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傅府邸,一夜未睡的袁基望著朝陽東升,卻沒有朝氣蓬勃的感覺,反而對今日即將爆發的廢立大事,以及將出現的動亂,而顯得憂心忡忡。
袁基洗漱完畢後,來到袁隗院落請安。他是袁隗兄長袁逢嫡長子,汝南袁氏在京師的嫡系子弟多托庇太傅袁隗。袁基是袁隗最青睞有加的下一代英才之一。
袁基來到袁隗院落後,袁隗已經起身,他精神飽滿,顯然昨夜睡得踏實無比,袁基驚歎其“每逢大事有靜氣”。比起自己的憂心忡忡,袁隗很沉得住氣。
“叔父,西涼軍傳令滿朝百官如期上朝,不得告假,將遵從先帝遺詔、董公遺願行廢立,辰時在崇德殿舉行廢立儀式。”
袁基說完後望著袁隗欲言又止。
“你有什麽話就說吧。”
袁隗鎮定自若的說道。可以入主朝政,歷任三公,而今任職三公之上太傅,錄尚書事,他的城府和觀察能力自然也是毋庸置疑的。
“叔父,侄兒一夜未睡,還是想不明白您為何要執意行廢立。董卓已死,西涼軍群龍無首,李儒上門拜見後繼續行廢立,這不等於告訴天下人這是我袁氏所為嗎?”
這是袁基第二次詢問,第一次是昨夜李儒與袁隗達成協議離開後,但昨夜袁隗讓袁基自己思考利弊,很顯然袁基一夜未睡,還是沒有想透。
“在政治上,你不如本初!”
這一次,袁隗沒有讓他自個兒思考,而是言傳身教道:“史書是由勝利者書寫的!我汝南袁氏、門生故吏遍布天下,屆時,他們自會為我們辯護!”
“侄兒還是不明白!”
袁基沒有因為不如袁紹而動怒,搖頭不解道:
“當今陛下暗弱,皇子協聰穎機智。天子懦弱則好欺,天子精明則難奉。於我們臣子而言,當今陛下不是更容易輔佐嗎?”
袁基弦外之意,劉辯更容易控制!
袁隗說道:
“你可知董卓行廢立後,在永安宮深居簡出的何太后,一直與何氏舊部密謀反擊,已經策動不少北軍五校的將士臨陣倒戈?”
…
“侄兒不知,但也猜到何太后不會坐以待斃。”袁基神色有些驚訝,但並沒有太過震動。
…
袁基繼續說道:
“何太后臨朝稱製,代天職權。何進舊部遍布京師。說不定還真的會讓他們成功了。但這是我們袁氏不願意看到的結果。
“因此我安插伍瓊入城門衛成為城門校尉。哪怕北軍五校全部反叛,他們也進不了皇城。董卓行廢立,勢在必行,我們可以在幕後坐山觀虎鬥。
“只要廢立成功,當今陛下被廢,何太后也無法獨善其身,我們可以借著董卓之手,扳倒何太后這股外戚勢力。
“不然以何太后當前的表現,何進舊部的關系,假以時日,新的太后黨肯定會再次誕生。而陳留王劉協,他背後的董太后已死,孤家寡人而已!
“我真正的目標不是陛下,而是何太后!
“行廢立,這是一箭雙雕之舉,哪怕董卓被刺身亡,但西涼軍還控制京師軍權,假借被脅迫的名義,我也必須推行下去。”
…
聞言後,袁基恍然大悟!
其實說起來,就是士族、外戚和皇權之爭,董卓這位軍閥,不過只是一個借刀殺人的棋子罷了。
如今正是皇權最衰落的時刻,他們又怎麽會眼睜睜看著外戚再次崛起,鞏固皇權呢?
哪怕太傅袁隗執意行廢立,令滿朝百官、甚至天下人看出他的政治意圖。
但他們汝南袁氏,門生故吏遍布天下,這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存在,這些人也會為袁氏打掩護。
“還有……”
袁隗幽幽的說道:“還有更深一層涵義,也是我最擔心的地方——陛下,已經到了‘選妃立後’的年紀了!”
袁基聞言,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但旋即忽然驚醒過來:“叔父,您的意思是……只要陛下選妃立後,那麽皇后黨外戚也將起勢!”
“是啊,外戚除了太后黨,可還有皇后黨啊!”
袁隗歎了口氣說道:
“可以嫁給陛下的女子,必定是出身名門的世家大族,在家族的支持下,皇后黨可以立刻崛起,再加上何太后的勢力,必將令皇權再次得到鞏固!”
