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此,李善連元宵節都沒回去,誰傻了吧唧的回長安去看彩燈,待在這兒躲清閑不好嗎?
甚至元宵之後,朝中已經開始上衙了,李善還不肯回去……但他不回去,還是有客人來訪的。
來的兩位是一同抵達的,一位是剛剛從吏部領取公文,即將啟程赴任隴州華亭縣令的張文禧,專門來逮躲在華清池樂不思蜀的弟弟張文瓘的。
另一位是李昭德。
“懷仁兄,你看!”李昭德得意的指著隨從手中的大塊牛肉。
“好好!”李善大喜,過年節,桌上如何能缺牛肉呢,但牛肉真的不太好弄,李善實在有點嘴饞。
因為父親李乾佑是長安令,耕牛暴斃後斬殺,那都是要去縣衙報備的,所以李善回京後但凡想吃牛肉,都是去找李昭德。
“今兒吃火鍋!”李善興致勃勃,拍拍沮喪的張文瓘,“就當為你兄弟送行了,去了華亭好好讀書,天天向上哦。”
張文瓘氣的一屁股坐下來,抓起一根瓜狠狠咬了一口。
“黃瓜?”李昭德有些詫異,也抓了一根塞進嘴,嘴裡一邊吃還一邊都都囔囔,“懷仁年節時候也不送些來。”
李善打了個哈哈不吭聲,他也是來了華清池才知道幾個溫泉監都在冬日種植蔬菜,不過這玩意不是用來吃的……至少名義上不是拿來吃的。
諸溫泉監,凡近湯所潤瓜蔬,先時而熟者,均以薦陵廟。
當然了,李善來了華清池,這兒的湯監、丞、錄事全都是他正兒八經的屬官,自然是要竭力奉承巴結的,這幾天黃瓜什麽的就沒斷過。
不過李善也有些詫異,“不是胡瓜嗎?”
“前隋煬帝改胡瓜為白露黃瓜。”張文禧隱晦解釋道:“前朝皇室頗諱胡。”
雖然楊堅自稱弘農楊氏出身,而且還頗為大方的提拔重用多位弘農楊氏子弟,甚至連宗正卿都送出去了,但實際上天下皆知,楊堅有鮮卑血脈……當年未掌權的時候,還姓普六茹呢。
所以楊堅篡位建立隋朝之後,皇室頗為忌諱胡字,將涉“胡”的字眼一律更改。
李善饒有興致的問:“但明明是綠色,為何改為黃瓜呢?”
張文瓘、李昭德都才十來歲,自然不知道,張文禧都年近四旬了,沉吟片刻後才開口解釋道:“自古色分正間,正色之中,黃為土色,位在中央。”
李善笑著點點頭,沒有再追問了,八成是隋煬帝為了宣示皇室正統性,才非要命名黃瓜而不是綠瓜。
幾人找了個池子泡了泡,才出來吃飯……可惜是沒條件,不然李善還想一邊泡一邊吃呢。
張文瓘和李昭德兩人很有點同病相憐,兩人年紀相彷,這兩年都被家裡嚴加管束讀書,兩家長輩都希望能科考入仕。
事實上這兩位還真有點像,後來的確都是科考入仕,不過都是明經科,但最終都做到了宰相。
“明日就啟程?”李善惋惜在這兒弄不到什麽好的調料,隨口道:“隴州又不遠,如今雪勢尚未停呢。”
張文禧臉上頗有愁色,“如今長安……還是盡早啟程的好。”
李善有些愕然,他躲在華清池裡逍遙自在,哪裡知道長安裡……李世民這幾日過得那叫一個辛酸啊。
正月十六,早朝時突然有朝臣放言,如今天下一統,當撤銷陝東道大行台,分割為數道。
一石激起千層浪,誰不知道陝東道大行台是秦王乃至天策府的根基所在,陝東道大行台上上下下基本上都是秦王的心腹,不同於遙領的益州道,陝東道大行台對天策府來說太重要了……實際上天策府剛開始就是在洛陽建立的。
秦王李世民不得不親自上陣,太子李建成很讓人意外的附和了幾句,卻建言調蔣國公屈突通回朝出任正好出缺的刑部尚書……今年那部《武德律》終於問世了。
聽著李昭德、張文禧講述京中局勢,李善微微眯眼,他當年隨齊王、李乾佑駐軍黃河邊,對陝東道大行台也知曉一二。
蔣國公屈突通是以右仆射的身份實際掌控陝東道大行台的,一旦被調回京中,李世民雖然在中原還多的是腹心,但想挑出一個能壓得住局面的人物就難了……誰給李建成出了個這麽陰損的招數!
東宮這壓根就不是想向陝東道大行台伸手,而是試圖亂之。
這兩日,雙方鬥得不亦樂乎,而李淵的態度……嚴厲訓斥了那位建言撤銷陝東道大行台的朝臣,但卻沒有給出實質性的處罰。
這樣的態度已經說明很多東西了。
在突厥的威脅暫時不需要考慮的情況下,雙方幾乎是針鋒相對,僅僅這兩日,雙方真刀真槍鬥了好幾個來回,暗地裡也是頻頻出手……無奈有李淵的偏袒,天策府這邊很是吃了虧。
李昭德低聲道:“今日出京前,聽說天策府屬官車騎將軍張亮被押送入京,聖人下令有司拷問。”
張文瓘眼睛都瞪大了,“拷問什麽?”
“據說是有人舉告,張亮於洛陽招收死士……”李昭德遞了個眼色過去。
張文瓘脫口而出,“難道是秦王……”
“啪!”
李善一巴掌扇在張文瓘的後腦杓上, uukanshu 一旁的張文禧也陰著臉道:“二郎慎言!”
沉默半響後,李善歎道:“早些離京也好……”
張亮下獄這件事李善前世就知道,史書中記載這位堅貞不屈,始終沒有招供,玄武門之變後因此爵封郡公。
說不定這一世,李世民那廝還是要搶弟媳啊……或許蘇定方真的要取代常何了。
李善眼神閃爍,自己還是在華清池再留一段時日的好……不過或許要找個機會與馬周見一面。
“對了,懷仁兄。”李昭德說:“父親昨日提及,東宮舉薦襄邑郡王李神符出任靈州道行軍總管。”
李善大是愕然,“他?”
李神符倒是有這個資格,但他有這個能力嗎?
東宮是覺得如今的突厥已經一蹶不振,還是真的覺得李神符堪為名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