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斷續續下了幾場雨,熱的更像蒸籠了。
華繼明穿著改造過的短褲衩和棉布背心,還是想起要是有空調得多好,再有那冰涼的冰激凌就更爽了。
可現在也只能是想想而已。他又跑到光慈寺,請玄悲主持給剃了頭髮,還是光著頭舒服,看見那些人盤在頭上的頭髮,他都感到熱。
現在除了華三麻子、華掌櫃外,華禿子、華禿驢的外號才用的最多。
在北京經商的承國也回信了,京城的布匹需求量很大。現在淞江的布賣的比較貴,一般的老百姓買的都是周邊農戶所織的布。要是有更寬更細密的布,肯定好賣。這讓華繼明信心更足了。
紡織工坊在華繼明改造過後,一直順暢地運轉著。提心吊膽過了些日子,在巡檢司的幫助下,倒也沒出什麽大意外。有些陌生人也不敢靠的太近,不知是來窺探機器的,還是要做什麽的。
聽說朝廷已經安排盧象升總理東南剿匪事宜,洪承疇到陝西去處理農民叛軍。
下了幾場暴雨,引得沂河差點發大水。
工坊開業已有兩個半月,布匹賣的不錯。工人們領到工錢,家裡人也非常高興。累點是累點,但日子確實好過了一些。
工人們高興了,但華繼明卻不輕松,各種牛鬼蛇神都上門了。
有來收稅的,有來募捐的。
還有一群仕子來抗議,說是工坊斷了很多農村織戶的生路。非要砸毀機器。一種新的生產組織形式的出現,必定會對現有的利益相關者產生影響,這實在是沒辦法的事。
要不是巡檢司的人趕到,驅走仕子,華繼明還真不好處理。
作為商人,一點地位都沒有。
華繼明看到手頭寬裕起來,準備招一批護衛,還是要有掌握在自己手裡的武裝力量更保險。至少先把自己保護起來,現在他都不敢出村,恐怕有人把自己綁架了。
現在身份不同了,要注意一點。他就是這樣膽小!沒辦法,天生的。敢去主動攻擊陳家五虎,那是實在沒辦法。要是換成現在的身份,他才不去冒險呢。人的本性很難改變。
現在這日子好過了,老毛病又犯了。就想這樣一直過下去。
可他知道這天下的走勢。之所以能有現在的局面,關鍵是山東這地方還不錯,這個年頭的天災還不嚴重。要是重生在河南或陝西,估計就要另一個活法了。
現在除了織布,還有一項新產品,製筆。蘸墨水的鋼筆使用起來比較方便,很多商鋪都需要,用來記帳比較好。寫的字小,不佔地方,省了不少紙。沂州記帳筆也算是打出了名聲,就是有自己的品牌影響力了。
讀書的仕子自然是看不上的。考秀才、舉人還是要用毛筆,但經商的卻不管這些。雖然只是幾厘錢的小生意,但量大啊!
經運河,已經擴散到北面的臨清、天津,南面也擴散到徐州一帶。還有商人慕名而來,批發轉賣。
王鐵匠已經擔任獨立出來的手工部掌櫃,主要負責技術的開發。手底下除了鐵匠外,還有一些華繼明自己培養的工人,王嶽行、華傳林、李思對技術更敏感,華繼明就安排他們跟著兩個大匠忙活去。華繼明有什麽新想法,就安排他們幾個去設計、開發。
華繼明還會單獨給他們幾個講講物理、化學的小知識。只是他懂的也不多,能教給這些人的東西也有限。無論在哪個時代,看來還是理工科人才更有價值。
華繼明還請了一個在染布坊乾過的夥計,帶著幾個人研究染布技術。光賣白布不行,還是染了之後,更能賣上價格。
各種亂七八糟的事,各種難題,在華繼明設計的體系下,都能解決。就算不好解決,每隔五天的例會,大家齊心協力,也能商量著辦了。
承鄉回來了!
這一天華繼明正思索著怎麽把布賣到京城的時候,聽到外面的叫喊聲。
“兄弟,你可回來了。售賣的事,終於有人來接了。”華承書拽著承鄉的手,“快來看看。”
華承鄉十分吃驚地看著眼前的景象。
自己走之前還十分簡陋的工坊,現在規模擴大了很多,乾活的工人更是快有六十多了。
“哎呀!不敢相信啊!”承鄉張大了嘴巴。
“城鄉!快來。”華繼明招呼著。
“二大爺!您老還好吧?”承鄉向華繼明拱拱手。
“都好都好!回家看過你爹了嗎?”
“看過了。我爹讓我趕緊過來看看。”
“這一趟收獲怎麽樣?”
