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璜面色漲紅,正與段乾木的看門人爭執不休。原來,段乾木最近從遙遠的北方購進了一批據說速度如飛的千裡馬,不巧的是,其中有一匹馬實際並未達到千裡馬的標準。秉持著誠實守信的商人原則,段乾木毫不猶豫地向眾人揭示了這一實情,原以為此舉會得到大家的理解和讚揚,不料,群眾的心理卻出現了反轉,這匹被揭露為“假千裡馬”的駿馬反而成了眾人矚目的焦點,坊間開始流傳它是世間罕見的“萬裡馬”。
段乾木見此情形,索性決定不再售賣這匹馬,試圖借此降低它在人們心中的熱度。未曾想,這一舉措反而讓大家堅信這匹馬必然是價值連城的稀世珍寶,紛紛猜測段乾木有意隱瞞其真實價值,故意抬高售價。
此時,魏國大夫翟璜聽說此事,覺得這是一個絕佳的機會,便想以自己官員的身份,強壓段乾木,買下這匹馬,作為獻給魏文侯的禮物,以此來博得君主的歡心。因此,他不顧看門人的攔阻,硬闖了進來。翟璜以自己是官員,段乾木不過是卑賤的商人,居高氣傲,不住的呵斥段乾木。
“段乾木,你這個卑微的商人,竟敢抗拒本官的要求!”翟璜昂首闊步,威風凜凜地站在段乾木面前,他的眼神中流露出明顯的優越感,“我身為朝廷命官,看上你這匹馬,是你的榮幸。你速速把它賣給我,本官還要趕著獻給魏文侯呢!”
段乾木鎮定自若,慢悠悠地回應:“翟大夫,您可誤會了,我段乾木雖然只是個商人,但也懂得誠信二字的重要。這匹馬確實並非千裡馬,更別提什麽萬裡馬了。我本想低價處理,以免誤導他人,誰知卻被謠傳得越來越邪乎。”
翟璜一聽,臉上泛起不屑的冷笑:“哼,我看你是故作姿態,想趁機抬價吧!告訴你,今天這匹馬我是買定了,你不同意也得同意!”
段乾木瞥了一眼身旁偷偷竊笑的小紅,忍俊不禁地對翟璜說:“翟大夫,您若是真心想獻禮給魏文侯,我倒有個更好的提議,不如去找一匹真正的千裡馬,而不是為了面子硬把這匹‘假千裡馬’獻上去,否則,魏文侯得知真相,只怕對您的評價會大打折扣。”
翟璜勃然大怒,叉腰吼道:“你這小子,竟敢教訓本官?信不信我一句話就能讓你的店鋪關門大吉!”
就在這時,庭院外的道路上傳來了一陣轔轔車馬聲,伴著甲胄撞擊與鑾鈴輕響,顯示出來人的身份非同尋常。果不其然,正是魏文侯乘著裝飾華麗的馬車,攜一隊扈從,再次來到了段乾木的住所。而正巧在場的翟璜見到魏文侯駕到,立刻畢恭畢敬地行了個大禮,然而,魏文侯的目光卻越過他,徑直落在了段乾木身上,仿佛這偌大的庭院中,唯有段乾木的存在才是他關注的重點。
只見魏文侯無視了周圍一切禮節性的寒暄,直接對段乾木親切地打了招呼,仿佛他們是舊相識一般,完全沒有在意其他人的存在。段乾木亦是泰然自若,沒有立即邀請魏文侯進屋,而是淡然地留在前院,與這位一國之君開始了他們的閑聊。
魏文侯半開玩笑地開口道:“段先生,你的庭院我每次來都有新的感受,這裡的寧靜與和諧,正是我心中所向往的。今日之事,你處理得甚好,我魏國能有你這樣的人,是國家之福。”
段乾木聽後,淺笑回應:“魏侯過譽了,我這陋室何德何能,怎敢勞動您大駕親臨。您政務繁忙,還能抽出寶貴時間與我這山野之人促膝長談,實在是令我受寵若驚。不過,既然您如此堅持,那咱們不妨就在這庭院之中,聽聽風聲,賞賞花影,隨便聊聊家常如何?”
