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母透過那槿紫的軒窗一路望去,於枝杈縫罅間窺見的巍巍宮牆,正欲排山倒海般傾斜而下,直壓得人透不過氣來。待車駕駐留在安門大街的公主府前,方有桂樟浸出的暗香,正一縷縷彌散開去,洇濕了心境。
淮陽王母下得車來,見公主府門跑過來一眉如翠羽,膚若白雪的少年門將,近前便揖禮笑意盈盈道:“可是來自淮陽的貴客?”王母俯看自己這一身玉綺對襟,湘綺下裙,一副尋常貴婦裝扮,便抿嘴笑道:“勿敢言貴,乃公主殿下的遠房至親。煩小將軍通報一聲,姎婦這廂有禮了。”說罷屈尊作了個小揖。
敬武公主聽聞甄尋傳報,就慌不擇路地迎出府門。大喪之期,見淮陽王母如是便服進京,也就安了心。睨見有兩駕滿載寶箱的輜車緊隨其後,為避人耳目,忙引王母邁入二門,又差甄尋和家臣將輜車馭馬趕至後院好生安置,便與王母抬腿進了正殿大堂。
二人剛於堂前對坐,便有侍吏敬上茶來。淮陽王母見公主雖不惑之年卻襦裙高腰,膚像凝脂,手若柔荑,眉如柳,眸似泉,貴不可言。又見她萬千青絲垂可及腰,一簪綰起,輕抖步搖,恰似天仙下凡塵。王母心生敬慕之余,便不苟言笑道:“姑姑不過長我七歲,這是覓得哪個仙法,保養得如此楚楚嬌人?”
敬武一聽便“噗哧”笑道:“王母果真巧舌如簧。本宮自幼懶散慣了,心性自然,不像賢媳,玄兒薨逝後便斷了六根,一門心思俱放置於縯兒身上,無欲無求,怎會有兼得之理呢?如今縯兒承佻王位,四魁有人,皇帝大行問鼎長安,面南背北也未可知呢!”
一聽此話,淮陽王母便兩眼潮紅,淚光盈盈道:“談何容易?自那東朝蔫蔫於世,心慕中山,焉有縯兒翻身之日?此次托了北宮的恩請潛京張羅,又不敢赴省中染宮闈之禁,隻得流落公主府中,還望姑姑不吝余力,居間斡旋!”說罷靈眸一閃,珠淚亂滾,遂伏拜地上。
敬武鬱鬱招起王母,遂輕羅小扇,喟然長歎道:“如今那王莽又竊持國柄,重掌司馬,前途著實未卜哇……記得昔日成皇帝後嗣無望,只有中山王與定陶王為三服至親。定陶傅太后隨王見駕,因東朝一向處事秉公,便以重金私賂遺趙皇后、趙昭儀及驃騎大將軍王根。三人欲豫自結為長久計,便見上天子同舉定陶王。成皇帝也自美其材,為加元服以為嗣,時年十七矣……”
王母聽後更是淚如泉湧,見公主敬茶便拎巾拭淚道:“東朝一向以箕子為念,心裡哪有縯兒半分?誠如姑母適才所言,臣妾倒要過府靜園一趟了。”說罷雙手捧過玉卮,看似埋首細細品茗,實則內心惴惴難安。
敬武聞聽淮陽王母欲私過靜園,便瞪大雙眸,提心吊膽道:“那王莽已下竹使,符告大漢十三州八十郡守十六諸侯王,治喪期間不得回京,隻準諸侯王遣大夫一人奉奏!如今王母要私會王莽?以何告身?賄以重金?可知那王莽為何方神聖?乃是我高祖劍斬白蛇——白帝之子哇!”說罷馬臉一擺,兀自蹺腿磕起那陳年的秘製杏仁來。
王母料想是公主誑她,自不爭辯,只是期期艾艾嘟囔道:“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那依姑姑所言,這如何是好哇?”看王母那兩泡無辜的眼神及愁腸百結的樣子,敬武不禁啞然失笑,又自覺不妥,疾擰眉躬身試問道:“王母此番微服進京,可欲私賄哪家臣子?”
