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令台此時像中了迷藥一樣,望著月兒的眼睛,慢慢地向井邊移動。趴到井沿時,他看見了自己陌生的倒影:方才那個少婦懷抱著剛出世的嬰兒。
彭令台嘴裡念著月兒的名字,雙腳浮空,被瘴氣煙氣包圍著,一頭扎進水裡。
過了一會兒,瘴氣散去,少婦匆匆拾掇了下衣服,便走向水井。
“少奶奶,三少爺出世了,這回鄧家才算功德圓滿了。”陳婆子一邊恭賀,一邊起身將水桶扔進井中。
而那水桶中打上來的不是水,而是一個剛出生的嬰兒,那哭聲健康又迷人,美中不足就是腹中有一道長長的疤痕。
少婦抱緊嬰兒,眼中滿是歡喜。這時月兒也從井裡浮了上來,表情失落地說著:“少奶奶,竹刀沒找到,會不會被老爺拿走了?”
陳婆子在一旁接話:“不對,定是被少爺拿走了。”
少婦看著兩個仆人說道:“鄧家父子用那把竹刀為我鋪了座奈何橋搭路,搭了條陰陽路。如今我在這塵世間來去自如,又添了這小崽子。找回那竹刀我王通今才算善始善終。”
月兒在一旁回話:“少奶奶說得對,竹刀現在應該在海龍口祭壇。我順著水流去看看。”
“你這丫頭真沒分寸,這裡的水井都是山泉水,往下流直接連著東勝海。你這副身軀如果進了敬海娘娘的領地,她能饒過你嗎?”
月兒低著頭,一時沒了主意。
“不急。鄧中庸中了玄靜的殘屍敗蛻紫殤咒,一定會去萊州城找他的主人。到時候萊州城定是生靈塗炭,敬海娘娘也不會坐視不理,等到神魔交戰所有人分心乏術時,我們再去祭壇慢慢地找。”
月兒和陳婆子都紛紛點頭示意,而後,二仆伺候著一主心滿意足地走進屋內。
話分兩頭,一家歡喜百家愁,萊州城現在早已臨近生死關頭。縣令不在,城內駐防的總兵張乙接過大權,組織軍隊在城頭抗擊。
紫色行屍不斷往城樓上爬,即使被石頭砸倒,被箭矢射中,也會重新站起。惡臭的紫氣讓士兵感到不適,紛紛中毒倒下,張乙隨即下令用火攻。
火焰裹著柴草砸向行屍,而火焰卻無法突破行屍身上的紫氣,最後的希望也破滅了。
眼看城樓即將失守,士兵們被紫氣重傷,張乙拔出佩劍準備跳下城樓手刃行屍。
這時,他的身後突然浮現出一團金光,金光閃閃又夾帶著金色的霧氣。被金霧沾到的瞬間,張乙便感覺神清氣爽、精力充沛,就連被紫氣重傷的士兵也恢復了意識。
“大家不要莽撞,這紫氣乃是至邪之物,肉體凡胎無法抗衡。”浮雲道長端坐在長生樹心中,用千裡傳音告知張乙,“大家千萬不要離開金霧,這金霧的范圍只能覆蓋萊州城,還請張將軍堅守城牆。”
“是浮雲道長來了,大家快拿起兵器,絕不能讓那些怪物登上城樓。”
城中百姓也聽從浮雲道長的勸告在家避難,緊鎖門窗。
而此時在萊州城外的亂葬崗,樸三、彭巧姑和昏迷的王通古三人正在此躲避紫氣行屍的追趕。
巧姑手腳發涼,膽戰心驚,樸三死死捂住她的嘴,因為不遠處正有一個行屍向這邊走來。
當那行屍距離不足百米時,巧姑看清了他的臉,正是自己的爹爹彭陽傑。
樸三抱著巧姑十分小心地把身子往沙土裡埋,生怕弄出一點聲音。而那行屍仿佛在找什麽東西,還時不時地用手中的竹刀敲打身旁的墓碑。
危險步步逼近,可好巧不巧,這時突然吹來了一陣冷風,竟把昏迷許久的王通古凍醒了。他一直起上身就打了個特別響亮的噴嚏,連墳頭的烏鴉都被驚飛了。
行屍看到王通古宛如餓虎看見了肥嫩的羔羊,張牙舞爪地向前衝去。王通古嚇得拔腿就跑,但沒幾步就掉進了一個新挖的墓坑裡,行屍見狀一個飛撲就竄到了墓坑旁邊。
正當行屍要襲擊王通古時,樸三不忍見死不救,隨手抄起一塊木板打了出去,正中行屍後腦。
行屍緩慢轉過頭。樸三擋在巧姑前面,半蹲著身子,還不停用手把沙土埋在巧姑身上。
樸三視線不敢偏移半分,哪知就在眨眼的瞬間,行屍已經閃現到了他的側方。
伴著一聲吼叫,行屍用手死死掐住樸三的脖子,手中紫氣的灼燒讓樸三痛苦不堪。他拚勁全力拉扯,讓行屍盡可能遠離巧姑的位置。
就在兩人扭打時,竹刀從行屍的胸口掉了下來。
王通古看見樸三與行屍糾纏, 認準時機從坑裡爬出來,三步一回頭,躡手躡腳地逃離了亂葬崗。
巧姑從沙子裡探出頭呼吸,看見樸三和變成行屍的父親在前面扭打,兩人都死死掐住對方,不過明顯樸三已經體力不支了。
巧姑很清楚是為了保護自己,她不願家人因為自己赴死,便快速從沙土裡爬出來,撿起地上的刀,直接衝向行屍。可由於身材矮小,隻插中了行屍屁股。
行屍感到屁股一陣劇痛,一個巴掌扇飛了樸三,轉身捏住巧姑的衣領,將她提到半空。
就在行屍張開血口要吃掉巧姑時,他看見了巧姑的容貌,感覺頗為熟悉,嘴裡不經意地吐出一句:“昌鎮、昌鈺……”
而巧姑被抓得劇痛,淚流不止,嘴裡抽搐地念著:“爹爹……”
行屍突然送來了巧姑的頭,仰天大叫,在風中化作粉末散落在地。周身的紫氣升上天空,朝萊州城飛去。
巧姑急忙感到樸三身邊,可此時的樸三已被紫氣重傷,命不久矣,喉嚨潰爛連話都說不出來。
“樸伯,您撐著點,不要死。”
唉,真可憐這孩子小小年紀就有如此慘痛的經歷……
樸三眼含熱淚把巧姑抱在懷裡,為她拭去眼淚,然後扯下衣襟,用血在上面寫了三個字:黃林城。
樸三在最後一刻仍想著巧姑的安危,把自己家鄉的名字寫下來,為她指了條生路,也算是報了彭夫人的恩情。
寫完後,樸三永遠地閉上了雙眼。巧姑抱著樸伯的屍體,不知哭了多久,直到萊州城那邊傳來一聲巨響才驚得她回過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