勸不動同伴,房安也只能放棄,能說的已經說了,不能說的,自然也不會說。
隊伍從慶州出發後,他們這幫人被安排進了探哨隊,除了趕路之余,還需要探索周邊,為主力開道掃除隱患。
鄭全非常認可,臉上露出崇拜之色,“將軍帶兵如神,誰不曉得我們將軍的名頭。”
前日,湯泉不經意敲打了鄭全一番,訓誡鄭全還沒被將軍招收為義子呢,沒資格喊義父。鄭全不在一口一個義父,雖然鬱悶,卻也沒有嫉恨。
所有的少年都尊敬藍玉。
不完全是因為他們有可能成為藍玉的義子。
黑貓白貓,抓住老鼠就是好貓。
按照房安的理解,以自己的立場出發,認為只要是能讓百姓們安居樂業,繁榮富強,無論采用什麽手段都是好的。
與外部競爭中,通過戰爭,或妥協,甚至軟弱也好,哪怕是殘酷也罷。
所以房安這幾日除了適應環境,對於藍玉並沒有負面的看法。
觀察藍玉的帶兵方式,房安就像一個旁觀者,更高層面的理解,對藍玉本人,雖然還沒有接觸,但是房安已經有了更具體的認知,不再只是腦海裡歷史人物的符號。
藍玉率領的這支輕騎兵,士氣如虹,戰意如潮,鬥志昂揚,士兵的臉上看不到畏懼的神色,因為藍玉再一次私吞了戰利品。
慶州搜刮的物資,成為了士兵們最好的犒賞。俘虜們承擔了所有的苦活累活,讓士兵們在行軍的路上,最大的減輕了負擔。
“安弟,你比俺小,所以許多道理你還不懂。”
自從得知義弟有小心思,想要在以後的戰場上投機耍滑,鄭全並沒有看不起義弟,也沒有因此而疏遠對方。
淳樸的少年,只需要開始了交心,將會是人生道路上最好的同伴。
何況鄭全心裡並不覺得房安想法有什麽不對,誰不想保命呢,沒人想要無辜送命。
“俺家是軍戶,俺大死了,俺補上,家裡只有俺娘和妹妹,你不知道俺們那裡的軍戶過得有多苦。”
“俺們家每年都在種田,可是每年都剩不了多余的口糧,到了青黃不接的時候,俺娘每頓飯要數著米下鍋,多吃一口,下頓飯就要少吃一口。”
“衛所的糧食,除了跟俺們留下口糧,每月按量給月糧,多余的都被衛所用到其他地方,只有當兵服役,才會另外給行糧。”
“俺們這等苦哈哈的軍戶,不抓住機會拚命往上爬,只能苦一輩子,一輩子挨餓受凍,連婆娘都娶不上。俺娘說,等俺妹長大了,用俺妹跟俺換媳婦,俺妹小不懂事,杵著門口站望著俺傻笑,俺看到妹妹傻笑,俺心裡老難過了。”
“俺不想讓俺娘和俺妹妹過一輩子的苦日子,俺想要蓋大房子,讓俺娘每天吃飽,讓俺娘跟俺們百戶的娘一樣,有人伺候俺娘。”
“俺還想跟俺妹妹嫁門好親事,不要在嫁給軍戶,一輩子跟俺娘一樣擔驚受怕。”
“雖然你是俺兄弟,可你也要成為軍戶,俺可不會把俺妹妹嫁給你,哪怕你是俺兄弟也不成。”鄭全第一次說這麽多話,心裡多年來的壓抑,終於有了值得信任的傾訴對象。
有兄弟在身邊的感覺真好,打虎親兄弟,鄭全認為自己是大哥,有教好弟弟的責任。
房安的確不是軍戶。
原主是孤兒,朱元璋下旨建立孤兒院,所以原主順利的長大,沒有成為下九流手裡的發財工具,也沒有餓死。
聽到鄭全講的經歷,房安倒是能明白,也理解鄭全說這些話的苦心。
朱元璋是農民出身,知道農民過得苦,所以盡力照顧百姓,比如養百萬兵而不費民一毫,是他最自傲的事情之一。
可萬事有利有弊,更不提明初的生產力。
北宋時期中國人口過億,大明已經建立二十年,疆域遠大於北宋,但人口隻六千萬。
有史以來,北方才是人口密集,禮樂富庶的中原大地,而如今南方人口是北方人口的近三倍,經濟與文化等,乃至商業都是最發達的地區。
也是大明成為歷史上第一個以南伐北,統一中國的主要原因。人口,糧食,經濟都掌握在南方,提供了朱元璋北伐的條件。
這樣的背景下,朱元璋要恢復北方各地的生產,重新建造城市,鋪設道路,建立驛站,修繕水利溝渠,開墾田畝......
偏偏北方缺少人口,地廣人稀,除了大量從南方遷移人口到北方,建立軍戶是主要手段外,其實北方當下的衛所,有點後世農墾建設兵團的影子。
不同的是,衛所還要承擔主要的國防作用,也是軍隊的主要來源。
衛所軍戶們只能留下三成的收獲,並由衛所統一保管,按月發放,另外七成的收獲則用來地方建設與軍隊開支,更甚至還有地方的衛所施行二八分。
房安仿佛看到了另外一個時代的模樣。
這也是北方軍戶過得苦,以及史書上記載的洪武朝就發生軍戶逃亡的現象由來。
但也不能說朱元璋做的不對。
北方人口與生產力的快速恢復,南北再一次融合,避免了南北徹底分裂等等,同樣是建立在這一套體系下的功勞。
用古人的話來概述。
興,百姓苦。
亡,百姓苦。
除非提升生產力,改變人們生產效率。
看到問題,解決問題,對於房安而言,明朝的問題其實不是什麽大問題,無非是生產工具落後,效率低下,這些問題,同樣是另外一個時空某個時代的寫照。
而這些問題都被解決了,解決的辦法與過程寫在教科書中,只要不是“九漏魚”誰都懂掌握。
房安拍了拍鄭全的肩膀,眼前這名懂事的窮人家的孩子,早早的承擔了家庭的重任,實在是讓人感慨,自己現在能做的不多,只能多安慰安慰他。
“你小子,俺才是大兄。”
房安沒大沒小的動作,讓鄭全又欣慰又氣惱,希望安弟能明白自己的苦心,他們這些窮人,沒有機會則罷,既然機會在眼前,如何能錯過呢。
鄭全的出身與眼界,用命去拚搏,抓住那不小的機會,改變全家人的命運,是他唯一能做到的。
但是自己不是。
房安自信的想到。
自己不需要這樣的機會,並且這還不是機會,反而是要人命的大坑。
那麽多只有自己知道的機會,憑借自己的才能與眼界,只要抓住知道的那些機會,想要過上想要的生活並不算太難。
其實自己與鄭全的目標是一致的,只是過程不同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