“段兄啊,你瞧瞧這幅《春秋筆法圖》,據說是孔子的親筆所繪,我可是花了大價錢從魯國輾轉得來,特意為你準備的。”魏文侯一邊遞過畫卷,一邊笑著說,“都說你有經天緯地之才,我不信你就舍得這滿腹經綸埋沒在這田園之間。”
段乾木接過畫卷,微微一笑,擺了擺手:“魏侯,您太高看我了,我段乾木只會養馬販馬,對於治理國家這樣的大事,怕是力有未逮,要是去了朝堂,指不定會捅出多大的簍子,到時候別說幫忙,怕是連累您都來不及。您看我這雙手,更適合牽著韁繩,而非握住權柄。再說,我這做買賣習慣了,一旦穿上官服,怕是連我這僅存的商人身份也得丟掉了,你說我圖什麽呢?”
魏文侯聽罷,哈哈大笑:“段兄,你這番話說得有趣,莫非你覺得我魏文侯是個苛刻之人,會讓你當官就不能做買賣了嗎?實話告訴你,我魏國有無數官員,但他們中能有幾人能與我坦誠相對,如你這般,既能指點江山,又能暢談市井之事?我所求的並非你一定要當宰相,而是希望你能在我左右,隨時給我一些獨到的見解,至於你是否掛著官銜,其實並無所謂。”
段乾木摸了摸下巴:“魏侯,您有所不知,我這人天生八字輕,官運不通,若是硬要去沾染那官場氣息,恐怕不但不能給您添磚加瓦,反而會變成您的絆腳石。您想想看,到時候您處理國家大事,我這邊卻出了岔子,咱們兩個朋友變成了上下級,說不定我犯個小錯,您就得罰酒三杯,這哪兒還有兄弟情誼可言呢?”
魏文侯聽後,收起笑容,凝視著段乾木,深深地歎了口氣:“段兄,你說得也有道理,不過,我還是不明白,為何你寧願舍棄可能帶給你的榮耀與財富,而選擇保持這種簡單的生活?”
段乾木笑著起身,說道:“您是一國的君主,您要想找一個輔佐您的大臣,天下有才能的人都會來投奔。”‘他又指向院中的那株千年古柏:“魏侯,您看這棵樹,長得再高,也不能忘記它的根扎在哪裡。我段乾木就好比這樹,不管怎樣,我都要守住自己的根,那是我的自由,我的初心。一旦接受了封賞,我恐怕就難以維持現在的狀態,我們之間的友誼也可能因此變了質,最後的結果可能是您沒有得到一個能乾的大臣,反而失去了一個可以推心置腹的朋友,這筆帳,您細算起來,可是虧大了。”
魏文侯聽後,不由得拍了拍大腿,苦笑連連:“段兄,你這張嘴啊,真是讓人又愛又恨。罷了罷了,我懂了,你這是寧肯做個快樂的草莽英雄,也不願委屈自己去做個憂國憂民的高官。不過,你放心,我魏文侯是不會輕易放棄的,以後每當我遇到棘手的問題,還是會來找你商量。至於這封賞嘛,就當作是我們每次相聚的茶錢, 你可不能拒絕。”
段乾木佯裝無奈地搖搖頭,二人相視而笑,一國之君與一介布衣的友誼,在這融洽的氣氛中顯得尤為珍貴。
魏文侯帶著翟璜離開了段乾木的府邸,一路上翟璜滿臉的疑惑堆積如山,終於忍不住問出了心中盤桓已久的疑問:“主公,我翟璜自始至終追隨於您,從戰場殺敵到朝廷議事,可謂是馬不停蹄、建功無數,您對我從來都是直來直去,不含糊其辭。可為什麽對段乾木如此客氣,他既沒有為魏國衝鋒陷陣,也沒有在朝堂之上為國效力,您卻對他禮遇有加,這其中的道理,我實在是參悟不透。”
魏文侯聽罷,微微一笑:“翟璜啊,你確實立下了赫赫戰功,我亦已給予你相應的地位與封賞。對於你,我不必客氣,因為我們是君臣,彼此的付出與回報都已經明碼標價。然而段乾木,他的價值並非體現在戰場上,而是在於他的智慧和人格魅力。
院子內小紅笑嘻嘻地對李小明說:“哎呀,魏文侯,可真是個大氣的人,竟然能容忍段乾木這樣的‘馬骨頭’,還對你這麽客氣。”
李小明,也就是化身段乾木的他,攤開雙手,誇張地聳了聳肩,用一種略帶調侃的語氣回應:“哎呀,小紅,這就是所謂的‘千金易得,知己難求’嘛!我這‘馬骨頭’雖然沒給魏侯牽過馬,喂過草,但關鍵時刻,還能起到激勵人心的作用呢!這也是我的價值所在嘛!”
自此之後,段乾木的家門便時常響起一陣陣匆忙的腳步聲,原來是魏國大夫翟璜主動登門造訪,成了他家的常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