王母聞聽公主如此詰問,便如實奉告道:“能有哪家?除卻皇太后、皇后娘娘、姑姑與梁王外,臣妾熟識的也就彭宣、何武、公孫祿幾位大臣了。禮贄臣妾早已置備,明日伊始便過府叨擾。至於西、北二宮——多有不便,尚勞煩姑姑鳳鸞親躬了。”
“媳婦兒這是哪裡話來?如此破費,敢不從命?”敬武不由狡黠一笑,連連頷首道:“兩宮那裡盡可放心,自會與王母痌瘝一體。只是大司空彭宣那裡,你等雖為兒女親家,然彭宣為人性子剛烈,迷悟一如,若重金私賄反而不美。幫理幫親,雷打不動,就莫要再糾結了……”
“臣妾謹尊——姑母教誨!”王母輕揖一禮便垂下頭來。初聽公主言外之意,不禁脊背一陣發涼。莫非親翁不念舊恩,騎牆兩用?抑或懾於東朝淫威,唯命是從……這持重的棋子反為他用,一股罡氣便泄了大半兒。若非兵行險招,勝負即分……尚記得,先朝有定陶王母行賄大司馬王根之因,方有劉欣登阼之果。前頭有車,後頭有轍,何不順手拿來一搏?成功細中取,富貴險中求……想於此,王母不禁橫眉一豎,終是於牙關裡咬出兩個字來,“有了……”
敬武倏忽心頭一驚,雞皮疙瘩掉了一地。“甚麽有了?這一驚一乍的,尤是瘮人……”王母便破啼笑為道:“莫說臣妾驚了鸞駕,這靜園府上,即便上刀山、下火海,也須得去闖!”敬武不屑一顧道:“你去你去!如飛蛾之赴火,豈焚身之可吝。自尋死路,莫拉本宮墊背就是。”
王母一聽便逶上前去,輕撫敬武那衿袍紋路道:“姑姑放心,那王莽——臣妾雖是無緣得見,可人心都是肉長的,即便不食人間煙火,還能伸手摑打笑臉人麽?”
敬武萬萬不敢置信,王母尚有這般銅膽,天真無邪倒也罷了,太歲頭上也敢松土!公主無奈搖了搖頭,有氣無力道:“初生牛犢不怕虎,不知你膽氣從何生!此次進京已屬抗上,又欲私賄朝廷重臣——怕是罪愆不輕哪!賢孝仁義天下知,財帛散盡隻圖名,新都侯國敢食子,摧辱傅後不徇情……王母哇,提及王莽,皇太后尚談虎色變,試問你算哪門子蔥?”敬武斥罷拂袖而起。
王母一見公主盛怒,趕忙兢兢伏拜地上,梨花帶雨道:“姑母且息雷霆之怒,如今大勢與兒不利,莫怪臣妾護犢心切,別無良法,惟有破釜沉舟、放手一搏了!”
敬武見王母心意已決,不由鼻頭一酸,打了個噴嚏,便鞅鞅不樂回過頭來,雨恨雲愁道:“實則本宮早知你秉性,哪有泛泛閨門弱女呢!既然一心問鼎輕重,那就隨心所欲罷!切莫舉鼎絕了臏骨,拔出蘿卜帶出泥來,也算是祖墳冒了青煙了。”說罷俯身攙起王母,赴後堂洗塵沐浴去了……
這滄桑的門楣,早已失卻了往日的威儀,而屢屢遞進的流光的拜貼,誠如這靜園門前的落葉,一片片堆笑著紛至遝來……
沉澱多年,內心早已是清澈如水。這塵世的喧囂、陰暗、名望與情俗,皆被那流逝的時光一錘錘鍛打,一遍遍淘洗,除卻了黏附的虛偽與**,嬗變的更加靈動、沉穩與本真起來,且附有一層幽幽的禪意……
如今這府前的朱輪華轂,門庭若市,熙熙名來,熙熙利往,直教人陷入深深的沉思……
得王翁親囑,兩府丁便抬出那禦賜的匾額,雖陳封多年,“大司馬府”幾個鎏金陰篆仍熠熠生輝。王莽剛剛在上馬石前揖別一個個拜府的賓客,便見門楣前有幾個家丁正攀沿其上,伸手去摘“靜園”的木匾。王莽疾走上前揮手呵止,怕擔驚過甚,又藹藹可親道:“所謂靜園,冥思明德,在親民,在靜於至善。靜生定,定生慮,慮生安,安而方有所得矣!”