這才是袁隗執意行廢立的真正原因!
除了想要廢掉何太后的太后黨勢力,也是避免劉辯通過聯姻選妃立後令皇后黨崛起,何太后的太后黨外戚 聯姻的皇后黨外戚勢力,必將令皇權再次得到鞏固!
哪怕當今陛下懦弱無能,沒有明君之相。可大漢是“兩宮製”,何太后可以“臨朝稱製”,值此國家動蕩之際,外戚肯定是擁護皇權、鞏固皇權,打壓軍閥和世家!
而這是袁隗不想看到的結果!
反觀陳留王劉協,如今只有九歲,數年內不可能聯姻,並且董太后已死,劉協沒有外戚勢力鞏固,孤家寡人,孑然一身。
哪怕劉協從小聰明機敏而有才智,但也構不成太大威脅!至少五年內必須受到權臣節製,而這個時間,皇權早就被架空了!
如果董卓不死,袁隗可以隱居幕後,將一切的黑鍋都推倒他頭上。甚至在董卓行廢立後,借著清君側的大義誅殺董賊,袁氏的名望權勢,必將走向巔峰!
不管是成為霍光,還是王莽,都有足夠基礎了!
可惜就連袁隗都沒有想到,董卓會被刺身亡!
如今外戚和宦官勢力近乎全軍覆沒,皇權處於最脆弱的時刻,袁隗不想放過這個天賜良機,在西涼軍李儒拜見的時候,心中天人交戰,但最終還是答應會面,達成協議!
“聽叔父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啊!”
袁基也從驚駭之中驚醒過來,這其中的政治較量,如果不是袁隗言傳身教,他是真的看不出來。但旋即驚疑問道:
“叔父,那董卓被刺,何太后是不是幕後黑手?曹操畢竟是閹人之後,宦官依附皇權,這是有可能的吧?!”
“其實這已經不重要了!”
袁隗搖了搖頭,沒有就著這個話題多說下去了。
正好這時候,有管家過來告知時間:“老爺,上朝時間快到了!”
今日九月初一,上朝意味著西涼軍行廢立的時間到了。袁隗乃太傅、錄尚書事,廢立儀式必須參加,不能像前幾日那般托病告假躲避了。
當然,今日袁隗也不想躲了!
……
滿朝百官陸續前往崇德殿,整個京師的氣氛有些詭異。因為隨著西涼軍的宣傳,所有人都知道,今日西涼軍要繼續行廢立了。
明明昨日董卓被刺身亡,喪期都沒有過去。但西涼軍以“遵從先帝遺詔、董公意願”為理由,繼續強行廢立。
這令昨日因董卓之死而激動萬分的百姓和官吏,又如當頭棒喝一般,再次感受到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壓抑氣息,風暴將至!
崇德殿。
王允等卿官神色凝重,明明曹操行刺後,西涼軍群龍無首,諸將齊聚董卓府邸奪位之爭,都快分化決裂了。可隨著李儒前往太傅袁隗府邸,一切消弭於無形!
滿朝百官都心知肚明,肯定是太傅袁隗執意行廢立。
聯想到當初董卓行廢立,太傅袁隗也讚同廢立。如今董卓被刺身亡,太傅袁隗還是執意行廢立,袁隗乃至袁家的態度,就顯得有些曖昧不清了!
這令那些漢室忠臣有些憤慨!
王允乃三公之一司徒,隊列處於百官之上,在一旁是三公之一太尉楊彪,至於三公之一司空董卓,昨日被刺身亡,司空府還在奔喪之中,位置空缺。
而三公之上,則是太傅!
當太傅袁隗到來後,滿朝百官竊竊私語,但卻不敢質問。袁氏乃當朝第一文臣、天下第一世家。
唯獨司徒王允,有些憤慨的問道:“太傅為何執意行廢立?”
“子師,你就是這麽對恩師說話的?”太傅袁隗沉聲道。
王允原本是地方官,被朝廷三公同時征召,以司徒高第征為侍禦史。
從地方州郡遷到朝廷,這是王允人生道路的重大轉折,也是他平步青雲的開始。
而那時候的司徒,正是袁隗!
因此說起來,王允還是袁隗的門生!
“允無禮之處,事後自會親自上門謝罪。但如今西涼軍妄行廢立,並且是董卓被刺身亡後,李儒拜訪太傅府邸後,依舊強行廢立,這就不得不讓人聯想了!”
