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雁道:“盧法壽所言甚是!我意新年過後,令盧法壽和休利護送都亭侯南下涿郡,諸位以為如何?”
元稚道:“何不令衛子度隨行?”
獨孤雁悄聲笑道:“曼奴生產在即,大哥不便遠離。”
元稚扶額歎道:“光陰似箭,光陰似箭!”
說話熹平六年(公元177年)新春元旦已過,衛猛率盧椿、休利南下涿郡。行至遼西郡,太守趙苞接住,留筵三日。聞知衛猛拜求盧植之故,趙苞道:“盧太守經學大儒,海內人望,本府仰慕已久!然大丈夫行世,但憑忠孝,無關毀譽!”
戶椿忙道:“都亭侯此行,非求虛名,隻為平衡風評,免受羈絆。”
趙苞冷笑道:“士林與中官水火不容,雙方黨同伐異,若能平衡,去歲何以再興黨錮之禍?”又道:“若論與中官之牽扯,鹹平縣焉比本府?本府族兄趙忠,與王甫之流同列,本府深惡之,雖避之惟恐不及,然詆毀誣蔑之詞,不絕於士林。”
衛猛道:“趙太守所言極是!古來功過是非,任人評說,禁之不絕。然清者自清,濁者自濁,我等但守初心,實心任事,何需計較!只是鹹平縣民,多為蠻夷,猛等以力服之,以利聚之,若無聖道教化,恐難誠心歸化,故南下涿郡,拜求長治久安之道。”
趙苞笑道:“都亭侯遠見卓識,苞不如也!”
辭別趙苞,衛猛等人一路疾行,謝絕一切迎來送往,十余日後,到達涿縣。又於縣中休整一日,次日一早來到盧氏莊園,投寄名刺拜禮。不料被門倌所阻,稱盧植新任廬江郡太守,不日南下赴任,現概不見客。
正在為難之際,身後馳來四騎,為首一人,年約二十五歲,身長八尺有余,白面微須,儀表堂堂,甫一下馬,即向衛猛揖手施禮,哈哈大笑,聲音洪亮,道:“久仰威名,今日得見,榮幸之至!”又道:“某喚公孫瓚,表字伯圭,遼西令支人,現舉孝廉。”
衛猛急忙還禮。公孫瓚介紹身後從騎三人,道:“此三人乃我結義兄弟,皆異能之士。二弟喚劉緯台,善卜,三弟喚李移子,善織,四弟喚樂何當,善商。”
劉緯台三人急忙向衛猛施禮。公孫瓚喝斥門倌道:“瞎了你等狗眼,敢擋鹹平都亭侯、散騎中郎將大駕!”
門倌賠起笑臉,急忙向莊內通報。不一時,盧氏莊園中門大開,迎接衛猛等人入內。及至中庭,早見盧植於堂前降階相迎。公孫瓚急忙施禮,笑道:“罪過!學生敢得恩師相迎?”
盧植笑道:“伯圭何來?”
公孫瓚道:“聞恩師南下廬江,特來護送。莊外得遇都亭侯,承惠未具拜貼,相隨而來。”
衛猛急忙上前,執弟子之禮相拜。盧植坦然受之,執衛猛之手,入堂敘座。
盧植道:“適才雖受濟威執弟子之禮,然不能以學生待之。”又道:“我知濟威何故來此,恐愛莫能助。”
公孫瓚不知所以,問道:“恩師何意?”
盧植道:“我志在治學,疏於宦遊,不喜士林風評鼓吹之術。”
公孫瓚聞言了然,道:“聽聞鹹平治下,山林歸公,田地軍屯,官辦諸業,親恤小民,不敬君子,為政極繁,與我儒門敬君子、崇民治、為政清簡等要義,大相徑庭。”
衛猛道:“新納之土,無主佔有,所以山林歸公;遼北苦寒,墾殖不易,所以聚民軍屯;蠻荒之地,諸業草創,所以官辦垂范;民多蠻夷,宣慰收心,所以親恤小民;地薄民貧,無力供養君子,所以抑製豪強親貴。凡此種種,皆勵精圖治之舉,不違儒門大義。”
公孫瓚道:“聽聞鹹平治下,蠻俗胡製,製人以威,聚民以利,所用之人,或胡或漢,或工或商,粗鄙少文,焉知我儒門大義?”
衛猛道:“猛雖起於胡族,然生於華夏;雖不學無術,然追慕孔孟之道,故治下雖胡漢雜糅,然宏文教變胡俗。”
盧植道:“何為胡漢雜糅,何故宏文教變胡俗?”
衛猛道:“牧耕不同俗,所謂胡漢雜糅,乃因地製宜治民之法。 遼北之地,民多蒙昧,重利輕義,利盡人散,故宏文教變胡俗,革除舊弊,欲求長治久安之法。”又道:“猛之左輔右弼中,少有擅長文教者,故來涿郡文教昌盛之地,欲聘賢良文學之士。因鹹平苦寒,無千金買骨之資,故冀期先生不棄鄙陋,薦才相助。”
見衛猛不卑不亢,侃侃而談,盧植暗想:“此子果然福慧雙修之輩!”遂道:“濟威忠君體國,勤勞王事,志向恢宏,推崇文教,誠賢良君子也!君子百行,殊途同歸,循性而動,各附所安。我非腐儒,既得濟威誠心相求,定然鼎力相助!”
盧植引衛猛、盧椿、公孫瓚至莊中藏書樓,道:“此間圖書,多系蘭台、東觀抄本,濟威任選取之。”
公孫瓚道:“恩師坐擁百城,藏書輕易不示於人,今由都亭侯任選取之,真乃文教盛舉,堪比胙土命氏!”
衛猛千恩萬謝不已。盧植道:“伯圭頑劣之輩,休聽他戲言!”又引衛猛觀書,看遍五經六藝之冊。行至轉角處,衛猛發現一部《九章算術》,遂拿起一冊閱讀,越看越喜。
公孫瓚道:“六藝之中,禮、樂、射、禦為大藝,書、數乃小藝。”
盧植笑道:“《九章算術》奧妙深邃,若非經世濟民之輩,難識其面目。”
公孫瓚含笑稱是,心中不悅。盧椿道:“府君新著《尚書章句》等書,可否觀之?”
盧植道:“此乃家學,非弟子不傳。”又道:“我有學生12人,皆本郡青年才俊,可隨濟威至鹹平,襄助文教之業。”
衛猛急忙謝過。