王翁聽罷忙點頭稱喏,轉而招呼家丁道:“且登梯下來,可要小心——先帝那塊移到後堂,務要好生供奉……”折身又見府門前那磚墁地上,猩紅的楓葉層層疊疊,被過府的車輪來回碾壓,脈葉糜爛,慘不忍睹,便著婢女們持帚清掃。
王莽見狀忙展袖止退,且親撫王翁衿口仰天豎指,但見那高高的穹廬渾然一體,如同一整塊純潔無瑕的寶石,藍得透明,純得透明。穹廬之下,曜曜日光在楓林間穿隙而過,風托著葉,葉順著風,宛如微醺的少婦慵懶落地,又似一葉葉扁舟揚帆歸來。平鋪開去,粼粼閃閃,每一個葉片都泛著佛光……莫非這是一幅斑斕多姿的油畫,抑或一匹浮翠流丹的錦毯?
“清純、靜謐、自然、安逸……”王莽堅毅地背過手去,哂然一笑,道:“老兄是否真的忍心,將其踩踏成泥呢?”王翁便懵懵施上一禮,一臉訕笑道:“家主之意是——”王莽便指點那一行行亂七八糟的轍道,表情漸漸肅穆起來,“若門房再有名刺遞進,你就一一駁回吧!”“這是為何?”“公事自當於朝堂眾議,這靜園之所麽——無有私事!三人成黨,五人為禍。嘗觀國家之敗亡,未有不起於小人傾君子之一事;而小人之傾君子,未有不托於朋黨之一言。”
王翁點頭稱喏之即,又愁腸百結道:“只是這大府初立,依慣例應廣納賢才,英蕤群聚。若閉門拒客,不顯得我曲高和寡、卓乎不群麽?”
“個人事小,家國為大哇!”王莽不禁長歎一聲。這堅毅的棱角,寬闊的胸襟,也遮掩不住那晦濁的盈眸裡,蓄滿一池濃濃的憂傷。“成帝以來,為君不仁,朋黨作祟,上禍國運,下殃黎民。以致賣官鬻爵,橫霸於市;蠅營狗苟,魚肉百姓。君不見那太子太傅蕭望之,巨儒達學,名節並隆,因倡導古不近刑人之義,招致宦官中書令弘恭、仆射石顯等人嫉恨,又結黨與史、許兩姓外戚,聯手詆毀天子之師,以致蕭公飲鴆自戕為忠烈乎?朋黨之虞,始於足下,閉門卻掃,海內清平哇!”
家主這一番熱血肺腑之言,聽得王翁猶醍醐灌頂,佩服得五體投地。待家主與大司徒孔光代王巡狩渭城義陵進度之際,王翁便托灶房的夥計,在靜園府外的安門大街旁豎起了一塊三尺的牌子,潑墨隸書曰:閉門卻軌。
卻說那王母拜過何武、公孫祿的居京府邸,就又虔誠地卜了個吉日,便坐輜車向靜園疾馳而去。待車駕正欲下得安門大街,就聽輦夫輕籲一聲,車馬驟停。輦夫遂叩窗上告道:“前苑置有橫木攔杆,這車馬怕是進不去了。”淮陽王母便囑咐輦夫輜車靠邊,自己就曳裙下了華駕。
見那通往靜園的小道前邊,三五成群圍滿了人,王母便擠身往裡一探,但見一木牌上著墨隸字:閉門卻軌。字體雖似春蚓秋蛇般歪七扭八,這滾燙的心,卻瞬間涼透了一半兒。不甘心空跑,王母就駐足側耳傾聽……
有一身著直裙藍衣的男人正拍手叫好:賢德公落魄之時門可羅雀,一朝得志車水馬龍。如今這貪官的豬頭上不了祭案,蠹役的孝敬也拜錯了地方了,哈哈!
