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公在軍中時就是個守紀之人,來到東郊後更是與人為善,不曾得罪過誰。
若不是成國公府的奴仆明目張膽搶收我家麥田,欺人太甚,相公也不會和他們拚命。”
朱慈烺沉聲道:“此事本公子攬下了,三五日就會有結果。”
等朱慈烺辦完正事,張世遵拉著他走到院內角落,道:“貝子業昨日遇害,今早出殯了。”
“嗯,聽說了,還有事?”
張世遵輕聲道:“此事……殿下真要乾預麽?”
“當然,本宮痛打落水狗,解救被誣陷的將士,還需要瞻前顧後的麽?”
張世遵故作神秘道:“昨日,有幾個科道官員遞了奏本,把貝子業那堆烏七八糟的事捅上去了。”
朱慈烺會心一笑不言語,暗自心道,原來如此。
“還有……”張世遵支吾道:“這宅院……殿下千萬別往外傳。”
“哦,哪家的姑娘?”
“小門小戶。”
“老國公不同意?”
“何止,差點沒把我腿打折。”
朱慈烺心道,這年頭國公府的小公爺私定終身,挨揍也活該。忽而想到甚麽,說道:“盡快給這娘倆安排個住處罷。”
走出宅邸後,朱慈烺囑咐道:“耿郅,你先去調查清楚婦人所言每個細節是否屬實,最好記錄下來。
明日找黃伴伴領五百兩打點,再聯絡以前錦衣衛的手下或者同僚,尋些個知根知底的人等候命令……”
耿郅應道:“殿下交待的事,我一定辦妥當。”
二人趕去耿郅讚不絕口的糕點鋪。朱慈烺出了糕點鋪,瞧見曾有一面之緣的道長。
朱慈烺上前肅敬作揖,道:“道長,人生何處不相逢。”
道長見又是那日的公子,避之不及似的說道:“小煞星,怎麽是你。”
朱慈烺雖虛明敞豁,可一聽小煞星的稱謂,撇了撇嘴,回了句:“哎,你個老雜毛。”
耿郅挺立在側,心下犯難。
倘若他悄無聲息地溜走,徑自去順天府不太好;提刀斫殺幾次對少主出言不遜的牛鼻子,也不太好。
好在,朱慈烺並非真惱,轉而笑呵呵的與道長說道:“原本有事尋你幫忙,看來有人不想賺二十兩銀子。”
道長一聽二十兩,語氣緩和道:“扶危救困乃貧道此生的夙願,花多少銀子決定公子有多大的氣度。
人生便是一場修行,不如公子花回冤枉錢,咳,做回大善人,散出去百兩紋銀便可上升一個境界……
唉,貧道過幾日便要去雲遊,也不知何年何月才可與公子重逢。”
朱慈烺越聽越熟悉,不禁脫口而出:“聽懂掌聲!”頓了頓道:“就二十兩,老雜毛你不去本宮……本公子尋別人去。”
道長聞言慨歎一聲:“罷了,與公子有緣,所為何事?”
朱慈烺近前低聲道:“沒甚麽大事,正好你過幾天要離開京師,這兩三日道長多去成國公府門前轉悠,盡量招搖些,引得旁人注意才好。”
“好說,好說。”道長仍是那副高人做派,從耿郅手中取走二十兩銀子,輕揮拂塵,隱沒在人群中。
朱慈烺對耿郅說道:“我還不至於與個方外之人計較,你去做事罷。”待耿郅走後,朱慈烺心事重重的返回宮中。
崇禎十三年九月初四日秋風習習,空氣濕度百分之五十。宜盡孝,宜謀劃。注:國都失陷,勳貴將托付於自己的太子賣個好價錢,過不過分。
朱慈烺角色扮演大孝子愈發得心應手。這會兒,他瞧著敬愛的周皇后品嘗從宮外帶回的桂花糕與玫瑰糕,分外地忻悅。
朱慈烺來到這個熟悉而又陌生時代的情緒價值,瞬間得到滿足。
被光祿寺的飯食惡心多日的朱慈烺,準備蹭小廚房菜肴大快朵頤時,崇禎適時踩著飯點趕來。
頗為不真實,好似普通人家的溫馨場景,在深宮內上演。
用膳後,崇禎抿了口茶水,對朱慈烺問道:“聽說你昨日周濟了個將士的遺孀。”
朱慈烺正色回道:“那家人遭受不應有的苦難,為國戍邊多年,到頭來卻枉死於獄中。”
崇禎聞言不禁動容,又隱隱感覺被含沙射影內涵到。
聽的人心境不同,感受自然不一樣。
朱慈烺瞥見崇禎下頜微動,法令紋深了幾分,向黃伴伴吩咐:“把本宮準備的糕點拿來。”
他轉向崇禎,“父皇,兒臣在宮外吃過後,覺得甘甜綿密卻不膩,甚是獨特,便想著給父皇母后也嘗嘗。”
崇禎雖長時間處於高壓狀態,整日裡疑神疑鬼,卻難以抵擋來自孝順兒子的心意。
司禮監秉筆太監王承恩瞅見這幕父慈子孝的場面,比崇禎還歡娛,含笑從黃伴伴那取過孝心。
崇禎又抿了口茶,說道:“那夜不收怎麽死的?”
