁習所部便乘夜舉火,一邊圍困了軍府控制了牽招,一面差人打開了關門放漢軍入關。
牽招被俘,底下兵士猶如無頭蒼蠅般,又焉能抵擋鐵蹄踏地的漢軍驍騎?
再加上之前數個邊郡都受趙統的攻心之策所影響,雁門士民自然有心向往之!
只是他們不願造反牽招這位能吏,如今牽招被控制,自然就無人反對了。
只不過半夜,雁門關便塵埃落定。
趙統率部控制了整個關內,穩定大局。
次日,軍府大堂中。
趙統作為主將居於上首落座,兩側諸將林立以及剛歸附的梁習,正中間則是滿面狼藉,披頭散發被束縛的戰俘牽招。
“牽招,汝願降否?”
沉默良久,趙統目光直視著下方,凌厲的語氣說道。
“哼~忠臣寧死而不辱,大丈夫豈有事二主之理?”
誰料牽招聞訊,冷哼一聲道。
說罷,他還側目望向梁習的身影,高喝道:“我生為魏臣,死為魏鬼,不似爾等讒諂阿諛之賊,可速斬我!”
言語吐落,牽招將頭一偏,面露決然之色。
趙統見他赴死之心已定,便揮手道,“既如此,本將便成全汝的忠義之心。”
眼見大手一揮,左右甲士就要拉下去斬首。
關鍵時刻,參軍馬謖迅速站出來阻止。
隨後才緩緩走到趙統身旁,附耳輕聲道,“將軍,牽招文武全才,乃難得的人才,殺之可惜!”
“據情報稱,自其上任雁門以來,對內教民戰陳,修築防禦,還巧妙利用了塞外鮮卑族的分化,說服中部首領步度根與泄歸泥合力攻伐東部首領的軻比能。”
“讓鮮卑族群相互殘殺,無力來犯北疆,保衛了邊地周全。”
“如此人才若不能用,日後邊地不寧也!”
一語落的,馬謖向其言明了刀下留人的緣由。
趙統聽罷,面露難色道,“只是這人鐵了心要為曹氏殉葬,如之奈何?”
“將軍不必擔憂,據說牽招早年與陛下關系相交莫逆,依謖之見不如將其押往街亭大營呈見,讓陛下親自勸降。”
馬謖稍作沉吟,拱手提議道。
“幼常所言極是,就依此計而行!”
聽聞了這番言語,趙統也點點頭回應道。
隨即,牽招便被全副武裝的甲士從上郡撐著船閥渡過黃河押往後方。
隨著並州全境不戰而定,當這道消息傳至京都洛陽之時,不僅僅是魏國文武群臣,就連正欲西行進駐長安督戰鼓舞西線將士士氣的天子曹丕都頓時驚住了。
“什麽?並州全境失陷?”
“刺史梁習舉州歸附,雁門太守牽招誓死不降被押往街亭?”
隨著一道道軍情的傳來,曹丕面色不由越發震恐同時也陰翳不已。
“梁習家眷呢?與朕打入大牢,待朕收復並州抓捕了梁習後再行抄斬,夷滅三族。”
似是愣了許久,曹丕忽是咆哮起來,滿懷怒火。
梁習是他親自提拔上去的官員。
他著實是料想不到,此人會不戰而舉州投降。
“陛下,梁習家眷前番也被您批準放其一家回到晉陽城。”
旨意傳下,大殿左側的大臣華歆不由手持笏板出列拱手回應道。
“賊子……”
聽聞這事,曹丕方才猛然想起這事。
瞧見都無法株連其家眷,他胸腔中的怒火更是無從發泄。
待殿中平複了許久,重臣劉曄才拱手勸進道,“陛下,並州之地處雍州北邊,河東郡甚至與關中接壤。”
“河內郡亦毗鄰京都,此地若失,則我軍稍有不慎便有傾覆之危。”
“當務之急下,當趁蜀軍尚未立足之際派遣大軍奪回並州諸郡。”
一席話落,曹丕也驟然是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
他臉色迅速嚴肅起來,下旨道,“命總督冀州的吳質集結河北之兵分三路分別從井陘、代郡,常山進攻並州。”