這時有一短褐的雜役老翁,用手指向靜園門前的上馬台,也奄奄感念道:上馬難是下馬難,恩公踩肩淚漣連。不忍奴役墊腳苦,搬塊石頭挪府前……唱罷已是淚流滿面。一擔挑的貨郎也隨聲附和道:瞧瞧這幾日,不管你光棍兒不光棍兒,抬腿進去小跑出來,誰也不主貴。倒是有兩個遭官家驅趕的叫花子,反被賢德公請進府內,好吃好喝好招待,臨走還施給了五銖多錢。騙你作甚——騙你我就是多大那鱉孫……
王母此來正失張失智、懵頭轉向之即,這閑侃之語,倒使自己又有了主張。於是趁人不備忙上了輜車,與身旁的侍吏交待幾語,二人便於廂內匆匆互換了衣裳。
俟王翁聞聽門環響動便推闥門張望,見一眉清目秀的民婦正抽噎廊前,心中一軟欲前去探看,哪知民婦竟“撲通”跪地便施禮階前,淚流滿面道:“恩公救我——”
聽民婦之言系淮陽人氏,姓叟名喆,原本在王宮侍執巾櫛,婆母於王府養蠶聊以卒歲,新婚夫君又行伍屯騎軍中。不料婆母英年早逝,六親無靠,叟喆便尋夫千裡遠赴京師。然北軍尋夫半月有余卻察無音訊,盤纏用盡正欲楓林輕生,又聞聽此處為賢德公府,盛名之下特來叩請,哭求王翁權作義父,搭救小女卿卿性命。
可憐王翁無兒無女,皓發皤髯,正不知如何聊度殘生。今見叟喆如此羸弱,且哭哭啼啼拜謁足前,便滿口答應,喜極而泣道:“人常說好心有好報,我這暮齒鰥寡之人,想吃窟窿兒菜,碰上賣藕哩,蒼天有眼掉下個閨女!”王翁趕緊扶起叟喆,老淚縱流道:“人生於世多命苦,世事維艱難由人!走——閨女,咱先進府,等家主回來再作打算……”
於是二人進了內院,王翁一邊著夥房起灶,一邊引叟喆住進了前苑的偏居。待飯菜上桌,叟喆狼吞虎咽的吃過半晌,便揩嘴試問王翁道:“義父哇,家主赴原上何時歸還?”“鹹陽原上多至三天,少則兩日。”叟喆低頭尋思了一番,又迷惑不解道:“賢德公貴為持重大臣,為何府中奴婢寥寥?”王翁一聽便一臉傲驕道:“省儉用度,節裕賑民嘛!閨女,你觀那三公九卿燕居役使,少則三百,多則上千!再看那一個個寺府衙門,貪吝過甚,買笑追歡……家主的賢德,實百年不遇、千載難尋哪!”
叟喆聽後眼圈一紅,遂感念落淚道:“貧則見廉,富則見義。有賢德公竭力撫循,一心安民,定會天下大治!叟喆不才,願為義父、家主執鞭墜鐙,結草銜環,以報嚴君萬仞之深恩!”說罷伏地又拜上三拜,張起面時,已涕泗橫流…
八百秦川塵飛揚,黃土蕩盡英雄。喝茅成劍撒豆兵,天高落日遠,義重嵕山輕。渭流弱水三千浪,隻取一瓢盡情。千千闕歌萬萬唱,小字無從寄,癡心向晚晴。
那是去歲斑斕的淺夏,自班婕妤趕赴原上謫守先帝苑,遠離那宮闈的爾奸我詐,終是長長地出了口悶氣。原上的天穹好藍呀,如一泡盈盈欲滴的美瞳!與一望無垠的茵茵綠地暈染開去,不知道哪裡是天,哪裡是地。滿眼皆是泛著嫩黃的茸茸地毯。迎著煦日的朝霞,踩著松軟的草皮,款款向前,滿腔皆是大自然原生的氣息,連身畔那清清涼涼的潺潺的溪流,也比不上這歡愉、透心的自由與快意。