“東西都在工坊裡。大爺您老去看看?”
“好!一起去。”
一行人往工坊走去。
華繼明把周邊一些宅子買下來,又起了一座燒磚的窯,用燒出的紅磚重新蓋了一個大的工坊。還給工人建了宿舍,讓離家遠的工人住了進來,節省時間。
“這是鋼錠!”華承鄉雇了一輛大車才把這些東西拉回來,“沒找大爺您說的《農政全書》,不過把徐大人寫的其他書我都買回來了。您看?”
華繼明看著面前的一堆書,隨手拿起幾本看看書名。什麽《甘薯疏》、《吉貝疏》、《種棉花法》、《代園種竹圖說》等,還有王禎的《農書》。
“不錯不錯,這些也行。”華繼明翻了翻,裡面確實有不少機器的圖畫,“那番薯找到了嗎?”
“找到了!”華承鄉一指放在角落的木桶,“在那裡面呢。”
華繼明走過去一看,幾株綠油油的紅薯苗正在桶裡栽著呢!
“太棒了!”華繼明拍手大喜,“花了不少錢吧?到承耕那裡,全還給你,利息也算上。”
“大爺您太客氣了。”華承鄉也客氣了一下,“賣我番薯苗的人說,這東西好養活,就是在北方冬天不好貯存,苗留不下。”
“沒事!我有辦法!”華繼明知道是紅薯冬天貯存的難題,“冬天挖地窖存著就行。”
他還記得小時候爺爺冬天帶他到地窖裡往外撿地瓜的場景。地窖外面用土蓋著,他爺爺把地窖門上的土扒開,再打開地窖的門,過一會讓氧氣進入到地窖裡。然後利用他身體瘦小的優勢,把他放下去。他把地瓜撿到用繩子拴著的籃子裡,等他裝滿了,他爺爺在上面就把籃子提上去。
於是華繼明就安排承書把這番薯,一份留在家裡種下,一份送到牛家村,找他嶽父,告訴這東西怎麽栽種,還有一份送給華繼正。承書先記住父親的吩咐,等一會再去安排。
“承鄉,你回來了,布匹售賣,還有記帳筆售賣的事,就都交給你了!”華繼明很滿意華承鄉做生意的能力。
“記帳筆?是這個嗎?”華承鄉從懷裡掏出包著的一支蘸水的鋼筆。
“對啊?誰送你的?”
“是我在路上看著好用,買的!”華承鄉有些不可思議,這原來是自己家產的,“還有好幾支呢。我看著好用,就多買了一些。”
大家哈哈大笑起來,這也太有意思了。這算什麽事?大家都十分開心,只有華承鄉不知道是高興還是無奈,估計這幾天大家都會記住他華承鄉在路上買了不少自己家的產品。
“承書,你給承鄉說說咱們產品銷售的情況。”
華氏商行的布匹現在主要是走運河,往周邊,還有往北方賣,現在已經賣到了臨清、濟南、天津等地,京城還暫時顧不上。
賣是好賣,但麻煩實在太多。
運河上關卡如林,過一關就要交一回稅。布匹這東西,各個地方都家家織布。交稅太多了就賣不上價了。現在賣到天津的布,就賺不了幾個錢。再往京城去,那交的稅就更多了,就算你布好一些,但基本上就不掙錢了。
還有就是路上不太平,各處水匪路霸,數不勝數。官府雖說也大力打擊水匪,沿運河的一些士紳也湊錢剿匪,保一地平安。但總不能天天看著,總會有顧不上的時候,這兩個月來,就被搶了三次,損失不小。
“城鄉你走的地方多,淞江的布往北賣,有這麽多道關卡,是怎麽賺錢的?”華承書問到。
“他們有不少是官宦人家,他們走的時候,能免稅。”承鄉思考了一下,回答著堂哥的疑惑。
“那咱們是沒有這個機會了。”華承書有些失望。
“承安哥是舉人,就說是他家的能免稅不?”華承耕出了個主意。
“恐怕也難。舉人那麽多,能管用不?”華承鄉也拿不準。
華繼明對這個主意不太感興趣。這麽多天,那個地主堂哥老派劉管家找自己,問能不能入股,都被他給搪塞過去。現在主動去找他,還不被乘機多要一些股份?或者乾脆給吞了。
“有沒有走海路的?”華繼明想著那才是一條生財之道。
“有!”華承鄉肯定地說,“有從淞江走海路經登州,直到天津,再走運河到通州,就城。還有船直接跑日本的。”
“其實,咱們也可以走海路。”華繼明想了想說,“咱們離海不是也挺近的?”
