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大人的教誨,晚輩們記下了。”姬祥一臉懇切,起身合掌致意,其余質子也都起身。
“還有一件事,我對孫慧下了禁足令,一個月不準出府門這件事,你們也都知道。”孫陽像是想起什麽了,“我知道這丫頭肯定還是耐不住性子,會出去胡鬧,你們這個月盡量不要陪她玩鬧,以便讓她收收心。”末了,又補上一句,“畢竟是要嫁人的年紀了,不能總想著玩。”
諸質子點頭,於是雙方見禮拜別。
諸質子出了孫府,倒沒立馬分手,又議論了一陣。
“這孫大人還真是個‘女兒奴’,也是難為他了。”羋疾笑著說,“以孫小姐這脾氣,誰能博得她好感?不得被她玩壞?”
“你懂什麽?”田成捂著臉,一臉鄙夷的對羋疾說,“孫慧的母親是當今魏王的妹妹,愛屋及烏,魏王十分尊崇孫大人一脈。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嘛?”
“意味著什麽?”嬴武不由問道。
“意味著誰能娶孫慧為妻,以後就能得到魏王的支持。”田成看了嬴武一眼,顯然對只會打打殺殺的大塊頭十分無語,“有這種支持,他日得立國君的機會無疑大大增加!”
羋疾湊過頭來,表情凝重,仔細打量了一陣田成,然後哈哈大笑,“就你這豬頭樣,還想當齊國國君?笑死我了,哈哈哈!”
田成惱羞成怒,拂袖而去,“本公子不跟你這種無志之士多做爭論。”
羋疾於是攀上了嬴武的肩膀,拍著嬴武的肚子,指著田成遠去的方向接著說,“他,豬頭樣,還想博得孫大小姐好感,還想當國君!”說完止不住大笑。
嬴武端著模樣,但見了羋疾的言語也終於忍不住笑出了聲。
姬祥自始至終沒啃聲。他認同孫陽的話,不能縱容孫慧的玩鬧了,不過一個月不見孫慧,他心中委實有點落空。
羋疾笑了一陣子,便拉著嬴武到酒館喝酒去了,見姬祥還杵在那裡,便踢了他一腳,右手比了個手勢,“嗨,還不走啊,這個月怕是不能見孫大小姐了,一起喝酒去啊。”
“我向來不飲酒。”姬祥淡然答道。
“沒喝過怎麽知道不喜歡呢?走,去試試,一醉解千愁哦!”羋疾的話讓姬祥心中一動,也就被拖拽著一起往城北酒巷去了。
……
“姑娘你沒事吧……”樂毅松開攙扶的手,輕聲詢問,“幹嘛趴在門邊呢?”
孫慧一陣臉紅,但想到這是自己家,便清了清嗓子,“這是本小姐的家,本小姐趴著什麽了?你有意見?”
現在輪到樂毅難堪了,“小姐是孫大人之女,自然趴得。剛才小人多有得罪,請小姐見諒。”
孫慧點了點頭,很滿意樂毅的舉動,“你叫樂毅?”孫慧邊問著,邊打量起眼前這個少年。
少年身體修長,劍目星眉,雖然衣著破爛,但是卻又隱隱透著一股謙謙公子的氣質。
“是的,小姐認識我?”樂毅有點迷糊,打量著這個俏皮漂亮的女孩,有點眼熟,但確實沒想到見過她的場景。
孫慧看著眼前這個少年,不由有點氣惱,她本以為樂毅會認識自己,奈何人家壓根就不記得救過自己,“在苑囿,你救過我,我們。”
“哦哦哦,是你們啊。”樂毅恍然大悟。眼前的少女沒有那日的狼狽,衣服也是體面講究的黃色深衣,首飾華麗,發髻高聳,和那日全然不一樣。
“怎樣,我告訴父親,讓他給你賞賜。”孫慧開口。
“小姐,此事還是算了。”樂毅有點緊張。
“為什麽,本小姐可是知恩圖報,你是覺得本小姐給不了你想的東西嗎?”孫慧很是不滿意樂毅的態度。
樂毅看著孫慧,思索片刻苦笑說道,“春季不行畋獵,王囿不得進入,這些都是律法規定,小姐要是說出去,我恐怕是要遭受牢獄之災了。”
孫慧則滿不在乎,“怕什麽,有本小姐罩著你,誰敢捉你進去。”
“只怕小姐也不敢讓孫大人知道此事吧?不然那日為何不告訴那夥賊人身份?小姐是偷跑出來的吧?”樂毅打趣一笑。
“你!誰說我不敢!”孫慧柳眉一揚,便要發作,但想到自己確實不敢說給父親聽,又蔫下來了。
樂毅看出了這位大小姐的尷尬,於是開口解圍,“小姐剛才是想進書室看看嗎?請進。”
“我,父親不準我進書室。”孫慧撅著嘴說。
“為什麽呢?”