自建平二年七月始,以渭城永陵亭部為初陵的先帝苑,野芳發而幽香,佳木秀而繁陰,這便是夫君長眠之地了。
班姬自跨入深宮之內,便由少使受封婕妤,寵冠六宮。成帝見其聰慧博才出口成詩,一度無論遊歷何處,皆要攜其廝磨同行,恩愛纏綿,無以複加。後尤愛不及,夫君又著人打造寬輦,欲與班婕妤出同輦、夜同寢,寵溺無度。班姬便恭謹勸辭道:觀古圖畫,賢君皆有名臣在側,三代末主乃有嬖妾。今欲同輦,豈不與那三代末世之君累同乎?夫君一時語塞,轉而豎指盛讚不已。
其後產子夭折後,成帝微服私過陽阿公主府,見悅歌舞者趙飛燕玲瓏可愛,便將飛燕及其女弟趙合德同召宮中。趙氏姊妹舞姿濃豔,妖歌曼妙,文武公卿都嘖嘖嗟賞,唯有披香博士淖方成尤看不過,便在成帝身後大聲唾罵:此禍水也,我大漢火德而興,滅火必矣!果不其然,燕啄皇孫,致使漢祚於將盡。班婕妤也由此失了皇寵,秋夜守羅幃,孤燈耿不滅,終日憑闌望穿秋水,怨詩千行以淚洗面。
在踽踽獨居了兩年之後,有一人卻墜入了她的眼簾,此人系夫君外舅表弟,人品端正有威嚴。其受封新都候卻不驕不躁,不但與班家來往相善,且與弟弟班稚親如兄弟;兄長班斿不幸去世,他便以緦麻之禮重行祭拜;班姬屢屢遭趙氏姊妹設計陷害,皆由其仗義直言護她周全。這便是王莽了。
班婕妤本想謫守先帝苑,也算逃出了趙飛燕的魔掌,不料來這陵上方知,這延陵的園令,卻是那皇太后趙飛燕的兄長新成侯趙欽。趙欽本因先帝與小妹合德精盡龍床一事,被貶為庶民至遼西郡內,趙飛燕見班姬陷入王邑騙官局內,一邊暗囑天家將其謫守延陵,一邊著命趙欽赴任延陵的園令。這趙欽剛剛走馬任上,便對班婕妤諸多不敬。貌似是出了那趙氏的魔爪,又陷入這打虎的牢籠了。
入秋乞巧節逢廟日上飯,便有太官、食監一乾侍吏,在享殿送上諸多鼎俎饌具等祭祀用物。班婕妤只因出寢稍晚一些,忙隨鼓漏之聲整理被枕,倒盥水,卻一腳不慎跌落階下,滿臉是血。園令趙欽見婕妤遲滯有辱先帝,邪念又起,便命廟監將班娘娘拉去暴室予以觀刑。
二惡吏得令如餓虎撲食般架起班姬,路過暴室前那大青石板的場地,便見諸多刑具鋪陳了一地。幾個最先揪扯出的婕妤的侍女,早已嚇得泣不成聲。班姬被重重投入暴室,趙欽便命廟監執事,然後扯其立在窗前,脅肩諂笑道:“班娘娘細皮嫩肉的,哪經得起鞭刑之苦?這等小節,就由宮人代勞罷!”
不待班姬張口求情,就聽得窗外廟監的厲聲呵斥,以及兜頭而下的鞭撻聲、慘叫聲連成一片,間或有惡吏們的嗜血獰笑……班姬忙心疼地伸出手去,使勁握緊那炭黑的窗檻,痛徹心扉地咬牙咒道:“豺狼當道,東風助惡!”圓圓的珠淚遂滾落而下……
趙欽聽罷氣極生惱,便一把將班姬揪在榻上,又揮手扯開她的交領,露出來肩上那一道笞痕。那笞痕在雪白的肌膚之上異常醒目,若赤練蛇一般逶迤虯結。趙欽一見遂“嘿嘿”笑著,用尖甲沿著那虯結的傷痕一路劃下,見班姬痛不欲生的樣子尤感興奮,便冷冷笑著撩起舌尖兒,對著那鞭痕狠狠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