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煙塵密布,無法辨別方向,張乙被埋入廢墟前最後的記憶就是:他和眾將士在金霧的保護下與爬上城樓的行屍對質,突然腳下傳來一陣巨響,緊接著城樓便轟然坍塌。
可如今張乙的身邊已沒有金霧保護,無奈他只能抽出佩劍,孤身面對著無數將他緊緊包圍的行屍。
前方形勢危急,七福嶺也難獨善其身。就在城牆倒塌後不久,敬業廟外的長生樹突然變得黯淡無光,枝葉枯萎亦隨風化作塵土。
在樹前打坐的眾弟子預感不妙,這時樹乾打開,浮雲道長伴著一道紫氣被長生樹彈了出來。
三弟子玄聰扶起師父,卻發現道長心口已被紫氣重傷。
“快,快開砂丹房,送師父進去療傷!”玄聰大喊著讓眾人行動起來。
“三師兄,你不用費事了,師父他老人家已經身中殘屍咒,屍變只是時間問題了。”
這一響千裡傳音回蕩在整座七福嶺,玄聰立刻聽辨出這是六師弟的聲音。
“玄靜,不要再裝神弄鬼了,你用這邪門法術殘害萊州城生靈,究竟寓意何為!”
可惜玄聰修為不夠,無法判斷玄靜的確切位置。
“師兄不必過多追問,你們只需知道,在今夜子時,圓月騰空之際,龍州大地上將再也不會有萊州城的名字了。哈,哈,哈……”
玄靜的聲音消失了,留下敬業廟眾人焦急、彷徨。現在大師兄玄策已死,二師兄玄通還在砂丹房靜養,浮雲道長命不久矣……如今情形真可謂是敬業廟建立百年來最大的危機。
“咳,咳,咳。玄聰,快扶我起來。”浮雲道長恢復了意識,玄聰趕緊扶師父坐在靠椅上。
浮雲道長自知時日無多,喚來眾弟子,語重心長地說道:“玄聰,這本《妙心經》是敬業師祖所著,我現在傳給你。你要潛心修煉,繼承我的衣缽。”
“師父臨終囑托,玄聰定當鞠躬盡瘁,光大門楣!”
“但你記住,現在這《妙心經》只有半本,另外半本殘卷在二十年前被一個高手盜走,至今下落不明,你只有學完整本《妙心經》才能與殘屍咒對抗。”
“是,師父,弟子一定不辱使命。”
浮雲道長交代完後,起身離開木椅,走到水井旁。
“萊州城大限已到,你們快走密道離開吧。記住!以後不許對任何人說起你們是敬業廟的弟子!切記,切記……”
玄聰和其余師弟含淚拜別師尊,各自回房簡單收拾了些東西,就都向密道撤離。
浮雲道長望了望水井裡的倒影,仿佛看到了自己年輕時的面容。他欣然一笑,又轉頭看向彭鄧氏所在的江陽殿……
“唉,世間安得兩全法……師父,弟子今世的業終了。”
紫氣已漫上七福嶺山,城中百姓無一幸免,皆化作行屍向山頂走來。
萊州城外,王通古看到紫色瘴氣逐漸往城內聚集,便悄悄地靠近城牆的亂石堆。
突然一個壯漢從石下爬出,正是張乙將軍,不過現在他被折斷了右臂,還廢了左腿。
王通古看那人衣衫破爛,全身流血不止,不敢上前。
張乙早已戰至身體疲軟,頭腦昏漲,雙眼亦不能全視,聽到附近有聲響,便本能地揮動著手裡那已經卷刃的殘劍。
王通古看見張乙殘破的身軀於心不忍,但又怕貿然靠近被他砍傷,遂撿起些石頭,在地上敲擊發出聲響。聲音有節奏地傳達著信息:戰事已結束,敵人已全部殲滅。
“那邊的,可是萊州兵營的兄弟,你說敵人都,都死了,是不是真的!”張乙拖著沙啞的聲音,迫切地想知道答案。
“沒錯,將軍,敵人都被你殺死了。萊州城安全了。”
張乙長舒了一口氣,一屁股坐在地上,佩劍從手上滑落。他能堅持到現在已經是極限了。
張乙朝天舉起僅剩的拳頭,大聲喝道:“敬海娘娘神佑,保我萊州城數十萬百姓的安寧。我張乙若有來世,願做娘娘腳下彩蓮,已報大恩……”
王通古上前,解下上衣死披在張乙肩上,張乙則緊握握住王通古的手。
“這位兄弟,我活不長了,但我有一心願未了。我有個年幼的兒子,叫張扶,以前得到同族長老的接濟,現在黃林城的學堂讀書。我拜托你,把這把短刀交給他, 他看了就會明白。”
張乙突然口吐鮮血,那血中夾雜著些紫氣。王通古知道張乙馬上要變成行屍,也想讓他了無牽掛地離去。
“將軍放心,我一定把話帶到。”
說完王通古拿起短刀便離開了,張乙聽著兄弟遠去的腳步聲,心中最後一塊石頭也落地了。然後……身為人類的他永遠倒下了。
萊州城如今鮮有活人的蹤跡,而在敬業廟內的江陽殿,彭鄧氏手執拂塵坐在榻上。紫氣行屍只是停在門口或靠在窗沿,似乎在防備什麽東西。
包圍在屋外的行屍整齊排開,從中間讓出了一條路,這時,一個面容俊朗、身影似鶴行的青年走進了屋內。
“夫人好生逍遙自在,如今這萊州城翻了天也不出去看一眼。”
彭鄧氏睜開雙眼,停止誦經,側頭看向那青年。
“世間從無兩全法,萊州城有自己的劫數。話說,我現在該叫你玄靜,還是玄策呢。”
那青年大笑一聲,示意行屍搬家把椅子過來,手裡撚著黛玉花珠說道:“殘屍敗蛻紫殤咒,施法一個周期便是一次輪回,如今我擺脫了自己病怏怏的身子,確實要多謝大師兄呀。”
“邪門歪道,不可長久……”
玄靜聽後表情凝重,一個飛身掐住了彭鄧氏的脖子,把她按到牆上。
“臭婆娘,你麽連自己的女兒都保不住,還有臉來教訓我。快把另外半本《妙心經》給我,我可以讓你死得痛快些。”玄靜又指了指門口的紫氣行屍,“你不想變得和他們一樣吧,到時候你女兒可就更不能認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