王允忠君愛國,慷慨陳詞,天地君親師,恩師的情分是在國家大義之後的。
此言一出,竊竊私語的滿朝百官頓時鴉雀無聲,都將目光望向上首的王允和袁隗!
兩人視若無睹,只是在互相對視。
太傅袁隗深深的望了王允一眼後,歎了口氣,悲從中來道:
“子師,西涼軍兵強馬壯、人多勢眾。
“如今董卓被刺身亡,西涼軍暴走,令京師兵荒馬亂。他們想要靠著行廢立,鎮壓不服,以震懾因董卓之死而心懷鬼胎的人!我又能如何?
“為了國家社稷和京師黎民百姓的安危,為了避免他們借題發揮、牽連甚廣,傷害到無辜官員,我也只能虛與委蛇暫時穩住他們!”
…
“真不是太傅執意行廢立?!”
王允皺眉狐疑起來了,實在是袁隗說的情真意切,並且堂堂當朝太傅,一諾千金。若是謊話連篇,今後還如何服眾?如何讓人信服?
…
“我貴為當朝太傅,為朝廷的輔佐大臣與帝師,掌管禮法的制定和頒行,豈會言而無信、謊話連篇?若我所言有假,就讓我袁家滿門被斬!日月可鑒、天地為證!”
在未來司馬懿‘洛水之誓’背信棄義之前,大漢上下對仁義禮智信極其看重,且為官舉孝廉也看重名望。袁隗還拿自己家小作保,信誓旦旦!
至此,滿朝百官,再無異議!
甚至,袁隗言畢後,還引得袁氏門生故吏附和,令王允不要聽信謠言,寒了漢室忠臣的心。好像是王允沒事找事、無理取鬧一樣。
滿朝百官大多乃袁氏門生故吏,或與袁氏有著千絲萬縷關系的人,此時群情洶湧,為袁隗挺身而出,王允也不好追問下去。
正好此時,西涼軍諸將率軍到來,王允索性眼觀鼻鼻觀心、閉嘴不言。
太傅袁隗的高超演技,一時令滿朝百官不少人信服,對袁隗“執意行廢立”的謠言嗤之以鼻。
更逞論其中有不少袁氏門生故吏,本身就站在袁隗的立場,頓時令袁隗風評逆轉!
相信隨著這些人的散播,袁隗“執意行廢立”會成為謠言。
袁隗心中波瀾不驚,這不過只是一次簡單的政治表演秀罷了,王允貴為三公之一司徒,但說到底還是他征召提拔的門生,還是太年輕了。
這時,李儒邁步走向丹墀,路過太傅旁的時候,余光掃了一眼袁隗,方才的爭論,他其實在殿外聽得一清二楚,不過礙於與袁隗的協議,沒有拆穿說破罷了。
李儒暗歎袁隗老奸巨猾、鬼話連篇,但這也足以證明其政治手段高超,城府之深。心中感歎,李儒走到丹墀站定後,他大聲宣告道:
“請皇太后、陛下、陳留王上朝!~~~”
殿內的小黃門等宦官將命令一聲聲傳遞下去,這令不少西涼軍將士少了很多麻煩。
須知前幾日沒有征辟宦官時,這些唱喏、呼號等太監做的事情,都需要他們西涼軍將士來執行,嗓子都快喊啞了,如今倒是輕松不少。
“還是王兄弟想得周到!”
牛輔對著不遠處的‘王方’感慨道。
偽裝成‘王方’的白虎“嘿嘿一笑”,何止周到,這些宦官全都是東廠太監,還有混雜周圍的侍衛,不少都是錦衣衛滲透其中。
今日西涼軍行廢立,他們廠衛做的很“周到”!
殿外。
何太后、漢帝劉辯和陳留王劉協三人的車駕,逐漸出現在崇德殿之外。
下車、會面。
這是董卓霸京後的數日內,何太后第一次見到自己的兒子,望著有些清瘦的劉辯,她有些心疼:“辯兒不要害怕,一切還有母后呢!”
“孩兒知道了。”
劉辯裝作膽怯的點點頭,但他畢竟不是影帝,表情還是略顯鎮定。
知子莫若母,放往日何太后一定會察覺,但今日西涼軍行廢立,她其實也是憂心走神。
這幾日何太后可不是坐以待斃,也在暗中攪動風雲,通過何鹹聯系何進舊部,設法策動北軍五校勤王救駕,北軍中候和五校尉都答應了!
