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發霉的室內,薑諾言擎著火燭,照亮了田不禮的面容,毫不留情地把沉睡中的田不禮拍醒。
頭腦昏沉的田不禮睜開眼,被面前猶如厲鬼般的薑諾言嚇了一跳,環顧四周,立馬明白了襲擊自己的是何人。
他想起身,卻早被用結實的繩子五花大綁,只能在地上像蟲子一樣扭動著身子用力掙扎,見這是無用功,他雙眼怒瞪薑諾言:“薑大夫,我們只有一面之緣,你為何如此對我。”
“沒什麽,我就是看你不順眼,同時找你來確認一些事情,”薑諾言拿過一張小凳子坐下,神色凝重:“從相國遇害開始,我腦中的疑問就沒停止過。”
“為什麽相國和我會在同一天遭到同一刺客的謀殺,到底是什麽將我們兩個聯系在了一起。”
“我怎麽知道,我又不是神仙。”田不禮掙扎得累了,索性盤坐下來,絲毫沒把薑諾言放在眼底,“薑大夫,你我都是君子,可不興私刑啊。”
薑諾言被人打斷,心頭不爽,皺起眉頭,向著腰間配劍位置擺了擺頭,田不禮順著薑諾言指示的方向一看,冷汗直冒。
“果然,能在秦國當大夫的都不是好人,太沒有禮貌了。”田不禮心裡暗罵,面色一沉,眼觀鼻鼻觀心練起閉口禪來,他有預感,對面這人絕對不是“君子”。
“這就對了嘛,識時務者為俊傑。”薑諾言滿意地點了點頭,繼續說道:“最初之時,大家都以為相國的死是單純的朝中爭權,但這樣就有疑點了。”
“一是我一介秦國的大夫,之前又和相國沒有牽連,朝中再怎麽爭權也波及不到我頭上。”
“二是就算殺了那些追名逐利的人也獲得不了實際的利益,還會招致秦國的報復,這種賠本買賣那些人精根本不會辦。”
“也正因如此,就算最後凶手伏誅,整個事件卻像是一顆顆掉落的珍珠,缺少了將它們串聯起來的線。”
“直到你的出現。”薑諾言朝著仰著頭的田不禮會心一笑,露出整齊的牙齒,“從見到你的第一眼起,我的腦海中就隱隱約約地出現了那條線。”
田不禮聞言,睜開眼,裝傻充愣道:“薑大夫這是什麽意思,我和你一樣是別國的使者,人生地不熟,又沒有什麽勢力,哪裡有實力和功夫去謀殺人呢,這不是沒事找事嗎?你懷疑到我頭上幹嘛。”
“還不是因為你手段太毒辣了。”薑諾言笑道,開門見山地說,“你的計謀都是把人往死路上逼,若不是好幾次關鍵時刻都被破壞,恐怕還真讓你得逞了。”
“正如你所說,伱一介無權的使臣,缺乏實力。所以你為了達到目的,就找到了貪心的趙俊。”
“你們二人一拍即合,找到了已故的黃將軍的門客,用重金誘惑他們用特殊的飛刀刺殺,從而最大程度擺脫嫌疑。”
“同時你為了破壞秦趙同盟,還將我順便也列入了刺殺的行列中。”
田不禮頭低了下來,正視薑諾言,低聲道:“你沒有證據。”
薑諾言點了點頭:“確實,這只是我的猜測,請田大夫讓我繼續說下去。”
“相國死後,你和趙俊以為公子成憑借著元老的身份,不久就能上位相國,至少也該被委以重任。”
“但讓你們沒想到是,趙王不僅沒有這樣做,還把胡服騎射的重任委托到了趙循這一年輕人身上。”
“這樣一來,趙俊可就坐不住了,再加上你的鼓動,於是想通過給趙循抹黑的方式奪權。”
“至於後面的事……”
“後面的事你我都知道了。”田不禮抬起頭,借助著昏黃的燈光打量面前的年輕人,“你猜測得很好,確實能夠將珠子串聯起來,可是你沒有證據。”
薑諾言釋懷的笑了:“田不禮啊田不禮,你真以為自己和趙俊加在一起威脅公子成就沒有風險嗎,趙王從公子成的遺書上得知了你們之間的事,就憑這點,你就活不了了,所以我一開始就說我是來確認一些事的。”
“你看看,趙王可是給你準備了黃金地段的監牢,如果不是我,你現在應該在行刑台上。”
田不禮聽後,沉默不語,長長地出了口氣:“能讓我先喝口水嗎?”
薑諾言允許了,田不禮幽深的目光望向對面那個年輕人,開口說道:“事實確實和你推斷的大差不差。”
“你和趙循沒死在我的計謀中,是天要亡我,不是我計謀的錯。”
“只是讓我感到疑惑的是,你之前既沒有公子成的遺書,又和我只有一面之緣,為何能懷疑到我身上!”
“莫非……你掌握了傳說中的相面識心之術?還是說你就是賊老天派來收我命的人。”
“都不是,我只是看你不順眼而已。”薑諾言笑道,絲毫不懼和那道惡毒的目光相接,同時心裡犯嘀咕,“誰叫你在史書上就不是個好東西,走到哪兒禍害到哪兒。 uukanshu”
“唉,”田不禮歎了口氣,低下頭碎碎念道,“我一個將死之人都沒有對你欺瞞,你又何必隱藏真相呢。”
“不過既然你不願說,我也不強求,等我到了地下,我自會親手從賊老天口中撬出真相。”
薑諾言正耐心傾聽,田不禮突然抬起頭,身子猛地前傾前傾,把頭湊到了薑諾言跟前,發瘋似地笑道:“薑諾言,把燈拿過來一點,我要記住你的相貌,等你哪天下來的時候,我會親自為你引路的。”
“還有,給我個痛快!”
“會的。”薑諾言握住配劍,厭惡地退後了兩步,猜想被證實過後他再也沒有對田不禮的興趣,離開了陰暗發霉的地牢。
“天其運乎?地其處乎?日月其爭於所乎……”
身後的田不禮似嗔似笑,像是在嘲笑薑諾言一般用曲折反覆的曲調吟唱,在空蕩的地牢中不斷回響,聽得薑諾言微感寒意,等到他走出牢門,吟唱聲才漸漸停止,以一道悶響收尾……
雖然史書上對田不禮沒有過多筆墨描述,但就他乾的事就可對他心性推知一二——鼓動後來的趙章造反,是導致趙武靈王餓死沙丘的間接原因。
甚至在呂氏春秋中也曾有筆墨提及,田不禮和唐鞅是宋國滅亡的罪魁禍首之一。
剛走出暗室,陽光頗有些刺眼,薑諾言適應了好一會才恢復到正常狀態,向府邸走去。
走進府邸,薑諾言甚至還沒進堂,就已經聽到了白起和人興致勃勃地在交談,薑諾言輕叩木門,笑道:“白賢弟,何事如此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