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葛喬長於數術治注而短於人情世故,城府也淺,我料其不會是糜子方的對手,想查到糜子方的把柄幾乎是癡人說夢。”
“若是錯失這次機會,很難讓糜子方從南郡太守的位置上滾下來。”
“不如且助諸葛喬一臂之力,讓諸葛喬有機會去抓糜子方的把柄。”
潘翥暗暗尋思了一陣,打斷了諸葛喬對《九章算術》的演講:“阿喬賢弟可曾聽說過江陵城的荊楚商會?”
“荊楚商會?商人的會館?”諸葛喬微微詫異,肅容凝聲:“文龍兄,商人以逐利為天性。古聖人將世人以士農工商進行劃分,商人是最低賤的存在。”
“相比於荊楚商會,我更想知道這江陵城是否有荊楚詩會的會館,亦或者類似月旦評的會館。”
潘翥內心更堅信諸葛喬是個書呆子了,按捺住對諸葛喬的鄙視,潘翥提醒道:“阿喬賢弟要查帳,可從荊楚商會入手。”
“咦?”諸葛喬臉色微變:“這荊楚商會跟我查帳有什麽關系?我查的是糜太守的帳,又不是去查民間商人的帳。”
潘翥見諸葛喬不開竅,只能再次提醒:“這荊楚商會的成員,除了有南郡長沙等地的荊商,還有武陵蠻零陵蠻等南方大山中的蠻商,以及來自江東的楚商。”
“糜太守是荊楚商會的上賓,時常宴請荊楚商會的商人,阿喬賢弟去查荊楚商會,就不用直接跟糜太守交惡了,君侯那邊也能有所交代。”
諸葛喬沉吟片刻,驀然抬頭,雙眸中盡是疑惑:“還是不懂!我也沒權力去查荊楚商會啊?”
潘翥頓感無語,內心也不由多了幾分不耐:“我都說得這麽明顯了,怎麽你還是聽不懂呢。”
想到諸葛喬本來就不太聰明的樣子,潘翥只能再次按捺住心中的不耐,耐心解釋道:“阿喬賢弟,你若去查荊楚商會,糜太守肯定會主動來尋你。”
“你不想得罪糜太守,糜太守同樣不想得罪軍師將軍,我料糜太守肯定會協助你查帳,給你一些不疼不癢的帳目問題給你交差。”
“如此一來,你就不用夾在糜太守和君侯間,裡外不是人了。”
“阿喬賢弟,你可聽懂了?”
諸葛喬恍然大悟:“懂了!懂了!聽文龍兄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啊。糜太守跟君侯間的矛盾,跟我有什麽關系?”
“他們自己不想撕破臉,卻讓我來當這惡人,我只是一個十五歲的少年,隻想治注經典成為當世名儒,哪有閑心鬥來鬥去的。”
潘翥見諸葛喬終於醒悟,暗暗松了一口氣,又提醒道:“阿喬賢弟,若有人問及,你切莫說這是我的主意。”
諸葛喬點頭:“文龍兄放心,我諸葛喬又不是愚笨的人,怎麽可能給外人說這是你私底下出的主意?”
潘翥暗暗鄙視:對比尋常士子你倒是有些小聰明,但作為軍師將軍的長子,伱真的太愚笨了。
目的達成,潘翥也不再逗留,起身謊稱道:“阿喬賢弟,我今日還有些軍務在身,來日再與阿喬賢弟暢聊,若阿喬賢弟有空,可來我家常坐。”
諸葛喬面有遺憾:“文龍兄這就要離開了嗎?待有機會,一定要與文龍兄仔細討論《九章算術》。”
又是《九章算術》。
家父是大儒宋忠的門人,我跟宋忠一樣,治注的也是五經!
《九章算術》也配我潘翥來治注嗎?
潘翥內心感到一陣厭煩,搪塞了幾句後,就急急的離開了雅間。
“看來這潘濬跟糜芳,不是一路人啊。”
“荊楚商會,荊商、蠻商、楚商,我的思路是沒問題的,糜芳跟荊楚的商人來往頗為密切。”
“若我是呂蒙,必然也會利用糜芳對商人的優待,來將糜芳這個南郡太守拖下水。”
待得潘翥離開,諸葛喬的眼神逐漸變得深邃。
潘翥的到來,讓諸葛喬對荊州局勢的判斷有了更深的認識。
“既然潘翥都說得如此明顯了,若不去荊楚商會轉悠,反倒會讓這自以為是的家夥起疑心。”
“算算時間,糜芳也該找人來接觸我了。”
“這靠人力傳訊的時代,就是麻煩;倘若放在後世,一個電話就能將消息傳遞。”
諸葛喬將手中的《九章算術》別在腰間,端起清酒細細品味,讓歌姬舞姬繼續奏樂繼續舞。
一直到了黃昏,諸葛喬才從雅間出來。
邁著微醉的步伐, 諸葛喬登上歌舞坊專門為貴人提供的馬車,向荊楚商會的會館而去。
拋開人品不談,若隻論商務水平,糜芳的本事還是不錯的。
商會可以追溯到西周,始於秦漢、興於唐宋、盛於明清,不過秦漢的商會相對而言還是很少的。
作為一郡太守的糜芳,能在江陵城設置荊楚商會的會館,就證明其在商業上的先見已經是當世前列了。
大部分的郡太守,對商人其實都很鄙視的。
士農工商,商為末流。
別說設置會館了,能不打壓商人就不錯了。
“呂蒙能將士卒偽裝成楚商,行白衣渡江的奇計,跟糜芳重視商人也有很大的關系。”
“糜芳在南郡多年,各地商人往來頻繁,從官吏到士民,對來往的商人早已見怪不驚。”
“凡事有利,就有弊,糜芳雖然讓江陵城的商業多了繁榮,但也給江陵城埋下了隱患。”
“如今是群雄割據的亂世,而不是統一的盛世,遇到呂蒙這種用兵詭詐的,商人也會演變成出奇製勝的兵法謀略。”
在荊楚商會的會館前,諸葛喬見到會館中到了黃昏時刻也是人來人往的景象,不由暗暗多了幾分感歎。
諸葛喬沒有下馬車,而是讓校刀手給商會的管事送了一封通告。
通告的內容簡單而直接:諸葛喬,奉關羽的命令,要查商會的帳。
查帳可是大事!
管事不敢怠慢,連忙親往太守府傳訊。
諸葛喬看著匆匆而走的管事,嘴角輕揚:“糜子方,你該回江陵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