“幸好董卓從入京到霸京不過數日,那些忠誠良將還心系大漢,還沒有因兄長之死而人走茶涼,願意精忠報國、以死報國!
“但今日暴起發難,也是最後的機會了,千萬不能有任何意外,希望天佑大漢,歷代先帝保佑辯兒!”
何太后心不在焉的祈禱著,順勢拉起劉辯的手,牽著他向著崇德殿內走去。
何太后魂不守舍,沒有察覺到劉辯的鎮定。但陳留王劉協,卻有些狐疑的望著自己的兄長,這與往日兄長劉辯唯唯諾諾、膽小怕事的表現不太符合。
“快走快走!”
劉協愣了愣,走得慢了就令西涼軍將士不耐煩的催促起來,他只能收斂心神,快步跟上何太后和劉辯。一行三人進入了崇德殿內。
這時,滿朝百官立刻望向殿門口的三人,回想著西涼軍即將強行廢帝,心中悲痛不已,卻敢怒不敢言!
何太后路過朝臣旁時,余光掃過何進舊部。
北軍五校尉自然有資格上朝,為了避免西涼軍生疑,他們並沒有告假,這些人余光與何太后對視,都不約而同的微微頷首。
眼神中似乎在說:‘請太后放心!’
五校尉已經排兵布陣、做好戰略安排了。
只要等到北軍五校攻打城門,他們收買說降的城門司馬周銘,會立刻打開城門,喜迎王師。屆時五校尉在宮內暴起發難,裡應外合,勢必打西涼軍一個猝不及防。
何太后似乎讀懂五校尉信心十足的眼神,憂心忡忡的姿態也緩解不少。
但劉辯依舊可以感受到,她拉著自己的手依舊緊緊握著,越握越緊,難掩心中的擔憂。
這麽關鍵時刻,哪怕覺得已經做好萬全準備,但肯定還是擔心有意外發生!
其實劉辯心下也有些擔心。
他一路走過去,廠衛余光頻頻掃來,偽裝成‘王方’的白虎就拱衛身側,殿外還有秦瓊統帥三千玄甲軍,以及張遼一千多兵馬。
這股力量很強大,是有可能翻盤的!
如果算上北軍五校三萬多兵馬,這場廢立儀式,是不可能成功的!
然而原歷史上,劉辯卻被廢了!
難道那時候何太后束手就擒沒有反應嗎?不可能!螻蟻尚且偷生,更逞論是當朝太后!
她肯定也有伏手!
可最後劉辯還是被廢了,何太后甚至被毒殺。這足以說明何太后做出了反應,但最後失敗了,這才令董卓秋後算帳,痛下殺手!
那麽這一世,會有改變嗎?
劉辯也無法完全肯定!
他已經做出了自己所有的努力,他派人刺殺了董卓,改變了歷史,令西涼軍群龍無首。
他麾下有曹正淳和錦衣衛四大指揮使,一千名廠衛,以及秦瓊統帥的三千名玄甲軍。
劉辯已經做出了自己最大的努力,他相信皇天不負有心人,會有不一樣的結局!
對比何太后和劉辯,陳留王劉協就沒有這麽多內心戲了。
劉協有些誠惶誠恐,憂慮大漢的未來。但望著兵強馬壯、人多勢眾的西涼軍,又顯得無可奈何,眼神迷茫。說到底,劉協只有九歲而已!
三人的心思各異之中,他們走上了丹墀,劉辯坐在龍椅上,何太后在一旁的垂簾後,陳留王劉協在下首侍立。
這時,曹正淳傳音入密,恭敬說道:“陛下,奴婢就在身後,您放一萬個心,沒有人可以傷害您,除非從奴婢的屍體上跨過去!”
劉辯聽著曹正淳的傳音入密,看著偽裝成‘王方’的白虎,以及偽裝其中的青龍和朱雀,滲透其中的廠衛。回想著在外的秦瓊和三千玄甲軍。
不知為何,劉辯擔憂的心緒漸漸舒緩,底氣越來越充足起來了!
就算有意外又如何?
物質不滅,不過是毀滅罷了!
就算死,劉辯也要殺一個人頭滾滾,來一個魚死網破!讓這些亂臣賊子知道,何為帝王之怒!