“父親說,我看書會學壞。他從來不肯教我讀書認字,說是怕我學壞。”孫慧低著頭說。
“看書會學壞?”樂毅不由詫異,這個說法他還是第一次聽見,但從孫大人口中說出來,他也不好反駁。
“那你想進來看看嗎?”樂毅和聲問道,已經是和林間全然不同的溫柔聲調了。
孫慧像隻警戒的小獸,探頭往書室中看了看,腳步卻不挪動,“可,可以嗎?”
樂毅見到方才還怎怎呼呼、趾高氣昂的大小姐,頓時有這般唯唯諾諾的模樣,不禁有些啞然失笑,“這不是你家嘛,大小姐?”
說完樂毅就走進書室,左手前伸,為孫慧作出一個邀請的動作。
“對對對,這是我家,我可不能在這家夥面前露怯”,孫慧心中暗想,“反正父親和廳房議事,我進去了他也不知道。”想到這裡,孫慧大踏步走了進去,朝樂毅又揚了揚柳眉,一臉挑釁之色。
書室有點暗,借著陽光,映入孫慧眼簾的是幾排高高立著的書架,書架隔間堆放著成捆的竹簡,一縷淡淡的竹木腐爛味充斥著她的鼻腔。
孫慧四處掃視了一陣,壓著心頭的情緒,強作淡定說道,“這裡的氣味好難聞,見了也就這樣,黑不溜秋的,本小姐走了!”說完就邁步出書室。
樂毅有些愕然的看著孫慧的背影,他似乎聽見了細微的抽泣聲。
……
城北的酒巷中, 羋疾一乾人正圍在一個酒館的木桌邊,喝酒聊天。事實上觥籌交錯的只有嬴武羋疾。姬祥則滿臉莊重,忌憚的看著桌上酒杯中的酒水。
“我說姬祥你至於嗎?”羋疾飲下一盞,吐著舌頭對姬祥道。
“飲酒失儀、失言、失德,《詩經》賓之初筵篇有言……”姬祥開口就是準備說教。
“得得得,別跟本公子來這套,本公子蠻夷也。”羋疾大大咧咧按住了姬祥的說辭,又轉頭看向嬴武,“他也一樣。”
姬祥張了張口,卻是啞口無言。對面這兩人一個是楚國的,一個是秦國的,而這兩個國家向來視華夏雲雲如無物的。而自己出身周天子同宗之國,屬實是在雞同鴨講,姬祥不禁苦笑搖頭。
羋疾見姬祥這模樣就不滿了,“我說你搖什麽頭,我們是真聽不慣你們那套東西。”又是想起什麽,抿了一口酒接著說,“聖人什麽的都是浮雲,你看看你們燕國早先年鬧得那啥‘子之之亂’,這不就是信了那忽悠人的‘禪讓’嗎?”
嬴武聞言點頭,姬祥則滿臉怒容,羋疾拍了拍姬祥的肩膀,試圖安撫他的情緒,“有能耐你們找齊國報仇去啊!不是他們趁機攻進你們薊都嗎?那可是罪魁禍首。”
姬祥把羋疾的手推開,咬著牙說,“罪魁禍首是那個蠱惑先王的垂耳!要不是他,燕國不會亂。你說得對,聖人都他媽是騙人的!”說著,隨手拿起一杯酒就是一口飲盡。
羋疾和嬴武對視一眼,剛想鼓勵幾句,卻看見姬祥連連嗆了幾下嗓子,臉色頓成豬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