朱慈烺小心應對道:“許是受不住獄中酷刑拷打。”說罷歎了口氣。
崇禎又在殿內坐了會兒,便繼續勤政自我感動去。
翌日,茶舍雅間內。朱慈烺慵懶的斜倚著茶幾,此時正聽取耿郅的工作匯報。
“那婦人所說經調查皆屬實情,並無誇大隱瞞。
依少主吩咐買通獄卒,已將張安用長相相似死刑犯替換掉,並把死刑犯撫……撫恤金暗中送至家中。
張安被安置在京師北郊,新身份正在安排,過些時日便可混進府中。
已有不少言官注意到郎管家外甥貝子業迫害張安的事情,準備聯名彈劾。
已派出十名錦衣衛分兩班輪番監視順天府那名書吏,謹防書吏自殺或被自殺……”
耿郅一口氣說完隻覺口渴,朱慈烺將晾得差不多的茶水,輕推到耿郅面前,“這次差事辦的不錯,時間緊任務重,先前還擔心你不能保質保量完成,看來本少主沒看錯人。”
耿郅有些受寵若驚。他是世襲的錦衣衛百戶不假,不過自從接父親班兩年多來,在南鎮撫司一直渾渾噩噩的混日子,一眼望到頭的人生怎敢奢談希望。
跟隨殿下不過十余日,出任務次數是多了些,可錦衣衛的俸祿照領不誤。何況,每次完成殿下指派的任務, 都能領到賞銀。
殿下也不似其他上官那般動輒呵斥辱罵,相處下來,覺得雖已至秋日可卻如沐春風。
耿郅正擱那感慨,張世遵推門而入,忙賠禮道:“讓殿下枯等,罪過罪過。”
朱慈烺笑道:“原本就是我早到,世遵,快入座。”
朱慈烺看似不經意問道:“平日裡,世遵愛讀什麽書?”
“不過是些話本,上不了台面。”
“兵書可有涉獵?”
“兵書啊……少時被我爹拿藤條追著打,堪堪讀完《孫子兵法》和《尉繚子》,可時日已久,早記不得多少。”
《孫子兵法》有一定閱歷與經驗的門檻,達到標準方可真正讀懂些皮毛,能閉門造車、無師自通的萬中無一。
朱慈烺點點頭,“《尉繚子》厚重少文,注重實用,其中法令條文均為具體的軍隊管理方法,雖逾千年,亦有借鑒意義。忘了也能再撿起來嘛,近些時日多用功。”
當然,朱慈烺留了半句:天下將傾,我可以依靠的勢力並不多,能投奔、輔弼我的勳貴算一份。
須臾,朱慈烺又擺出一副書生意氣、指點江山的姿態,說道:“今日咱們三人以茶代酒,議一議國朝何人堪稱知兵。”
我先拋磚引玉:自崇禎元年始,兵連禍結,北地百姓民不聊生。內有闖王高迎祥、闖將李自成先後崛起轉戰數省,外有皇太極覬覦中原大小五次入關劫掠。
觀我軍諸將帥,沽名釣譽者居多,或可戡平禍亂,還百姓以安定者,不過三人。”
張世遵道:“哪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