…
李儒下意識望了袁隗一眼,旋即收回目光,宣讀廢帝詔令:
“皇帝為先帝守喪期間,沒有盡到作兒子的孝心,而且儀表缺乏君王應有的威嚴。
“當初先帝早有遺詔,立陳留王劉協為帝,乃大將軍何進擁兵自重,強行立皇子辯為帝,這已經違反先帝遺詔。董公世受皇恩,自當為君分憂,遵從先帝遺詔。
“如今董公受賊子行刺而犧牲,但我們西涼軍決定完成董公遺願,遵從先帝遺詔,廢帝為弘農王,立陳留王為皇帝。請太傅完成廢立儀式!”
李儒等西涼軍將士一身縞素,還在為董卓奔喪,妄行廢立,強行擁立陳留王即位。
這不由令人回想起當初劉辯即位時,滿朝百官將士為先帝奔喪,也是一身縞素,大將軍何進穿著喪服,在百官前強行擁立劉辯即位。
這不知該說風水輪流轉,還是因果報應!
李儒言畢,西涼軍將領牛輔上前,裝模作樣對太傅袁隗進行威脅。
袁隗好似極其不情願助紂為虐,但實在迫於西涼軍的威脅,顫顫巍巍的準備上前。
兩人的表演,是做給滿朝百官看的,是做給漢帝看的,是做給天下人看的,更是做給史官看的!
袁隗也不想廢帝,但奈何西涼軍威逼,形勢所逼,袁隗無可奈何!
…
“為何還沒有動靜?!”
何太后有些急切起來,不明白北軍五校為何還不出手,頻頻望向下方的五校尉,卻發現他們神色也略顯緊張,但似乎在等待良機。
“轟隆隆——”
“殺!——”
“勤王救駕,以死報國!”
這時,殿外傳來攻打宮門的聲音,以及將士們的喊殺聲,報國之聲。
聽聲音,顯然是北軍五校正在攻打皇城城門,這令何太后心下一喜!
果然,有西涼軍傳令兵,行色匆匆來到崇德殿,對著諸將匯報道:“啟稟諸位將軍,北軍五校暴動,正在攻打皇城北側夏門和谷門!”
“嘩——”
滿朝百官頓時嘩然了!
大漢還是有不少忠臣良將,值此國賊妄行廢立時,忠君報國,奮勇殺敵,試圖改變西涼軍的暴行!
他們,是不是也應該以死報國、報答君恩呢?!
北軍五校尉心中一動,但依舊沒有輕舉妄動,他們在等西涼軍諸將的反應。
這時,上首的李儒直接下令:
“段煨、樊稠,你們立刻抽調兵馬支援北側夏門和谷門,不要令賊子攻破城門了。只要我們完成廢立,大局已定,覆水難收!”
“我等遵命!!!”
段煨和樊稠立刻領命退下,崇德殿內的西涼軍將士頓時少了不少。
李儒這時沉聲道:“太傅,你磨磨蹭蹭幹什麽?立刻前往龍椅上,取下廢帝的玉璽和印綬,轉交給新君!”
袁隗這時候臉色掙扎,卻迫於形勢所逼,一步步向著丹墀上的龍椅靠近!
就在此時,越騎校尉伍俘直接拔出匕首,大吼道:
“諸位!這是北軍五校傾巢出動攻打皇城城門的聲音,城門司馬答應以死報國,裡應外合打開城門,我們攻破皇城輕而易舉!
“國家養士三百七十年,仗節死義,正在今日!還不出手更待何時?!為北軍五校攻入皇宮裡應外合,合力出擊,斬殺西涼賊子!”
言畢,伍俘直接對著就近的一名西涼軍將領殺去,正是偽裝成‘王方’的白虎。
白虎心下有些無語,你特娘是不是腦子有病?對友軍出手?當然白虎也知道五校尉不知道他們廠衛潛伏其中,也只能拔刀反擊!
“殺!——”
“國家養士三百七十年,仗節死義,正在今日!——”
“西涼賊子,我跟你們魚死網破!——”
伍俘出手後,崇德殿周圍的侍衛,黃門侍郎中一些禁衛軍,甚至官員中不少漢室忠臣,都挺身而出,以死報國,對西涼軍將士們大打出手,以至於崇德殿出現了混亂。
在大漢哪怕是儒生,那也是習練君子六藝的“文武全才”,還不是未來的腐儒。但因為不能劍履上殿,不少直接就近取材,對西涼軍將士進行反擊。
北軍五校尉在皇宮中也安插不少人手,隨著段煨和樊稠抽調兵馬馳援城門,他們暴起發難,竟一下子壓住了西涼軍將士的聲勢。
這個局面,令何太后頓時挺直腰杆,嘴角不由自主勾起一抹弧度:“哼,天佑大漢!!!”
