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小友果然非凡,設計出來的房梁都如此驚為天人。”
這老頭是從哪兒冒出來的,怎麽一副好為人師的樣子。
“前輩謬讚了,敢問前輩是何許人也。”
老頭拍了拍自己的腦門,懊惱道:“你看我,光顧著形容小友的傑作了,都忘記跟小友介紹了。”
“老頭爐仲,小友叫我爐老頭就好。”
老頭滿臉微笑,透過眼縫能看到他渾濁的目光,薑諾言被這道目光打量得很不舒服。
“這老頭不簡單!”薑諾言暗道,行禮後問道:“晚輩見過爐前輩,剛才聽聞櫝梓前輩稱呼您為墨家總事,不知先生可就是墨家巨子?”
“哎呀呀,小友你可就折殺老頭子我了,老頭只是墨家在趙國一個小小的總事,哪能和巨子相提並論呢。”老頭擺了擺手,目光中流露出崇拜,“不瞞小友說,老頭子我此番就是為了見小友而來,不知小友可否移步一敘。”
老頭側過身子,做出請的姿勢。
白起擔憂地望向薑諾言,墨家的人專門來找薑諾言絕對不是喝茶敘舊來的。
“無妨。”薑諾言搖頭道,“白賢弟你先回去吧,這裡的事我能處理。”
“薑大哥要小心啊。”白起仍不放心,薑諾言再三催促後才轉身離去。
爐仲領著薑諾言來到他的家中,一打開木門,一股夾雜著碳熏味的熱浪迎面而來。
這哪是房屋,簡直是蒸爐,衣不蔽體的大漢正用鐵鉗夾著發紅的鐵塊,放進脫碳爐中脫碳。
“咳咳咳,爐前輩你的家還真是......熱情四溢。”薑諾言措不及防下吸入了一些炭灰,掩面咳嗽起來。
“哈哈,對不住對不住,那我們就去後院說吧。”爐仲連忙關上門,領著薑諾言繞到房屋後面去了。
但後院也沒好到哪裡去,有型的熱霧取代了無形的熱浪,但比起室內確實好了不少。
“都先休息會,把位置騰出來,我和客人有些話要說。”爐仲對著霧氣中一道道模糊的人影喊道,深深地吸入了一口水汽。
“好嘞師父。”霧中身影放下了手中的活,朝著屋內走去。
薑諾言這才看清他們的面貌,和屋內的大漢一樣隻將私密處遮擋著,渾身上下被熱得通紅。
“坐下來說吧。”
爐仲輕車熟路地在霧氣中找到了個座位,拍了拍旁邊示意薑諾言坐下。
可薑諾言一坐下,感覺就像是大熱天裡赤腳踩到滾燙的地面上一樣,一下子跳了起來。
“嘶。”
“抱歉抱歉,我該想到你沒習慣坐這種石頭的。”爐仲又道歉道,“那邊有個木墩,也許要好一點。”
可薑諾言說什麽也不願意信這糟老頭子的鬼話了:“沒事,我喜歡站著,前輩,還不知你此番所為何事。”
“誒誒誒,小友別著急嘛,其實老頭子我找你來是為了最近興兵一事。”爐仲說到後半段時,聲色沉重起來。
雖然在水汽中看不清對方的臉,但薑諾言能想象出對方一臉鄭重的表情。
老頭繼續說道:“薑小友說服趙王與秦國結為盟友,共討匈奴,義渠等蠻國,不知老頭我說得對嗎?”
“確有此事,爐前輩莫非是為了讓我勸阻趙王止戈而來?”薑諾言意外摸索到了那個木墩,在用手試探過後小心翼翼地坐了下來。
“正是,”爐仲頓了頓,“薑小友年紀尚淺,不知戰爭對一國之害,還望薑小友及時勸阻大王止戈息武。”
“老先生,這件事情我做不到。”霧氣漸漸消散,薑諾言和爐仲二人也能看清對方的臉了。
爐仲皺了皺眉頭,論述道:“薑小友,自古以來只有窮兵黷武的君王導致國家滅亡的,還沒聽說過廣施仁政的君王導致國家滅亡的。”
“宋襄公以仁義道德聞名於諸國百姓,才使宋國成為諸國敬仰的國家,齊桓公亦是聽從了管子的思想,廣布恩澤,內修法治才使得齊國富強。”
“可如今薑小友卻是背內德而行,想要依憑外武而使國家強盛,這難道不是舍本逐末了嗎,這難道不是將趙王秦王放在不仁之地嗎?”
“更何況如今正處於夏季,匈奴義渠水草豐盛,正是最強的時刻,如今征戰蠻國難度頗大。不光如此,麥黍需要收獲,此時征戰會耽誤農時。”
“無論是從君王還是民眾的角度看,此時妄動兵戈都是害國之舉!”
薑諾言平靜地聽著爐仲娓娓道來,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久聞墨家之人以兼愛非攻為己任,今日一見,果然名副其實。”
“只是匈奴義渠等國頻頻騷擾中原邊疆,難道也這麽算了嗎?”
爐仲高聲道:“當然不能這麽算了,匈奴義渠自愛而不愛中原之人,乃是無教之舉,我們禮儀之邦要用實際行動教化他們,我的意思是現在不是教化他們的時機。”
薑諾言眉頭一挑,來了興致:“既然如此,那我便鬥膽向先生闡明為何要此時進攻了。 uukanshu ”
“夫戰,起因不過五種:爭名、爭利、積惡、內亂、因饑。”
“止暴救亂謂之義,恃眾以伐謂之強,因怒興師謂之剛,棄禮貪利謂之暴,國亂動眾謂之逆。”
“今匈奴義渠頻頻襲擊中原,邊境之民苦不堪言,此時興師乃是止暴救亂之義師,昔宋襄公,齊桓公亦興過義師,因此於大王而言此時興兵乃是義舉。”
“其二,爐先生可能不知道,胡地苦寒,每年八月過後便飄起鵝毛大雪,若是遲緩,則我軍會被暴雪阻攔,糧草輜重亦寸步難行。而此時出兵,我軍則可趁著草原氣候溫暖減少阻力。”
“而至於農收,則是有利有弊,利則在於麥黍收獲之時正是我軍糧草最充足的時刻,此時發兵,輜重後勤可以得到保障,將士們能安心作戰。”
“由此看來,對於諸侯和百姓而言,此時發兵都是最佳時機,況且趙國內民意沸騰,先生你又為何要阻攔呢?”
爐仲聽後,盯著面前這個不斷擦汗的青年:“薑小友的見解倒是獨特,頗有不顧百姓安危之意,你難道不知道那些戰死的士卒都是活生生的人嗎!”
見對方語氣凌冽,薑諾言也不客氣起來:“照先生這般說法,墨家的兼愛乃是隻愛一部分人啊!”
“何出此言,無論貴賤貧富,我墨家皆愛之。”
薑諾言反駁:“那為何先生能容忍邊境之民被蠻夷掠奪屠殺,而看不得境內之民去邊境征戰呢!”
“還是說,在先生心中,邊境之民就是為了拱衛內地而存在,這還談得上兼愛二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