隨後,他又命驃騎將軍曹洪領許都等中原精銳馳援河北,配合吳質攻伐並州。
並州不戰而定,消息傳到關中,曹、劉雙方都各自神色不同。
正在舉兵相持遲遲無有推進的漢軍將士頓時欣喜萬分,狂喜不已。
反觀駐軍雍州的守備力量,魏軍上下軍心受挫。
原本決意親自率部至子午道谷口布防的曹真聽聞並州已被蜀軍收復的情況,只能被迫命一小部防禦谷口。
他則親自火急火燎的向長安奔赴,穩住雍州局面,避免全境的守軍因並州之失而軍心渙散。
也正是由於這一變故的出現,讓本能於子午谷口增設重兵守備的魏軍只有小部分兵員留守。
在子午道經歷了千難萬險,全軍上下風餐露宿,風塵仆仆的一番趕路後,歷經一月有余的魏延所部前鋒才率先殺至了谷口。
雖然谷口的留守部眾發現了殺來的漢軍,但卻苦於留守兵員不足的緣故戰力上壓根阻止不了漢軍部眾的殺出。
魏延見谷外的敵軍薄弱,他頓時明白外面定然沒有敵方的主力駐守,同時滿懷大喜之色,相繼令主力逐漸殺出。
一番廝殺,萬余奇襲部眾殺出谷外,奪取了子午谷口。
殺散了谷口駐軍後,魏延也早有預謀的命麾下各部搶佔長安西側的鶥城。
此番的魏軍主力基本都集結於涇河、陳倉,渭水道等外線守備,腹地之中除了回到長安鎮守的征西都督曹真以外幾乎是空虛無比。
大軍所過,關中平原無力抵擋。
魏延率眾輕易間奪取鶥城,據為己有,掠奪府庫糧秣補充軍資。
隨後,他便以此地為據點,分譴斥候於關中大地上刺探消息。
當得知趙雲所部偏師受阻狹隘的渭水道後,魏延分析利弊後,決定先集中力量乾掉軍力稍為薄弱的郭淮部接應趙雲安然走出渭水道匯合。
計議已定。
主將魏延召集麾下眾將商討軍議,令王平領五千余眾於鶥城布防,謹防長安方向的曹真前來奪回。
他自率高翔等部將領眾西向,夾擊阻截的郭淮所部。
隨著魏延率眾出子午谷,奇襲關中腹地。
這讓本就因並州不戰而定的時局越發對魏國雪上加霜不利起來。uukanshu
雍州,長安。
征西都督曹真聽聞這則軍情,面露狠色,目光亦似是透著鋒芒畢露的眼神,一拳砸在案幾上。
“趙統小兒,本將勢必要手刃了汝。”
這下子,曹真對於策反了並州刺史梁習舉州歸附的趙統更是恨不得除之而後快。
他早就預料到子午道或許會有危險,正打算安排兵將堵住谷口。
可關鍵時刻,因並州的丟失令他不得不率部退回長安以安定軍心,倒是讓魏延鑽了空子伺機殺入了雍州腹地。
“都督,如今蜀軍入了雍州腹地,我方該如何應對?”
軍府之中沉寂半響,麾下部將不由相問道。
聞言,曹真深思良久,方才面露嚴肅之色道,“雍州腹地處渭水平原之上,此番蜀賊又搶佔了長安西邊的重鎮鶥城倚為屏障。”
“若不驅逐,勢必養虎為患,日後我後方將不得安寧。”
說罷,他語氣逐漸嚴厲且堅決道,“本將決議先行率部前去攻擊鶥城,然後差人出潼關令各部精銳加緊急行軍支援過來。”
曹真也不愧是良將,短短的功夫內,他便已然思索到了對策。
由於之前他心憂雍州諸郡縣的局勢,故而是先行領前部提前奔赴,後續援軍主力還在半途中。
此番蜀軍奇襲了子午道,深入雍州腹地。
一向知兵的曹真明白,此番決計是拖不得,務必要迅速全殲蜀軍,不能任由其於腹地之中立足肆意襲擾四周,切斷前線的補給。
指令傳下,魏軍諸將亦深知此番局勢所面臨的嚴重性,紛紛快速拱手抱拳領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