東廠和錦衣衛在混戰中,都在考慮要不要臨陣倒戈,直接隨著伍俘他們暴起發難?!
但曹正淳和四大指揮使沒有下令,廠衛也不敢輕舉妄動,只能裝模作樣與五校尉的兵馬交手。
眼看著五校尉都要政變成功的時候,意外卻忽然發生了!
帶兵離去的段煨和樊稠,竟去而複返!
在他們的加入下,伍俘等五校尉頓時不支,節節敗退。而後竟被西涼軍將士強勢鎮壓了!
直到這時候,伍俘等人這才明白,這不過是西涼軍的“引蛇出洞”之計!
伍俘被‘王方’擒獲,還在破口大罵:“亂臣賊子!城門已經被我們控制,等北軍五校大軍殺入,定要將你們五馬分屍!!!”
…
“你口中的城門司馬是夏門守將周銘吧?不怕告訴你,我們西涼軍早已發現他的歹心,今晨派人將之入獄了。
“所以,北軍五校就乖乖待在城外,等新君登基後聽候發落吧!”
李儒被牛輔等西涼軍將士保護著,這時聞言,殺人誅心的說道。
這令伍俘大驚失色,不敢置信!
皇城有十二座城門,自然有十二位城門司馬,由城門校尉統帥。他們收買的正是夏門守將周銘,這本是機密,如今卻被李儒一言道破!
這意味著,西涼軍真的提前發現他們北軍五校的密謀?甚至,已經解決了他們收買的城門司馬周銘?
如果沒有周銘打開城門,北軍五校如何入內?!
強攻?!
哪怕蟻附戰術,也需要曠日持久才能攻破。而這個時間段,西涼軍已經完成廢立,面對新君登基,他們北軍五校又該如何應對?!
人性經不起考驗,劉辯和劉協都是先帝之子,北軍五校尉會不會心生異心,選擇擁立劉協?!會不會被西涼軍離間瓦解?!
完了!!!
全完了!!!
這讓伍俘萬念俱灰!
那些隨之出手的漢室忠臣們,也瞬間希望破滅,心如死灰!
被西涼軍控制的禁衛們,也為今日兵變的功虧一簣而泣不成聲!
“天不佑我大漢啊!!!”
坐在上首垂簾後的何太后聞言,身軀一個釀蹌,竟坐不住傾倒下來,哽咽流涕起來,哪裡還有方才的自信!
難道……他們的算計……全都竹籃打水一場空了嗎?!
…
李儒見此情形後,心下有些冷笑!
城門校尉伍瓊,監控十二城門司馬,自然察覺出城門司馬周銘的異常。而伍瓊與袁氏關系密切,早已將情報交給袁隗。
昨日李儒與太傅商議的時候,太傅答應赦免西涼軍,而他們西涼軍也答應繼續行廢立,袁隗也將這份情報告知。
但李儒沒有選擇立刻出手!
而是等到今日北軍五校傾巢出動,想要裡應外合的時候,這才果斷下令拿下城門司馬周銘。同時在崇德殿內陪伍俘等人演一場戲!
這就是誘敵出擊、引蛇出洞,避免他們隱藏在暗中難以剿滅!
如今釣出伍俘等同黨,可謂是一網打盡!
這個小插曲過後,李儒頓時放心下來,至此,西涼軍行廢立再無阻礙!
李儒望著止步猶疑的太傅袁隗,不介意陪他飾演“忠臣戲碼”,沉聲冷喝道:
“太傅,你還在磨磨蹭蹭幹什麽?!立刻將廢帝劉辯扶下禦座,解除玉璽和印綬轉交給新君,吉時已到,立刻完成廢立儀式!”
“嗚嗚嗚……”
太傅袁隗哽咽流涕的來到劉辯面前,他聲淚俱下,令滿朝百官悲痛不已,令伏誅的伍俘等人痛徹心扉,崇德殿內回蕩著沉痛的氣氛。
袁隗啜泣道:“陛下,臣等無能!臣要取下您的玉璽印綬了……”
袁隗一副忠君愛國、卻被形勢所逼、迫不得已的姿態。但劉辯知道內幕,知道袁隗與李儒的協議,知道袁家的狼子野心,他不覺得感動,只是覺得有些惡心。
望著袁隗伸出來的手,劉辯沒有任何反應,他想要裝作唯唯諾諾的樣子,或者裝作情緒失控的樣子,但最後,他只是表情冷漠,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可是太傅,朕不想退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