“對!往東去,有個青口,那裡產鹽,也是個港口,有船能出海。”華承鄉眼前一亮。
“那就定了,咱們走海路到天津、京城。”華繼明下了決心,“承鄉,你先歇幾天,也多與承書聊聊,等你們交接好工作。咱們一起去海邊看看。”
華繼明其實更想想看看現在的鹽場。
做出決策之後,承鄉與承書兄弟兩人就開始交接工作。承書把前面時間銷售的詳細情況,經常聯系的商家,還有在銷售的過程中碰見的各種問題,都給承鄉說了。華承鄉結合自己在南方的經歷,與承書交流了很多。都感慨生意難做。
說起來就是不太友好,商人地位太低,營商環境極差。
周邊的村民看他們雖然富起來了,但大多看不起。士農工商,排在最後。一些差役老是上門勒索,甚至敲詐。
在沂州有個衙門的人老是到華氏那裡搗亂,也不知是受了哪家商鋪的指使。就算華氏給錢也沒能免災。
只是後來這衙役再了沒見了人影才躲過這麻煩。當然只有華承書知道那衙役去哪了,因為就是他給送走的嘛。這事當然不能對華承鄉說。
這也看出來,商人之間競爭有多麽激烈。他們華氏商行在沂州賣布之後,除了這種騷擾,還就是很多商戶聯合起來,針對他們打起了價格戰。只是沒想到華氏商行的成本要比他們收取農戶織布成本更低,質量也好,沒法打敗華氏而已。
“大爺,咱們要走海路,除了青口那裡打通關節,登州也是一個重要的點。”華承鄉提醒華繼明,“那裡的關節也要打通。這樣咱們的貨船才能暢通無阻。”
“你說的對。讓誰先去看看呢?”華繼明琢磨著承鄉的話。
華承鄉也知道派誰去的好。
“要不讓承書去吧!”華繼明心想對外聯絡,華承書終究比較熟悉一些。
“承書哥手頭上一攤子事,也走不開啊?”
“從底下幾個工頭裡挑一個頂上來。”
又一次的工作例會準備召開。
大家圍坐成一圈,誰發言的時候站到前面去,站著講話。小玨充當起秘書的角色,在一旁擺著個桌子,拿著記帳筆,記錄下開會的主要內容。形成決議的,還要求每個人都得簽名。
開過這麽多次會後,大家都搞清楚了華繼明的要求。有事說事,就事論事,不能對他人進行人身攻擊。牛春花有幾次罵了華承書,就像在家裡兩人吵架時的樣子,被華繼明嚴厲製止,要是再犯,回家看孩子去吧,不介意換個人出來管這群女工。牛春花可不舍得丟掉這工作,感覺威風不說,關鍵是要看住那個小狐狸精。
一開始的時候,大家一說起事來,就像聊天一樣,一會不知道聊到哪裡去了。這讓華繼明頭疼了好長時間,一直讓每個人提前準備,講話要有重點,主要完成幾個內容就行,一是出現了什麽問題,二是造成了什麽危害,三是準備怎麽解決, 四是需要什麽資源,五是要哪些部門配合,六是什麽時候完成。
說是不多,可這些人以前不是農民,就是工匠,哪能這樣系統地思考問題呢?好在華繼明有耐心,把大家慢慢培養的有條理了。
“從工頭和工人裡面挑選掌櫃的?”華承書有些意外,“能行嗎?”
“不行也得行,規模在擴大,要麽到外面請人,要麽咱們自己培養人。”華繼明也沒有辦法,“我看還是咱們自己挑選人、培養人好。招來女婿,氣走兒子的事不能乾。”
當他們聽到華繼明設計的選人方案時,他們更驚訝了。
“還要工人的推薦?”牛春花也有些意外,“大大,您老自己定一個不就得了,搞那麽複雜幹什麽?”
華繼明心想,自己對下面這些員工,了解的也不全面,挑選出來的人,首先是大家不反對,有一定的群眾基礎。然後在此基礎上再進行競聘,這樣最大程度保證挑選出合適的人。
業務剛起步,現在選的人很關鍵,第一次就搞砸了影響不好。
他還記得前世在公司的時候,老板讓部門裡的員工選出本部門的經理,結果選出一個特別能和老板對著乾的人,把老板搞的脫了幾層皮。所以這競聘,既要員工選出來,在關鍵環節自己也能控制住。
最後還是華繼明拍板,把選拔新掌櫃的流程與安排定了下來。
其他人最後也沒有反對,華繼明已經給他們解釋的比較清楚了。接下來,他們就要回去對自己手下工人詳細講解。鼓動大家積極參與競聘,機會難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